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的风,不再是北地那般干裂。
南方的风,带着一股草木腐烂的潮气,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陈平安的身形,如同一道淡青色的虚影,早已出了北地。他敛息匿行,神情没有半分波动,不疾不徐。
他掌心握着的那枚木质佛珠,不再恒定指引。
它开始,一下,又一下,有规律地……微微发烫。
又是三日。
当他飞越一片广袤无垠的原始密林后,眼前豁然一空。
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墨绿色,出现在地平线上。
是沼泽。
黑色的泥浆中,不时翻涌起巨大的毒气泡。
“噗。”
气泡炸开,散发出五彩的瘴气。那瘴气,浓郁到,连天光都无法穿透,将整片沼泽上空,染成一片昏暗。
陈平安的身形,在沼泽边缘的一棵参天古树上,悄然显现。
他停了下来。
掌心中的佛珠,滚烫,且跳动不休。
他没有急于进入。
神识,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墨绿色的沼泽,覆盖了下去。
就在神识,触及到那五彩瘴气的刹那。
他那无往不利的神识,一入瘴气,便仿佛陷入了某种黏稠至极的流体之中,被寸寸“拉扯”、“研磨”,而后……“吞掉”。
陈平安那古井不波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兴趣”。
他不再犹豫。
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那五彩瘴气之中。
那些足以毒杀筑基修士的五彩瘴气,在触及他体表三寸时,便如雪花遇火,连一丝青烟都未曾冒出,便发出“滋啦”的轻响,无声地“湮灭”了。
佛珠,越来越烫。
他循着那股最强烈的“共振”,穿过层层叠叠的、如同迷宫般的红树林。
一炷香后。
他拨开眼前最后一片垂落的、腐烂的藤蔓。
眼前,豁然一空。
在这片剧毒沼泽的最中心,没有瘴气。
是一片异常“干净”的、方圆数里的黑色湖泊。
而在那湖泊的中央,
静静地,
矗立着一座……早已坍塌过半的……
古寺。
那古寺,不知是何种石材所建,通体乌黑,早已破败不堪。半截佛塔,歪斜着,插入了黑色的泥湖之中。
寺门,早已不见。
只有一个空洞洞的门框,在昏暗的天光下,无声地矗立。
死寂。
没有一丝生灵的气息。
陈平安的身形,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座古寺,唯一还算完好的门槛之前。
门槛上,布满了青苔和泥污。
也就在他双脚落地的刹那——
“嗡。”
他掌心之中,那枚滚烫的佛珠,
停止了跳动。
陈平安,缓缓摊开了手。
他看了一眼那枚,已然恢复了平平无奇的木质佛珠。
又看了一眼眼前这座,破败不堪的古寺。
他缓缓抬起手。
修长、冰凉的手指,慢慢地,伸向了那根……早已腐朽不堪的乌黑门柱。
指尖,靠近。
三寸。
一寸。
一分。
就在他那冰凉的指尖,即将触及到门柱表面那粗糙、腐朽的木质纹理时。
“咚。”
一声不似外闻、反倒自神魂深处响起的闷响。
他的手指,停住了。
就那么,悬停在,距离那木质表面,不足一分的地方。
仿佛,那里,有一道无形的、绝对光滑、却又坚不可摧的……“壁障”。
陈平安,面无表情。
他缓缓加大了,指尖前推的力道。
那“壁障”,纹丝不动。
他缓缓收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