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后院,静室。
浓郁的灵气,几乎凝成淡白色的雾气,在静室中缓缓打着旋。
陈元夕盘膝而坐,面前的玉盒中,最后一枚金元丹所化的青烟,也已散尽。
“噗——”
他猛地睁开双眼,灵力再次如撞上了一堵无形巨墙,逆冲而回。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失败了。 这已经不知是第几百次失败。
他缓缓低头,看着自己那双因常年打坐而光洁如玉的手。 筑基大圆满。
在“仙祖”赐予的海量资源支撑下,他仅仅用了数年,便走完了旁人一辈子的路。 可现在,他被卡死了。
那层金丹的窗户纸,他甚至连“摸”都摸不到。
静室中,那些曾让他欣喜若狂的灵石、丹药,此刻看来,却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难道……我陈元夕,真的就是个没有结丹之资的废物?”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心魔般滋长。 他那身为“天之骄子”的傲气,在“金丹天堑”面前,被撞得粉碎。
不甘、迷茫、更多的,是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灵雾中的丹香,此刻闻着却有些发腻。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漆黑如墨的传音符。
这是家族暗网中,唯有他与陈立言,才有资格持有的、直通“仙祖”的符箓。
他本不想动用。 每一次求助,都像是在证明自己的无能。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法力注入,神念送出。 他没有抱怨,也没有诉苦,只是将自己那堵“无形的墙”,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遍。
“仙祖,弟子……愚钝。”
静室,再次陷入死寂。
片刻后。 传音符毫无反应,一道平稳、威严、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却直接在他的识海中响起:
“元夕,你心有迷障。”
陈元夕浑身一震。
“金丹大道,非灵力之功,实为心境之变。” “你困于灵气,溺于丹药,却忘了,修仙,亦是修心。”
陈元夕如遭雷击,又如醍醐灌顶。 “心境?” 他从未想过,问题会出在这里。 “恳请仙祖……指点弟子,如何炼心?” 他急切地追问。 是需要去绝地试炼?还是需要改修某种“心法”?
“仙祖”的回答,很快传来。
“从今日起,卸去修为,不得动用一丝法力。” “去北地凡俗主城,接管‘四海通’商号,当一个凡人掌柜。”
陈元夕猛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什么……?”
那声音,没有理会他的错愕,继续平稳地响起:
“时限,十年。” “十年之内,商号之利,翻三倍。” “去吧。”
声音,戛然而止。 那股降临在识海中的威压,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
陈元夕僵在原地。 “凡人?” “掌柜?” “……利润翻三倍?”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冲上了他的天灵盖。 他,陈家第一天才,筑基大圆满修士,被家族寄予厚望的未来金丹。 “仙祖”……竟然要他去当一个满身铜臭的凡人商人? 还要……算账?
他想呐喊,想质问。 可那枚传音符,已经彻底沉寂,冰冷如铁。
陈元夕在原地,坐了整整一个时过。
从最开始的震惊、荒谬,到中途的屈辱、不甘,再到最后的……苦涩。
他缓缓站起身。 他知道,“仙祖”的命令,不容置疑。 他也隐隐明白,这或许……就是他唯一的路。
“不悟红尘,何以结丹……” 他喃喃自语。
他走到静室一角,打开了一个落灰的木箱。 他脱下了身上那件水火不侵的法袍,换上了一套早已不合身的锦衣。
他盘膝坐下,双手掐诀。 这一次,不是为了“冲关”,而是为了“封印”。 他调动起那浑厚的法力,没有冲向识海,而是将它们……一层层地,重新压回丹田,封死经脉。
当最后一丝灵力波动也消失时,陈元夕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成了一个凡人。
他推开静室大门。 刺眼的阳光,和一股与静室灵雾截然不同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的气息,扑面而来。
……
三日后。 北地,凡俗主城。
“四海通”商号。 北地最大的皮毛、药材、粮食转运商行。
陈元夕站在商号那高大的门脸前,有些无措。
汗臭、牲口粪便、劣质香料混杂在一起的刺鼻气味,钻入他的鼻腔。 车夫的叫骂声、伙计的吆喝声、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脆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他,陈元夕,筑基大圆满修士,此刻正穿着一身锦袍,站在一群凡人之中,像个找不到路的富家少爷。
一个精瘦的伙计,正忙得脚不沾地,见他堵在门口,不耐烦地嚷嚷道: “哎,这位客官!您是买货还是看人?别挡着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