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亮起，江辰的信息简短而公事公办，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却像一块投入林夕心湖的巨石。晚会节目安排？在她目前这种“被监控”、“涉嫌违规”且“情绪低落”的状况下，这个理由显得突兀而刻意。他果然按捺不住了。昨晚那场无声的示弱，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确实激起了他内心的涟漪，而这涟漪，正推动着他主动靠近。
林夕握着手机，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划过。她没有立刻回复，而是让那条信息在屏幕上停留了足足五分钟，仿佛是在犹豫，或者是在积攒面对他的勇气。然后，她才用带着一丝迟疑和疲惫的指尖，敲下一个字的回复：
【好。】
没有多余的询问，没有情绪的流露，只有一个简单的确认。这符合她当前“颓靡”且“顺从”的人设。
回复之后，她将手机收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继续望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内心却开始飞速构建今晚会面的每一个细节。这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契机。江辰主动邀约，意味着他内心的天平正在倾斜，他不再满足于远距离的观察和干瘪的报告，他渴望近距离的、直接的验证。他要撕开她的伪装，看清内核。
而她，需要利用这次机会，将“情感共鸣”测试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她不能继续被动地扮演悲伤，那样只会让他更加怀疑。她需要一种更复杂的、混合着脆弱、坦诚、甚至是一丝……挑衅的复杂姿态，让他更加捉摸不透，更深地陷入想要“理解”她的泥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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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五十分，林夕离开了101宿舍。她没有刻意打扮，依旧是那身校服，脸色在走廊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她走得很慢，步伐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仿佛赴一场并非所愿的审判。
学生会大楼比白天安静许多，大部分部门已经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走廊里空旷无人，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在回荡，一声声，敲打在寂静里，也敲打在她的心弦上。她走到那扇熟悉的办公室门前，停下，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鼓足勇气，才抬手敲响了门。
“进。”门内传来江辰的声音，比平时似乎更低沉了一些。
她推门而入。
办公室内依旧只亮着那盏台灯，江辰坐在光影之后，看不清表情。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他面前的桌面上除了电脑，还摊开着几张似乎是晚会流程的图纸。他看起来像是在真正处理公事，试图为这次会面营造一个更“正常”的氛围。
“学长。”林夕停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微微垂首，声音轻细。
“坐。”江辰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对面的椅子。
林夕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指尖微微蜷缩，目光落在桌面的图纸上，没有看他，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江辰没有立刻提及所谓的“节目安排”，他的目光落在林夕低垂的睫毛和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上，似乎在评估她此刻的状态。
“身体不舒服？”他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听起来像是随意的关心。
林夕轻轻摇了摇头，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只是……没太睡好。”声音里带着一丝沙哑。
“因为‘那件事’？”江辰追问，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回避的力度。
林夕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了。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将头垂得更低，这是一种无声的默认，比言语更能传递痛苦。
江辰看着她这副模样，胸腔里那股烦躁感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厌恶这种绕圈子的对话，厌恶这种被情绪主导的氛围。他决定单刀直入。
“林夕，”他的声音冷了几分，“我不管你是数据零工，还是网恋受挫，或者两者都是你编造的借口。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试图穿透她低垂的眼帘，直视她的灵魂，“你费尽心思，甚至不惜违反校规，也要传递出去的信息，到底是什么？”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最核心的问题。跳过了所有中间环节，直指要害。
林夕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带来微微的晕眩。她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否认、哭泣、或者继续编造谎言，在江辰已经产生如此深重怀疑的情况下，都可能适得其反。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了泪水，没有了激动，也没有了刻意的平静。那双总是氤氲着水汽或深藏不露的眼睛里，此刻竟然是一片近乎荒芜的空洞，以及一种……被逼到极致后，放弃挣扎般的疲惫。
她迎上江辰锐利的目光，嘴角极其微弱地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个自嘲的弧度。
“学长，”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你真的想知道吗？”
江辰的心猛地一沉。她这个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没有辩解，没有慌乱，只有一种近乎认命的……坦然？
“说。”他压下心中的异样，命令道。
林夕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好几秒钟，仿佛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然后，她轻轻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如果我说，我传递的信息，是关于你的呢，江辰学长？”
空气，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了。
江辰瞳孔骤缩，撑在桌面上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关于……他的信息？
一股寒意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冒犯的怒意，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要立刻拍案而起，厉声斥问。
但林夕没有给他发作的机会。她依旧用那种空洞而疲惫的眼神看着他，继续说道，声音飘忽得像来自很远的地方：
“观察你的行为模式，分析你的决策逻辑，记录你的情绪波动，评估你的……弱点。这就是我的任务。”
她承认了！以一种近乎荒诞的、直白的方式，承认了她在他身边的一切，都带有目的！
江辰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他预想过无数种可能，商业间谍，学术剽窃，甚至更阴暗的动机，却唯独没有想过，目标会是他自己！
“谁派你的？”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震惊和愤怒而变得沙哑低沉，带着骇人的压迫感。
林夕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题，或者说，她并不打算回答。她只是看着他，眼神里那种荒芜的空洞渐渐被一种复杂的、近乎怜悯的情绪所取代。
“他们想知道，像你这样完美的人，会不会也有失控的时候。想知道你的规则和秩序，是不是真的坚不可摧。”她微微偏头，目光扫过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攥紧的拳头，轻轻地说，“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江辰内心最深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某个角落。
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台灯光下拉出巨大的、摇曳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坐在对面的林夕。怒火在他眼中燃烧，几乎要喷薄而出。他从未感到如此被窥视，被剖析，被……挑衅！
“你到底是谁？！”他低吼出声，失去了惯有的冷静。
林夕仰头看着他暴怒的脸，脸上没有任何恐惧，反而露出一个极其轻微、却带着无尽悲凉和嘲讽的笑容。
“我是谁，还重要吗，学长？”
她轻声反问。
“重要的是，你已经开始怀疑自己了，不是吗？”
话音落下，办公室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两人粗重不一的呼吸声，在寂静中交错。
江辰死死地盯着她，胸膛剧烈起伏。他所有的推理，所有的调查，在此刻似乎都得到了一个荒谬绝伦却又无法立刻证伪的答案。而她最后那句话，更像是一句恶毒的诅咒，击中了他连日来内心深处那份隐秘的不安。
他看着眼前这个看似脆弱，却在此刻展现出惊人冷静甚至……疯狂的女孩，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棋逢对手的寒意，以及一种更深的、如同坠入迷雾般的茫然。
她承认了目的，却让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而这场他主动发起的“讨论”，已然彻底脱离了掌控，滑向了一个他完全无法预料的深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