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淡金色的光辉刚刚越过东方的山脊,为鹰愁关的青黑城墙镀上一层暖意。
陆沉身披玄甲,手按着腰间刀柄,独自伫立在城头。冰冷的晨风卷起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脚下的城关,与三日前已截然不同。
演武场上,数千名新募弟子正随着老兵的喝令,演练着合击阵法。他们的动作尚显生涩,但吼声嘶哑,汗透重衣,眼中跳动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火焰。不再是三日前那群散兵游勇,眼神里只剩麻木与恐惧。
更远处,天工坊的方向,即便隔着数重禁制,似乎也能感受到那股冲天的热浪。地火熔炉昼夜不息,沉闷的锤击声如巨人的心跳,隔着老远,一声声敲在人的心坎上。
陆沉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晨露和远处伙房飘来的麦香,也混杂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那是前几日守城战留下的,尚未被完全冲刷干净的痕迹。
他用三日时间,将一座濒临崩溃的玄鹰堡重新拉回了正轨。宝库大开,抚恤发放到位,伤者得到救治,新的道兵骨架正源源不断地被生产出来。人心,这最虚无缥缈却也最坚不可摧的东西,似乎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然而,他知道,这一切都还只是镜花水月。
“咚——!”
一声悠长而沉重的钟鸣,毫无预兆地从城关中央的警钟楼炸响,粗暴地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咚——!咚——!”
钟声越来越急,一声紧过一声,仿佛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脏上。城墙上的士兵脸色瞬间煞白,演武场上的操练戛然而止,无数道目光惊疑不定地望向城外。
“敌袭!”一声凄厉的嘶吼从了望塔上传来。
陆沉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转身,望向地平线的尽头。
那里,一条黑线正在蠕动、变粗、扩张,仿佛泼洒在画卷上的墨迹,迅速朝着鹰愁关的方向侵染而来。
那是一支大军。
黑压压的修士洪流,卷起漫天烟尘,肃杀之气隔着数十里,便已扑面而来,让城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数面巨大的战旗在军阵中迎风招展,旗上狰狞的雷电图腾,在晨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是惊雷谷。
陆沉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能清晰地看到,军阵最前方,那个身穿紫色雷纹长袍的中年男子,面容冷峻,即便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那股狂暴霸道的气息依然清晰可辨。
惊雷谷新任谷主,雷破天!
而在他身后,一面血色大旗尤为醒目,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为谷主复仇”!
城墙上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刚刚凝聚起一丝战意的弟子们,脸上血色褪尽,手脚都有些发软。连几位跟上城墙的长老,眼神深处也透出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陆沉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投向自己的目光,紧张、怀疑、恐惧,以及一丝微弱的期望。
三日时间凝聚的人心,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这一战,不能败。
“陆沉!”
一声怒吼如平地惊雷,裹挟着雄浑的法力滚滚而来,在鹰愁关上空炸响。雷破天的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你玄鹰堡暗害我谷主在先,你这废人又趁乱夺权,残害自家堡主!今日,我雷破天便要替天行道,为天下除害!”
声音在群山间回荡,字字诛心。
陆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雷破天,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的嘴脸!”他的声音同样灌注法力,清晰地传遍整个战场,“你惊雷谷觊觎我玄鹰堡,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何必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这就是你惊雷谷的‘公道’?”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剑。
“我玄鹰堡上下听着!堡主与副堡主走火入魔,乃门中不幸!惊雷谷不思同道之谊,反欲趁人之危,与邪魔何异?”
“今日,我陆沉在此立誓——”
他猛地抽出腰间长刀,刀尖斜指苍穹,一字一顿地吼道:
“犯我玄鹰堡者,虽远必诛!”
“虽远必诛!”
城墙上,被他激起血性的玄鹰堡弟子们,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震天的怒吼。声浪汇聚在一起,竟暂时压过了惊雷谷大军的肃杀之气。
雷破天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似乎在嘲笑这种无力的挣扎。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鹰愁关,声音冷得像冰:“牙尖嘴利!陆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凶手,献出宝库!否则,今日此关,便是你玄-鹰-堡-的-葬-身-之-地!”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陆沉没有再回答。
回应他的,是行动。
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漆黑长刀,手臂稳如磐石,刀尖在空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最终,遥遥指向了军阵中央的雷破天。
一个字,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如同炸雷。
“战!”
“战!”
城头之上,万众齐吼。
雷破天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不识抬举!”
他猛地挥手。
“攻城!——”
“杀!——”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冲天而起。惊雷谷的大军如开闸的黑色洪流,朝着鹰愁关汹涌扑来。下一刻,无数道五颜六色的法术光芒升腾而起,划破长空,如一场绚烂而致命的流星雨,朝着鹰愁关的护山大阵狠狠砸下。
轰!轰!轰!
整座雄关,在剧烈的轰击下微微颤抖。
陆沉站在城墙之上,玄甲在法术的光芒下忽明忽暗。他没有看那铺天盖地的攻击,而是猛地转头,望向城关后方,那片被重重禁制笼罩、日夜传出锤打之声的区域。
天工坊。
陈平安留下的底牌,就在那里。
“老祖……”陆沉的嘴唇微微翕动,喃喃自语,“您……到底准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