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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五月的凌晨总裹着层湿冷,像浸了水的棉絮,黏在人皮肤上,甩都甩不掉。我盯着出租屋发霉的天花板,墙皮剥落的地方像块溃烂的疤,冷汗把枕套洇出片深色,带着股铁锈味。

刚做的梦还在眼前晃,黏得像没干的胶。

梦里的堂屋比记忆中暗,灵棚的黑布幔子垂到地上,扫过脚踝时凉飕飕的,像有人在扯我的裤脚。二伯躺在堂屋正中的棺材里,红漆棺盖敞着条缝,他穿着那身深蓝色的寿衣坐起来,盘扣蹭得棺材板“沙沙”响,像蛇在蜕皮。

“三丫头,”他的声音带着点痰音,比平时哑了八度,嘴角好像还沾着点黑灰,“你姐们不在,这事得你盯着。”

我想喊“二伯你咋坐起来了”,喉咙却像被浆糊粘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二伯的脸是青灰色的,眼窝陷得能盛水,颧骨上有块暗紫色的斑——那是他年轻时被牛顶的旧伤,平时不明显,此刻却像块淤青,透着股死气。

他抬手往墙角指,枯瘦的手指关节突出,指甲缝里还嵌着点黄土,和他平时下地干活的样子一模一样。“账本子在箱底,铁盒子里的钱够办事,”他顿了顿,像是在想什么,喉结动了动,“欠老张家的二十块记得还,他儿子下月娶媳妇,别让人说咱老李家差事。”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墙角的旧木箱锁着,铜锁在昏光里闪着冷光,和现实里的一模一样。正想再问,二伯突然弯腰往棺材里躺,寿衣下摆扫过我的脚背,冰得像块铁,还带着股潮湿的土腥气。

“砰”——棺盖合上的瞬间,我听见他在里面轻轻叹了口气,像块石头落进井里,闷声闷气的。

“操!”我猛地坐起来,t恤后背能拧出水,贴在身上像层湿纸。手机在床头柜上亮着,4点17分,屏幕映出我发白的脸,瞳孔里还残留着棺材板的红漆色。

窗外的路灯透过防盗网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格子阴影,像口没盖严的棺材。我摸起床头的水杯,手抖得厉害,水洒在床单上,晕开的形状像滩血。

我盯着手机屏上二伯的号码,那是去年春节他塞给我纸条时存的。他当时笑得满脸褶子,手背上的老年斑沾着点饺子馅,“三丫头在武汉上班,有事好联系”。此刻那串数字在屏幕上泛着冷光,像串墓碑上的编号。

指尖划过屏幕,拨通堂哥的电话。听筒里的忙音“嘟嘟”响,一声比一声沉,像二伯敲棺材的动静,敲得我心头发紧。

“喂?”堂哥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背景里有婴儿的哭声——他媳妇上月刚生了娃,小侄子总爱在半夜哭闹。

“哥,”我的声音劈了,像被砂纸磨过,“我梦见二伯了......”

“梦见就梦见呗,”他打了个哈欠,气音里混着婴儿的哼唧,“二伯前几天还跟我打电话,说要去割麦子,硬朗着呢。昨天我去看他,还能一顿吃俩馒头。”

“不是,”我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塑料壳子都快被捏变形,“我梦见他从棺材里爬出来,说我姐们不在,让我管后事......他还说欠老张家二十块,让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接着传来堂哥的嗤笑,像块冰砸进热水里。“你这丫头,恐怖片看多了?梦是反的,说明二伯身体好着呢。”他顿了顿,声音沉了点,带着哄小孩的语气,“行了,我哄娃呢,挂了。”

忙音再次响起时,我盯着手机屏上的时间——4点20分。窗外的防盗网突然“哐当”响了一声,像是被风吹的,又像是有人在外面碰了一下。

我猛地转头,看见窗玻璃上贴着张模糊的影子,像个人影趴在那里,额头抵着玻璃,留下片白雾。

“谁?!”我抄起桌上的台灯,手心里全是汗。

影子动了动,慢慢往下滑,消失在窗沿下。楼下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重物落地,接着是渐行渐远的拖沓脚步声,“沙——沙——”,像有人穿着不合脚的布鞋在走路。

我抱着台灯靠在墙角,心脏撞得肋骨生疼,直到天蒙蒙亮才敢躺下,却再没睡着。

天亮后我去户部巷过早,热干面的芝麻酱糊在嘴上,却尝不出味。隔壁桌的老头在说哪家的丧事办得风光,手里的筷子敲着碗边,“当啷当啷”响,像在敲丧盆。

“说起来邪门,”老头往嘴里塞了口面,面条挂在嘴角,“那老头头天还在打麻将,赢了我五十块,第二天就没了。入殓的时候眼睛闭得不安稳,估摸着有啥没放下......”

我扒拉着碗底的萝卜丁,胃里一阵翻搅。突然想起梦里二伯指的木箱,那是他装种子的旧木箱,红松木的,锁是铜的,钥匙总挂在房梁的钉子上,红绳都磨白了。去年春节我还帮他取过里面的花生种子,铜锁打开时“咔哒”一声,像咬碎了什么硬东西。

“姑娘,再来碗蛋酒?”老板的吆喝惊得我一哆嗦,筷子掉在地上,滚到隔壁桌脚。

弯腰去捡时,看见老头的布鞋沾着泥,鞋跟处沾着片黄纸,边缘烧得焦黑,像从坟头飘来的。他见我盯着他的鞋,突然咧开嘴笑,牙床上缺了颗门牙,“姑娘是外地来的?我们这老规矩,梦着死人要给灶王爷上香,不然......”

他没说完,只是用筷子指了指天,眼里的光闪闪烁烁,像坟头的鬼火。

第二天下午,我正在仓库理货,手机突然炸响。屏幕上“堂哥”两个字跳得厉害,像要从屏幕里钻出来。我手指打滑,按了三次才接起来。

“三丫头,”他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叶子,背景里有女人的哭声,尖利得像指甲刮玻璃,“你......你回来一趟,二伯他......没了......”

我的耳朵“嗡”地响,手里的货单飘在地上,印着“武汉”的字样被风扇吹得翻卷,像片烧起来的纸。仓库里的灯泡突然闪了两下,灭了,再亮起来时,货架的影子在墙上扭曲,像很多人站在那里。

“啥时候的事?”我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前天下午,”堂哥的声音里混着擤鼻涕的动静,“在麦地里晕倒的,被路过的老张发现,抬回来时已经硬了......身子都凉透了......”

前天下午。我掐着手指算,正是我做那个梦的前一天。

赶回老家时,天已经擦黑。村口的老槐树下站着几个邻居,看见我的电动车,都往旁边挪了挪,眼神怪怪的,像在看什么稀奇东西。

“三丫头回来了?”五婶迎上来,眼圈红红的,手里还攥着块没缝完的孝布,“你二伯......走得急。”

堂屋已经搭起了灵棚,黑布幔子从房梁垂到地上,风一吹就往里灌,像很多人在掀帘子。二伯的棺材停在正中,红漆在节能灯下发亮,棺盖敞着条缝,和梦里的一模一样。

“真......真跟你说的一样?”堂哥蹲在门槛上抽烟,烟灰掉在裤腿上,他浑然不觉。他媳妇抱着娃站在旁边,婴儿的哭声被黑布幔子吸走了大半,听起来闷闷的,像猫被捂住了嘴。

我点头,盯着棺材缝里露出的寿衣边角,深蓝色的,盘扣是铜的,和梦里的盘扣一个样。喉咙突然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你说邪门不邪门,”五婶凑过来,声音压得很低,孝布的白线头粘在她嘴角,“你二伯走的时候,老张就在旁边,他说听见你二伯最后嘟囔了句‘二十块......还......’,当时谁也没在意,现在想来......”

她没说完,只是往棺材的方向瞟了一眼,眼神里的害怕藏都藏不住。

傍晚时,我爸带着几个叔伯来商量后事。他们蹲在灵棚外的槐树下,烟卷抽得“滋滋”响,烟雾裹着他们的影子,在地上扭得像麻花。

“账还没清呢,”五叔磕了磕烟灰,火星落在泥地上,“二伯前阵子说欠了些零碎,没说具体给谁,也没说欠多少。这要是漏了,到了那边也不安生。”

“箱子锁着,”我爸的眉头拧成个疙瘩,指节敲着膝盖,“找了一下午,钥匙没见着,房梁上的钉子空了,红绳都没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梦里二伯清清楚楚指着墙角的木箱,说账本子在箱底。

“我知道钥匙在哪。”我站起来时,腿肚子转筋,差点摔倒。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扫过来,像灵棚上的黑布,压得人喘不过气。

堂哥猛地掐灭烟:“你知道?”

“嗯,”我的声音发飘,“在......在房梁东头的钉子上,用红绳系着。”

五叔愣了愣,突然拍了下大腿:“对啊!我咋忘了!你二伯总爱把重要东西往房梁上挂!”

二伯的老屋在村东头,离堂屋不远。门锁早就锈了,我伸手一推,“哐当”一声,门轴发出刺耳的尖叫,像有人被掐住了脖子。屋里弥漫着麦秸秆的味道,还混着点淡淡的樟脑香——那是二伯用来防蛀虫的,他总说“东西得好好存着”。

墙角的木箱盖关得严严实实,铜锁在昏光里闪着冷光,锁孔里积着点灰,像只眯着的眼。

我搬过凳?踩上去,指尖在房梁东头摸索。木梁上结着层蛛网,粘在手指上,像细纱。突然碰到个冰凉的东西,低头一看——红绳缠着的铜钥匙,绳头磨得绽了线,和梦里二伯指的一模一样。

“找到了!”我跳下来时,凳?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响,惊得墙角的蜘蛛慌忙逃窜。

木箱打开的瞬间,一股霉味涌出来,混着樟脑香,呛得我直咳嗽。底下果然压着个蓝布本子,纸页泛黄,边角卷得像波浪,封面用毛笔写着“出入账”,字迹歪歪扭扭,是二伯的手笔。

我翻开本子,第一页就写着“欠老张二十元——麦种钱”,日期是上个月,字迹旁边还画了个小圆圈,像他平时记账的习惯。再往后翻,还有几笔零碎的账,欠谁家的鸡蛋,借了谁家的镰刀,都记得清清楚楚,连“借六婶半袋盐,下月还”都写着。

“还有这个,”我翻到最后一页,看见用红笔写的地址,“说让把他的犁头送给西头的李瞎子,他儿子腿不好,用得着。”

堂哥凑过来看,喉结动了动,声音发哑:“这些......这些事,除了二伯自己,没人知道。李瞎子儿子上月摔断腿,就二伯去探望过,我们都是后来才听说的。”

他媳妇抱着娃,突然“啊”地低呼一声。我们转头看,婴儿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棺材的方向笑,小手还往那边抓,嘴里“咿咿呀呀”的,像在跟人打招呼。

“娃咋了?”堂哥赶紧接过孩子,手都在抖。

“没......没事,”他媳妇脸色发白,“刚才好像看见......看见棺材缝里有只手......”

灵棚里的黑布幔子突然剧烈地晃了晃,像是有人从里面冲出来,带起一阵阴风,吹得烛火“噼啪”响,差点熄灭。我盯着棺材缝,刚才她指的地方,红漆上好像有个淡淡的印子,像被手指按过。

天擦黑时,帮忙的邻居都走了,灵棚里只剩下我和堂哥一家。堂哥的媳妇抱着娃去西厢房休息,婴儿的哭声隔着墙传来,忽远忽近的。

我坐在棺材旁的小马扎上,手里捻着纸钱,一张一张往火盆里送。火苗舔着黄纸,发出“滋滋”的响,灰烬被风吹起来,粘在黑布幔子上,像星星点点的霉斑。

凌晨四点多时,棺材突然“咚”地响了一声,闷闷的,像有人在里面翻身。

我吓得差点蹦起来,手里的纸钱撒了一地,有几张飘到棺材底下,被风卷着打转。堂哥从旁边的草席上惊醒,猛地坐起来,眼睛瞪得溜圆:“咋了?”

“棺材......动了。”我的声音发飘,盯着红漆棺盖,刚才响的地方有个浅浅的印子,比指甲盖大一圈,像被拳头捶过。

堂哥骂了句“胡说”,却往我身边挪了挪,后背紧紧贴着我的胳膊,我能感觉到他在发抖。“别自己吓自己,木头热胀冷缩......”

他的话没说完,棺材又“笃笃”响了两声,节奏慢悠悠的,跟梦里二伯敲棺材沿的动静一模一样。

“二伯?”我试探着喊了声,声音在空荡的堂屋里撞来撞去,带着回音,“是您吗?有啥没交代的,您说......”

棺材里没动静,可墙角的座钟突然“当”地响了,指针正好指在4点17分。这钟早就停了,去年二伯还说要拿去修,一直没顾上,此刻却像被谁上了弦,声音洪亮得吓人。

座钟响完,棺材缝里飘出片黄纸,打着旋落在账本上。我捡起来一看,上面用铅笔写着“灶房缸里有鸡蛋,给娃煮了”,字迹歪歪扭扭,末尾还画了个小圆圈——是二伯的习惯。

堂哥的脸“唰”地白了,他媳妇抱着娃从西厢房跑出来,脸色比孝布还白:“娃......娃一直哭,是不是饿了?”

我捏着那张黄纸,突然想起二伯总爱在灶房的大水缸里藏东西,去年藏的糖果,今年春天藏的新收的鸡蛋。“去灶房看看,缸里有鸡蛋。”

堂哥半信半疑地跟着我去灶房,灶台上落着层灰,大水缸的盖子果然敞着条缝,像刚被人掀开过。我伸手进去摸,指尖碰到个竹篮,提出来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个鸡蛋,壳上还沾着点麦糠,是二伯家鸡下的那种小鸡蛋,带着淡淡的土腥味。

“真......真有鸡蛋......”堂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媳妇已经抱着娃蹲在地上干呕起来。

鸡蛋煮好后,小侄子果然不哭了,抱着鸡蛋啃得香,嘴角沾着蛋黄,还对着空气“咯咯”笑,小手往半空抓,像有人在跟他玩。

堂姐们第二天下午才到,飞机延误了两小时。她们扑在棺材上哭,哭声震得灵棚的黑布直晃,大表姐的指甲抠着棺材沿,红漆被抠掉了一小块,露出底下的木头,像块新鲜的伤口。

“前天还给我打电话,说想娃了......”大表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滴在棺材缝里,“怎么说走就走了......”

我把账本递过去,指着“欠老张家二十元”那行字,大表姐突然停了哭,眼睛瞪得圆圆的:“前阵子跟二伯打电话,他咋没说?”

“他说......”我想起梦里二伯的样子,喉头发紧,“他说等老张儿子娶媳妇,让咱们替他还。”

大表姐的脸色白了,她掏出手机翻通话记录,手指飞快地滑动:“我昨天问过老张,他儿子真定在下月初三......二伯咋知道的?他没跟我提过,老张也说没跟二伯说过......”

正说着,老张掀着黑布幔子走进来,手里攥着二十块钱,脸色不太好看。“老李,这钱......”他把钱往我爸手里塞,“昨天凌晨四点多,我听见有人敲我家门,开门啥也没有,就门槛上放着这二十块钱,上面还压着张纸条,写着‘麦种钱’......”

我盯着那二十块钱,纸币边缘卷着,像被人攥了很久,上面还沾着点红漆——和二伯棺材上的红漆一个色。

出殡那天,我捧着二伯的牌位走在前面,红布包着牌位的边角硌得手心发疼,像二伯平时用烟袋锅敲我手背的力道。走到村口老槐树下时,一阵风卷着纸钱飘过,其中一张正好落在我鞋上,上面歪歪扭扭的铅笔印——是那个小圆圈,和账本上的一模一样。

抬棺的八个壮汉说,棺材比前几天沉了不少,走到半路歇脚时,他们听见里面“咔嗒”响了一声,像有人在翻东西。五叔蹲在路边抽烟,烟蒂烫了手指都没察觉,只盯着棺材底沾着的红漆印子,那印子像只小小的脚印,正朝着老张家门口的方向。

下葬时,我往坟头撒土,指尖触到一块冰凉的东西,捡起来一看,是枚铜钥匙,红绳磨得发亮——正是打开木箱的那把。它怎么会混在新土??我攥着钥匙站起来,看见坟头的草在风里轻轻晃,像二伯坐在那里抽烟时,衣角扫过地面的样子。

回到武汉的出租屋,已是深夜。打开门,一股熟悉的樟脑香飘过来,跟二伯老屋的味道一模一样。桌上放着个蓝布包,是我从老家带回来的,里面裹着二伯的账本和那把铜钥匙。

翻开最后一页,除了“送李瞎子犁头”那行字,底下还多了一行新的铅笔印,墨迹发潮,像刚写上去的:“三丫头,武汉的梅雨季快到了,记得把窗台的花搬进来。”

我猛地转头看向窗台——那盆绿萝是去年二伯来武汉看我时买的,他说“绿油油的,看着就有精神”。此刻叶片上凝着水珠,像刚被人浇过,盆底的托盘里,还沾着点红泥,和老家院子里的土一个色。

窗外的路灯又开始闪烁,防盗网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口棺材的轮廓。我摸着账本上的小圆圈,突然明白,有些告别从不是终点。就像二伯,他用自己的方式把没说完的话、没办的事,一点点递到我们手里,带着麦秸秆的糙、樟脑香的暖,还有那二十块钱上的红漆味,在每个寻常日子里,轻轻敲着门。

夜里睡得很沉,梦见二伯坐在堂屋的竹椅上,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蓝布衫上,他一边用烟袋锅敲着鞋底的泥,一边翻着账本念叨:“欠六婶的盐,记得用新收的花生还......”我凑过去看,账本上的小圆圈密密麻麻,像撒在纸上的星星。

醒来时,手机屏幕亮着,是堂哥发来的消息:“李瞎子说,昨天有人送了把犁头到他家,木柄上刻着个小圆圈,跟二伯的记号一模一样。”

我盯着屏幕笑了,指尖划过那个小圆圈的表情,突然想给老家打个电话,问问灶房的缸里,是不是又藏了新的鸡蛋。有些身影,从来没真正离开过,就像那股樟脑香,总在不经意时漫过来,告诉你:别慌,我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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