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砸在碎石路上，像一颗没来得及蒸发的雨珠。
齐辰低头看了眼袖口，裂口边缘已经湿了一圈，颜色比刚才深了些。他没说话，抬手三下两下把战术服右臂的布料撕开，露出小臂内侧一道斜长的擦伤，皮肉翻卷，渗着淡红的组织液。
“你这还走得了？”陈昊皱眉，“要不要我背你过去？”
“不用。”齐辰从战术腰包里摸出止血带，单手绕过上臂扎紧，动作干脆利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还能走。”
老张啧了一声：“你这‘还能走’的标准是不是太高了？上次我脚踝扭成那样你说‘还能跑’，结果我瘸了三天。”
“那次是体能测试。”齐辰把止血带末端卡牢，“这次只是表皮损伤，不影响大肌群发力。”
小李在旁边嘀咕：“你说得跟教科书似的，怎么不去当军医？”
“现在不就是往那儿走？”齐辰扯了下嘴角，“说不定真能捞点干货。”
五个人一路走到医疗室门口，铁门半开着，消毒水味混着碘伏的气息飘出来。值班军医正低头写病历，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
“受伤的？”他声音不高，但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冷劲儿。
“我。”齐辰上前一步，抬起右臂。
军医这才站起身，走近打量了眼伤口，又扫了眼齐辰的脸：“演习刚结束？热成像都关了，你还知道来处理？不少学员都是等发炎了才想起自己流过血。”
“感染会影响明天训练。”齐辰说，“我不想因为这点事掉队。”
军医眼神动了动，没再说话，转身拿镊子和生理盐水。
齐辰被安排坐在处置台边，陈昊几人自觉退到门外走廊，靠墙站着等。军医开始清创，棉球压上去时，齐辰的手指微微绷了一下，但身体纹丝未动。
“忍得住？”军医头也不抬。
“还好。”齐辰盯着自己的手臂，“比起骨折错位，这算轻的。”
军医动作一顿，终于抬头看他：“你经历过战场急救？”
“模拟过。”齐辰语气平静，“一百二十七次不同类型的战地创伤处理，包括动脉喷射、开放性骨折、颅骨凹陷。”
军医差点笑出声：“你当这是游戏？”
“比游戏认真。”齐辰看着他手中的镊子，“而且我知道，你们教材里写的‘立即加压包扎’在实战中常常不够用——比如颈外静脉破裂，光靠按压根本止不住，必须找到锁骨上窝那个隐藏压迫点，配合体位倾斜才能延缓失血。”
诊室安静了一秒。
军医放下镊子，摘下手套，重新打量齐辰：“谁教你的？”
“没人教。”齐辰摇头，“练多了就懂了。”
“练多？”军医冷笑，“你连解剖图都没见过几次吧？那位置差两毫米就没用，你以为是画线？”
齐辰没争辩，只伸出左手，在空中虚点了三个位置：“颈总动脉分叉处、锁骨下动脉起始段、腋动脉穿出点——这三个是野外最常误判的压迫区。真正有效的临时止血点，其实在胸锁乳突肌后缘，第六颈椎横突前方，手指要斜插进去，顶住骨头才能压住血管。”
他说完，静静看着对方。
军医脸色变了。
他沉默几秒，重新戴上手套，调出齐辰的电子档案快速翻看，末了合上平板，低声道：“你不是普通学员。”
“我是来治伤的。”齐辰提醒。
军医盯着他看了三秒，忽然问：“你想不想学点真东西？”
“比如？”
“战场上，没有无菌室，没有电刀，也没有麻醉师。”军医声音压低，“有时候你手里只有一根绷带、一把剪刀，还要在枪声里完成颈动脉临时结扎——这种技术，不写进教材，也不会公开授课。”
齐辰眼神亮了：“我想学。”
“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军医逼近一步，“如果伤员呼吸急促、瞳孔不对称、颈静脉怒张，你怎么判断是不是张力性气胸？”
“看锁骨中线第三肋间有没有皮下气肿，听诊呼吸音是否消失，再结合脉搏快慢和血压变化。”齐辰答得飞快，“如果有野战针头，直接穿刺减压；没有的话，用输液管加三通阀做个简易排气装置。”
军医缓缓点头：“可以开始了。”
接下来二十分钟，军医一边处理伤口，一边口述一套非常规急救流程。从如何用战术匕首柄做胸腔引流固定，到怎样利用弹药箱当临时担架支架，再到极端环境下判断脑震荡等级的土办法。
齐辰全程闭眼聆听，手指在腿侧轻轻划动，像是在空中模拟操作路径。
“你记下了？”军医问。
“差不多。”齐辰睁开眼，“能让我试试吗？”
“试什么？”
“假人模型。”齐辰指向角落里的急救训练人，“我想练一遍颈侧压迫固定术。”
军医犹豫了两秒，点头。
训练假人被推出来，齐辰戴上一次性手套，站在模型旁深吸一口气，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精准探入胸锁乳突肌后缘，稍一用力便触到骨性标志。
他左手同时抽出战术绷带，绕过后颈，在指尖压迫点下方打结固定，整个过程不到十五秒。
军医盯着他的手法，越看越沉。
“力度稳，角度准。”他低声说，“你这不是第一次做。”
“是第一次真人以外的操作。”齐辰松开绷带，“但感觉很熟。”
军医忽然转身打开抽屉，拿出一张对折的A4纸，递过来：“这是战区特勤组内部用的急救速查卡，非正式编制人员不能持有。我破例给你一份。”
齐辰接过，纸张薄而硬，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各种应急处理方案，还有手绘的穴位替代压迫点。
“别弄丢。”军医警告，“一旦泄露，我得担责。”
“明白。”齐辰将卡片小心折好，塞进战术背心内袋。
“还有一点。”军医靠在桌边，“这些技术不只是救人用的。”
“我知道。”齐辰点头，“在某些情况下，它们也能让人活不下去——比如错误压迫颈动脉超过三分钟，或者引流位置偏差导致肺塌陷。”
军医眯起眼：“你能想到这一层，说明你真的懂。”
“华……”齐辰差点脱口而出那个名字，及时收住，“有人说过，医术是刀，握在谁手里，决定它是救赎还是刑罚。”
“谁说的？”
“一个梦里的人。”齐辰笑了笑，“可能是我脑子里自己冒出来的。”
军医没追问，只拍了拍他左肩：“回去吧。伤口不用缝，我已经上了凝胶敷料，三天内别沾水。如果出现红肿发热，立刻回来。”
“谢谢。”齐辰站起身，活动了下右臂，“感觉好多了。”
“不只是伤口好吧？”军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进来的时候脸色发白，现在眼睛都亮了。”
“学到新东西，总会兴奋。”齐辰走向门口，“毕竟下次演习，说不定我就得靠这个保命。”
他拉开门，陈昊立马凑上来：“怎么样？没事吧？”
“皮外伤。”齐辰走出医疗室，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一丝凉意。
老张瞥见他衣服整整齐齐，不像刚处理过伤口的样子：“军医没给你缝？”
“没必要。”齐辰说，“他说我能自己愈合。”
小李翻白眼：“你这话听着怎么像修仙小说男主？‘区区凡伤，岂能困我’？”
“差不多。”齐辰笑了下，“我还拿了本秘籍。”
“啥秘籍？”
他没回答，只是把手伸进内袋，指尖触到那张硬纸片的边缘，轻轻摩挲了一下。
远处训练场的灯全都亮了起来，一圈一圈延伸向黑暗尽头，像某种无声的召唤。
齐辰迈步往前走，步伐比来时轻快许多。
陈昊在后面喊：“喂，你不会真打算今晚加练吧？”
齐辰没有回头，只抬起右手，做了个简单的屈伸动作。
绷带下的皮肤还在发烫，但那种灼痛感，已经变成了另一种东西——
一种熟悉的、正在苏醒的掌控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