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彻底明白了，这根本不是简单的缺氧事故。这是黏土死神精心设置的“记忆萃取系统”在高效运转。
它故意将维持肉体生存所必须的氧气浓度降到致命的低点，却同时以一种未知的技术，强行放大并刺激闯入者的精神感知和思维活性。
它在强迫他们燃烧自己最后的生命力、压榨大脑中储存的记忆与智慧，去被动地“阅读”、去主动地“理解”这些由它制造出来的、虚幻而危险的知识符号。
每一次精神的“亢奋”，每一次思维的“活跃”，都是在加速将自己灵魂的精华、意识的根基，像榨汁一样抽取出来，转化为喂养这座恐怖图书馆及其主宰者的养料。
低氧，不是为了立刻杀死他们的肉体，而是要让他们在意识无比清醒、感知极度敏锐的状态下，被活活地、缓慢地抽干灵魂。
就像壁画上描绘的那些古老抄写员，对着未干的泥板，奉献出自己最后一口气，以及气中所承载的一切。
艾丽莎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那些飞舞的金色符号在她视野中扭曲、放大，带着亵渎的低语，试图钻入她的脑海，与她强行建立连接。
她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用尖锐的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醒的壁垒。
她看向靠墙瘫坐、已无声息的汤姆，他此刻那近乎“平静”的状态，或许正是因为他的意识、他的灵魂，已经被这个系统更快、更彻底地抽取、同化，成为了这庞大收藏的一部分。
而她自己，脖颈和手臂上那些如同活物的刺青，在低氧环境和这种精神冲击的双重作用下，开始发出明显的、不祥的灼热感。
仿佛与空气中那些飞舞的金色符号产生了某种危险的共鸣，正在被优先标记、被重点锁定。
她不仅是落入陷阱的猎物，似乎更是这个邪恶系统迫不及待想要优先吞噬、吸收的核心目标。
第11章契约的黏土载体
艾丽莎的警告声在通讯器里显得微弱而遥远，几乎被一种奇异的、不自然的清醒感所吞没。
那致命的低氧环境像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扼住每个人肉体的喉咙，试图剥夺他们生存的基础，却又矛盾地给他们的精神插上了一对扭曲的、燃烧的翅膀。
空气中那些不断闪烁、明灭不定的金色楔形符号，如同墓穴中自行燃起的致命磷火。
它们散发着不祥的诱惑光芒，持续不断地撩拨、刺激着他们因缺氧而本应昏沉、此刻却异常活跃的大脑皮层。
“可是……它们……它们好像在对我说话……”
莎拉的眼神变得迷离而空洞，她仿佛忘记了汤姆的惨状，忘记了身处何地。
作为文字学家的专业本能被放大到极致，彻底压过了求生的恐惧。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手臂僵硬地向前伸去，指尖颤抖着，想要捕捉、触碰眼前缓缓飘过的一个结构尤其复杂的金色符号，那姿态如同梦游。
“莎拉！别碰它！”
马克西姆的反应快得惊人，他低吼一声，一把死死抓住了莎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莎拉痛呼出声，神智似乎清醒了一瞬。
但马克西姆自己的额头上也早已布满细密的冷汗，呼吸面罩下的脸庞因极力忍耐而扭曲。
他显然也在用强大的意志力，与那股试图侵占他思维的诡异吸引力进行着殊死搏斗。
“艾丽莎说得对！这是陷阱！是幻觉！集中你的精神！想点别的！什么都行！想点……想点平常的事！”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些话。
但“平常”二字，在此刻这片被诅咒的地下空间里，显得如此遥不可及，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呓语。
墓室巨大的穹顶和四周的墙壁，在低氧造成的视觉模糊和那些金色符号的持续性精神干扰下，仿佛开始像液体般缓慢地流动、变形。
而那些原本静止无声、面容凝固的陶俑群，它们的脸庞似乎也变得生动起来。
石质的嘴角微微勾起，带着一种跨越千年的、若有若无的冰冷讥讽，默默地注视着这群即将步他们后尘的闯入者。
就在这意识与现实边界逐渐融化的危急时刻，一直沉默观察的阿米尔突然动了。
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被空中的符号迷惑，而是锐利的目光扫视着陶俑图书馆那幽深得望不到尽头的黑暗深处。
他抬起手，坚定地指向一个与其他区域截然不同的方向。
那里没有排列整齐、密密麻麻的陶俑方阵，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相对独立、异常平整的黑色石壁。
而就在那石壁之上，如同展示神圣法典一般，镶嵌着几块巨大的、明显经过高温烧制、呈现出暗红色泽的厚重黏土板。
那些黏土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远比空中飞舞的金色符号更为复杂、更为古老的楔形文字。
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没有闪烁的光芒，却散发出一种沉重、古老、不容置疑的权威气息，仿佛是整个空间运行规则的具体化身。
“契约……”艾丽莎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变调。
就在她目光触及那些暗红色黏土板的瞬间，她脖颈和手臂上那些如同活物的刺青骤然变得滚烫。
像是被投入了熔炉，与那些静止的黏土板产生了强烈而清晰的共鸣。
无需任何证据，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告诉她，那就是死神契约的第五部分原文。
所有诅咒和规则的源头，就在这里！
一股近乎盲目的求生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谨慎与恐惧。
如果能理解这契约的内容，如果能破译其上的条文，或许……
仅仅是或许，就能找到一丝规则的漏洞，一线活下去的生机。
马克西姆显然也抱有同样的想法，他紧紧搀扶着几乎要虚脱瘫软的莎拉，用眼神示意阿米尔和艾丽莎，一起朝着那面镶嵌着契约的墙壁艰难地靠近。
越是靠近那面墙壁，低氧环境带来的生理性眩晕和窒息感就越发强烈，仿佛每一步都在消耗着生命中最后的氧气。
然而，与之矛盾的，是那种精神上的“超频”感也变得愈发剧烈，思维运转的速度快得吓人，几乎要撕裂理智的防线。
墙上那些原本静止的古老文字，在他们的感知中仿佛活了过来。
像无数细小的黑色虫豸，在暗红色的黏土板上微微蠕动、跳跃。
散发出一种急不可耐的、渴望被阅读、被理解的诡异气息。
他们最终踉跄地停在最大的一块黏土板前。
上面的文字是一种极其古老、甚至带有某种神圣意味的苏美尔语变体，艰深晦涩。
莎拉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凭借着她作为文字学家的专业素养，眯起眼睛，勉强能辨认出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关键性词根。
“代价……交换……平衡……”
她喘息着，像是在沙漠中濒临渴死的人，手指无意识地在身前虚空中颤抖地描摹着那些符号的笔画。
“这一条……这一条的核心意思好像是……‘知识……必须以等量遗忘为代价’。”
这句话如同最冰冷的液态氮，瞬间浇灌在每个人的头顶，冻结了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知识必须以等量遗忘为代价？这就是此地运转的、不容违背的核心规则之一？
莎拉被这条规则背后所蕴含的冷酷、悖论性的含义彻底震撼了。
她痴痴地、失神地望着黏土板上那个代表“遗忘”的特定符号。
它的形状被刻意设计得像一个被打碎、再也无法盛装东西的陶土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