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阿石背上,夜璃强忍着颠簸带来的剧痛,默默观察着这支名为“残骨”的狩猎队。
他们的行进极有章法,两人在前探路,石虎居中策应,阿石背着夜璃紧随其后,另外一男一女断后。所有人皆沉默寡言,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任何可能藏匿危险的风化岩柱与沟壑。他们的脚步放得很轻,尽量避开松软的沙地,选择坚硬的岩石落脚,显然是为了减少痕迹,并警惕着某种未知的存在。
空气中弥漫的硫磺与腐朽气息愈发浓重,暗红色的天光投下,将众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而扭曲,仿佛在这片荒凉大地上挣扎的鬼魅。
夜璃注意到,无论是石虎还是其他队员,他们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蜡黄色,指甲盖边缘隐隐泛着些许暗红,像是长期受此地环境侵蚀所致。他们的武器和皮甲上,除了战斗留下的痕迹,还覆盖着一层难以清除的暗红色锈蚀,连阿石背上那杆骨矛的矛尖,都带着斑驳的锈迹。
“锈蚀纪元之地……”夜璃在心中咀嚼着石虎方才的话语,再结合自己脑海中那些破碎画面里出现的、缠绕龙骨的漆黑锁链,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阴云般笼罩心头。
约莫行进了半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片由巨大、嶙峋的苍白兽骨与暗红色岩石混杂堆积而成的区域。这些兽骨庞大得惊人,一根肋骨便有如小屋般粗细,头骨眼眶深邃,仿佛仍在无声地凝视着这片血色苍穹。这里,像是一片远古巨兽的埋骨地。
石虎等人对此地似乎极为熟悉,他们灵活地在巨大的骸骨与岩石间穿梭,最终来到一具最为庞大的、如同山丘般的巨龙头骨之前。这头骨半埋于地,下颌骨深深插入地面,上颌骨与扭曲的龙角指向天空,形成了一道天然的门户。
在头骨眼眶的下方,一块看似与周围无异的岩石被石虎以特定节奏敲击了几下后,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汗液、草药以及淡淡血腥气的复杂味道,从洞口内涌出。
“到了。”石虎简短地说了一句,率先弯腰钻入洞口。阿石背着夜璃紧随其后,其他人鱼贯而入,最后一人进入后,那块岩石又悄无声息地滑回原位,从外面看不出丝毫痕迹。
通道初时狭窄逼仄,仅能容人弯腰前行,两侧是粗糙开凿的岩壁,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种会发出微弱苍白光芒的苔藓,提供着可怜的照明。向下行进了约数十丈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呈现在夜璃眼前。
这里显然是由天然洞窟改造而成,顶部垂下无数如同利齿般的钟乳石,许多石尖也带着那种不祥的暗红色锈斑。空间被粗糙地划分成了数个区域,依靠着洞壁搭建着许多简陋的棚屋,材料多是兽皮、枯骨和一种暗红色的坚韧藤蔓。中央有一片稍显平整的空地,点燃着几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些许地底的阴冷与潮湿。
大约有百余人生活在此地,他们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警惕。看到石虎等人回来,尤其是看到阿石背上陌生的夜璃时,许多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好奇、审视,甚至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排斥与敌意。
“首领回来了!”
“阿石哥,你们没事吧?”
“这个女人是谁?”
一些孩童和妇女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他们的声音在这相对封闭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嘈杂。
石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遇到血狼团的杂碎,顺手救了个人。阿雅,你看看她的伤。”他对着人群中一位年纪稍长、脸上带着一道浅疤、眼神却颇为沉静的女子说道。
名为阿雅的女子点了点头,走上前来,示意阿石将夜璃安置在旁边一块铺着干燥兽皮的平坦石台上。她开始仔细检查夜璃的伤势,手指在她手腕、额头等处触碰,感受着她体内混乱的能量和严重的伤势,眉头渐渐蹙紧。
“内腑移位,经脉多处受损,能量冲突反噬极其严重,神魂也有震荡……能活下来已是奇迹。”阿雅的声音低沉,“需要‘净血藤’和‘地根蕨’熬制的汤药稳定伤势,清除体内异种能量,但……部落里库存的净血藤不多了,地根蕨更是稀缺。”
石虎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看向夜璃:“你听到了。救你需要代价。我们部落资源有限,尤其是能对抗‘锈蚀’、净化能量的草药更是宝贵。你能付出什么?”
夜璃躺在石台上,虚弱地喘息着。她能感觉到这个部落生存的艰难,也能理解石虎的直觉。她沉吟片刻,声音微弱却清晰:“我……略通丹道,或许……可以帮你们……炼制一些……治疗伤势、抵御侵蚀的丹药……作为交换……”
“炼丹师?”石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旁边一直沉默的阿雅也抬起了头,重新打量了夜璃几眼。在这资源匮乏、环境恶劣的龙骨荒原,炼丹师是极其稀缺和珍贵的职业。一个合格的炼丹师,往往能决定一个小型聚居地的存亡。
“你确定?”石虎语气严肃,“这里的药材大多沾染了‘锈蚀’气息,药性狂暴且难以处理,炼制失败率极高,甚至可能引发药力反噬。而且,我们缺少高品质的丹炉。”
“可以……一试。”夜璃艰难地说道。她虽非专精丹道,但身为魔渊之主,见识和掌控力远超寻常炼丹师。更何况,她体内的灰蒙能量,似乎对那种“锈蚀”气息有着一定的抗性甚至压制力,这或许是她在此地炼丹的独特优势。
石虎与阿雅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意动。
“好。”石虎最终做出了决定,“阿雅,先给她用一份净血藤和地根蕨。等她伤势稍稳,能动手了,再谈炼丹之事。阿石,给她安排个靠近药窟的休息处。”
“是,首领。”阿雅和阿石同时应道。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在洞口警戒的年轻战士匆匆跑了过来,脸上带着一丝不安:“首领,外面……外面的‘蚀骨风’好像又变强了!而且……风向有点不对劲,带着一股……更浓的腥气!”
石虎脸色微变,快步走向通往地面的通道口,仔细感知了片刻,脸色愈发凝重地走了回来。
“通知下去,所有人提高警惕,加固洞口防御。‘锈潮’……可能要比预想的来得更早一些。”他的声音沉重,在洞穴中回荡,让原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凝固。
许多部落民的脸上,都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恐惧和绝望。
夜璃被阿石安置在了一个靠近洞穴深处、相对安静的小角落里,这里距离阿雅处理草药的“药窟”很近,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苦涩气味。石壁上开凿出的一个小小凹陷,铺着干草和兽皮,便是她的床铺。
阿雅很快端来了一碗墨绿色、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汤药。“喝了吧,能暂时稳住你的伤势,压制你体内的异种能量。但根除,需要时间和你自己的努力。”
夜璃没有犹豫,接过碗,忍着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将汤药一饮而尽。一股灼热中带着清凉的复杂药力瞬间在体内化开,如同甘霖般滋润着她干涸受损的经脉,开始缓慢地梳理、压制那些狂暴的异种能量,尤其是那股顽固的死寂气息。药力所过之处,剧痛稍有缓解。
她心中稍定,这残骨部落的草药,虽然品相不佳,但药效却颇为奇特,尤其是对抗那种侵蚀性能量方面,似乎有独到之处。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一边默默引导药力疗伤,一边消化着进入这龙骨荒原后获得的信息。
“锈蚀纪元”、“蚀骨风”、“锈潮”……还有那远处天空异象所指向的,很可能就是“窃火者祭坛”。这里的一切,似乎都与那种无处不在的、带着腐朽与终结意味的“锈蚀”力量息息相关。
巫族大长老木青萝提到的“锈蚀月光”,恐怕就是这种力量的某种集中体现或者爆发形态。
时间,只剩下不到三十日。
而她如今重伤在身,身处一个陌生而危险的绝地,周围是敌友难辨的幸存者,外面是步步紧逼的“锈潮”和未知的“蚀骨风”……
前路,似乎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就在夜璃凝神思考,尝试着运转功法,加速吸收药力、修复伤势之时——
她怀中那枚一直沉寂、布满裂纹的星核罗盘,忽然……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并非之前遭遇危机时的剧烈预警,更像是一种……微弱的共鸣?仿佛感应到了某种……同源或者相关的……存在?
震动的源头方向,似乎……并非来自部落之外,而是……指向了这洞穴的……更深处?
夜璃的心,猛地一跳。
这残骨部落栖身的地下洞穴深处,难道隐藏着什么……与“星核罗盘”相关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