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转换带来的轻微眩晕感转瞬即逝。
当林轩的双脚再次踏足坚实的地面时，一股与万骸祭坛内部截然不同的、蕴含着勃勃生机与纷杂灵机的天地灵气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带着久违的暖意，耳边隐约传来远方妖兽的嘶鸣与风吹过林海的涛声。
他出现的地方，并非预想中进入遗迹时的那片荒芜山谷，而是一处陌生的山林。四周古木参天，藤蔓缠绕，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与草木清香。显然，离开万骸祭坛时开启的空间通道，出口是随机的。
林轩并未立刻行动。他站在原地，双目微阖，庞大而精纯的神识如同无形的潮水，向着四面八方极速蔓延开去。
千里，万里，十万里……
神识扫过山川河流，掠过城池村落，捕捉着天地间流淌的灵气脉络，分辨着风中携带的遥远信息。
他要确定自己所在的位置，更要了解自他进入那诡异遗迹后，外界过去了多久，期间又发生了哪些变化。
然而，随着神识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广，林轩的眉头渐渐蹙起。
不对劲。
天地灵气似乎比他记忆中要……稀薄一些？而且，灵气中似乎掺杂了一丝极其隐晦、难以察觉的……惰性？仿佛整个世界的修行环境，正在某种未知的力量影响下，缓慢地走向衰败。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在他神识感知的极限边缘，一些原本灵气充沛、有宗门驻扎的灵山福地，此刻竟显得灵气黯淡，甚至有的地方护山大阵已然破碎，只留下断壁残垣，一片死寂。而一些凡人聚居的庞大城池，虽然依旧人来人往，但气运之光晦暗不明，隐隐笼罩着一层不祥的阴霾。
战争？天灾？还是……其他什么？
他试图寻找熟悉的坐标。玄元宗所在的方位，他记得很清楚。神识朝着那个方向全力延伸。
终于，熟悉的宗门轮廓映入“眼帘”。护山大阵依旧在运转，散发着莹莹光辉，但光芒似乎不如记忆中那般璀璨凝实。宗门内部，弟子们依旧在活动，修炼、论道、执行任务，一切看似如常。但林轩敏锐地察觉到，宗门上空的气运之云，似乎稀薄了不少，而且隐隐透着一股紧绷与压抑之感。
他“看”到了几位熟悉的长老，他们的气息似乎……苍老了一些？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忧虑。
最后，他的神识锁定了主峰之上，那座他曾经居住过的、属于真传弟子的小院。小院依旧，只是明显许久无人打理，石阶上爬满了青苔，院中的那棵老树，枝叶也稀疏了不少。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林轩的心头。
他猛地收回神识，睁开了双眼。眸中灰白道韵流转，瞬间捕捉并解析了周围空间中流淌的时光痕迹。
一个让他脸色微变的结论浮现心头。
外界流逝的时间，远比他感知中的要长！
他在那遗迹之中，感觉不过数月光景，但外界……至少已经过去了数十年！
“数十年……”林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眼神变得无比锐利。难怪天地灵气与宗门气象都有所变化。数十年，足以发生太多事情。
必须立刻返回宗门！
他不再耽搁，身形一晃，化作一道几近透明的虚影，融入山林的风与光影之中，朝着玄元宗的方向疾驰而去。速度之快，远超他进入遗迹之前，甚至普通的元婴修士都难以捕捉到他的移动轨迹。
沿途，他并未完全隐匿行踪，而是将神识散布开来，更加仔细地观察着所经之地。
越是观察，心情越是沉重。
许多原本繁华的修真坊市变得萧条，路上遇到的修士，无论散修还是宗门弟子，大多行色匆匆，面带警惕，彼此间的戒备心明显加重。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地方爆发过激烈战斗的痕迹，焦黑的土地，崩碎的山峦，残留的灵力波动中充斥着暴戾与绝望。
他甚至亲眼目睹了一场小规模的冲突。两拨不知属于何门何派的修士，为了一处疑似小型灵矿的归属，正在殊死搏杀。法术光芒闪耀，鲜血飞溅，怒吼与惨叫声不绝于耳。双方都杀红了眼，手段狠辣，完全是不死不休的架势。
林轩没有插手，只是漠然地从战场边缘掠过。这种层次的争斗，在他眼中已如蝼蚁互搏。但他从中感受到的，是一种资源匮乏背景下，修行界日益加剧的残酷内卷与秩序崩坏的征兆。
这一切，是否与天地灵气的异变有关？与那遗迹，与混沌，又是否存在某种联系？
数个时辰后，玄元宗那巍峨的山门已然在望。
熟悉的七十二峰如利剑般直插云霄，云雾缭绕间，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护山大阵的光辉如同一个巨大的琉璃碗，倒扣在山脉之上，隔绝内外。
然而，离得近了，林轩看得更加清楚。那护山大阵的光幕，确实不如记忆中凝实，光芒流转间，隐隐能感觉到一丝后继乏力的滞涩。山门处守卫的弟子，数量似乎增加了，而且个个神色肃穆，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气氛显得格外紧张。
林轩收敛了绝大部分气息，将修为压制在金丹初期的水准——这在他“失踪”前是合理的境界。他现出身形，朝着山门走去。
“站住！来者何人！”一名守卫弟子立刻上前，厉声喝道。其余弟子也纷纷握紧了法器，气机锁定林轩。
林轩停下脚步，平静道：“玄元宗，林轩。”
“林轩？”那守卫弟子愣了一下，脸上露出疑惑之色，显然对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他上下打量着林轩，眉头紧锁：“你说你是本宗弟子？身份令牌呢？为何我从未见过你？”
林轩心中微微一沉。数十年过去，宗门内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不认识他很正常。他当年虽是真传，但并非所有低阶弟子都认得他。他正欲取出身份令牌解释。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惊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林……林师兄？是你吗？”
林轩转头看去，只见一名穿着内门弟子服饰、面容已带风霜之色的中年男子，正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此人有些面熟，林轩略一回想，记起是他同一时期入门的一名弟子，资质普通，当年只是外门，没想到数十年过去，也晋升了内门。
“赵师弟，别来无恙。”林轩微微颔首。
那赵姓弟子确认是林轩后，脸上瞬间涌上激动之色，快步上前，对那几名守卫弟子道：“没错！是林轩林师兄！数十年前失踪的真传弟子！快，快去禀报执事长老！”
守卫弟子们闻言，虽然依旧有些将信将疑，但见有内门师兄作保，也不敢怠慢，连忙分出一人，御剑朝着宗门内疾驰而去报信。
赵姓弟子则热情地引着林轩穿过山门，一边走一边迫不及待地问道：“林师兄，你这几十年到底去了哪里？宗门一度以为你……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林轩没有细说，只含糊道：“被困于一处秘境，近日方才脱身。”他话锋一转，问道：“赵师弟，我观宗门气象，似乎与往日不同，可是发生了何事？还有，我离去这些年，修真界可有什么大事发生？”
听到林轩的问话，赵姓弟子脸上的激动之色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沉重与忧虑。他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林师兄，你有所不知。自你失踪后没多久，大概……也就是二三十年前开始，天地灵气就不知为何，开始缓缓衰退。起初还不明显，但近十年，衰败的速度似乎在加快。”
“灵气衰退？”林轩眼神一凝，果然如此。
“是啊。”赵姓弟子愁眉苦脸，“灵气稀薄了，修炼速度大减，突破瓶颈也变得更加困难。各大宗门为了争夺日渐减少的灵石矿脉和福地洞天，摩擦不断，小规模的冲突几乎没断过。我们玄元宗还算好的，靠着底蕴支撑，但也不得不收缩势力范围，开启护山大阵的时间也延长了，消耗巨大。”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恐惧：“而且，据说有些偏远地域，甚至出现了……‘灵气枯竭区’，那里寸草不生，生灵绝迹，如同鬼域！有人说，这是末法时代将要来临的征兆！”
末法时代？
林轩心中震动。若真是末法时代，那将是整个修行文明的浩劫！但这灵气衰退，真的只是自然轮回吗？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被镇压的混沌核心，想到了那场关乎宇宙规则的战争……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异常？”林轩追问道。
赵姓弟子想了想，道：“还有就是，大概十几年前，天机门几位擅长推演的长老，曾联手卜算天机，据说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最终只留下几句残缺的偈语，什么‘星落归寂，魔影暗生，净土蒙尘，一线生机在北辰’……具体什么意思，谁也说不清，但自那以后，各大宗门就更加紧张了。”
星落归寂？魔影暗生？净土蒙尘？一线生机在北辰？
林轩默默咀嚼着这几句偈语，尤其是“归寂”二字，让他格外敏感。这难道是指……而归寂之主？魔影是指混沌，还是其他？净土又是指什么？北辰……
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这网笼罩着整个修真界，甚至更广阔的天地。而他，似乎正站在网的中心。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道强大的神识骤然从主峰方向扫来，锁定了他。
紧接着，一个带着惊愕与威严的声音，如同滚雷般在天际响起：
“林轩？果然是你！速来玄元殿！”
是宗主玄玝真人的声音！
林轩抬起头，望向主峰之巅那座宏伟的大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看来，这次回归，注定无法平静了。
他对着赵姓弟子微微颔首，随即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流光，径直朝着玄元殿的方向掠去。
归途的终点，亦是新的风暴眼。
第92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