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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水道深处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浑浊的污水在脚下汩汩流淌,水面泛着油腻的虹彩,偶尔漂过难以辨认的腐烂物。湿冷的空气里混杂着铁锈、霉斑和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黏腻感。幽暗的隧道向四面八方延伸,仿佛一座没有尽头的迷宫,仅有艾克手中Z型驱动装置发出的微弱蓝光在剧烈晃动,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金克丝、蔚和艾克已经在这片令人绝望的迷宫中搜寻了近一天。每一处岔路口、每一个被铁栅封死的通道、每一段看似有标记的墙壁都带来了转瞬即逝的希望,随即又陷入更深的失望。传说中的“救赎之地”依旧隐匿在无边黑暗里,杳无踪迹。

而范德尔的状况正肉眼可见地急剧恶化。他庞大的身躯不再稳健,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沉重而踉跄,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通道中反复回荡,带着不祥的嘶哑。他的意识在痛苦中逐渐涣散,目光浑浊而迷失,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甚至偶尔会突然僵在原地,茫然四顾,仿佛彻底忘记了身在何处。

蔚不得不将大部分精力用于支撑他。她用坚实的肩膀奋力扛住范德尔摇摇欲坠的身体,一边摸索着前进,一边不断在他耳边低声安抚:“坚持住,老家伙…就快到了…这次一定是对的…”她的声音刻意放得沉稳,但紧绷的手臂肌肉和急促的呼吸却暴露着她的焦虑。

金克丝则紧紧守在另一侧。她原本躁动不安的举止被某种罕见的凝重取代,目光不断在范德尔痛苦的面孔和幽深的隧道间急速切换。每当范德尔因失控的幻觉而挣扎时,她便伸手紧紧握住他粗壮的前臂,手指因用力而发白,用一种近乎固执的语调重复着:“我们在这儿呢…没事的…别怕…” 她甚至下意识地哼起一段破碎而调子古怪的摇篮曲,那或许是童年时范德尔曾为他们哼唱过的旋律。

艾克走在最前,手中的微光不停扫过黏滑的墙壁和深不见底的侧道。每一次走到死路,每一次听到身后传来范德尔压抑的呻吟和同伴愈发急促的安抚声,他都能感受到时间正如同指尖的污水般无情滑落。

幽暗的下水道中,持续的负重与焦虑终于击垮了蔚的极限。她的双腿猛地一软,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折,重重磕在冰冷黏滑的石面上。这一失守,让她再也无法支撑住范德尔庞大的身躯。

范德尔如同一座倾塌的山岳,轰然倒地。巨大的躯体砸进污浊的积水中,溅起一片晦暗的水花,沉闷的撞击声在封闭的隧道中回荡。

蔚跪瘫在原地,剧烈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她的发丝,成股地从额角滚落,混入脚下的污水。她的双臂因长时间的支撑而剧烈颤抖,甚至连挺直脊背都变得无比艰难,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部的灼痛和无力感。

金克丝脸上瞬间写满惊慌,她立刻扑到蔚的身边想要搀扶姐姐:“蔚!你怎么样?!”

但蔚艰难地抬起一只手,阻止了妹妹的动作。她摇了摇头,声音嘶哑而急促:“别管我……先……先看看他……”目光竭力转向倒在一旁的范德尔。

金克丝咬了咬牙,转身跪倒在范德尔身旁。污浊的水迅速浸湿了她的裤脚,她却毫不在意。她小心翼翼地托起范德尔沉重的头颅,垫在自己的腿上,一只手轻轻拍打他冰冷的脸颊,另一只手不断抚过他汗湿的额头和灰白的发丝。

“范德尔?能听见我吗?”她的声音刻意放得轻柔,试图穿透他意识的迷雾,“没事了,我们都在这里……没事了……”

她持续低语着,像是在哼唱又像是在祈祷,重复着零碎而安抚的句子:“就快了……再坚持一下……我们休息一会就好……看着我,范德尔,看着我……”

艾克沉默地站在一旁,手中的微光装置无力地垂下。光束照亮了眼前令人绝望的场景:瘫软的蔚、水中昏迷的范德尔、以及徒劳地试图用言语唤醒他的金克丝。他最终苦涩地笑了笑,声音里充满了无力:

“看来……传言是假的。”

就在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即将吞噬三人时,一点幽异而柔和的光晕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一只通体散发着莹蓝色微光的蝴蝶翩然现身。它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洒落细碎的星尘般的光点,在这腐臭污浊的空气中划出纯净而神秘的轨迹,宛如一个不属于此间的幻梦。它无视了周遭的破败,优雅地绕行片刻,最终精准地悬停在金克丝面前,光芒柔和却坚定地照亮了她沾满污迹的脸庞。

金克丝怔住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她抬起手,有些慌乱地用衣袖擦拭脸上的泪痕和泥污,仿佛不愿以这般狼狈的模样面对这圣洁的生灵。她凝视着它,眼中最初是惊愕,随后逐渐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所取代。

她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指,指尖还微微颤抖着。那幽蓝的蝴蝶并未躲避,而是轻盈地迎上前,如同回应一个古老的约定,轻轻停驻在她的指尖。

没有预期的重量或触感,只有一丝沁入骨髓的、安宁的微凉。那光芒并不刺眼,却仿佛能直接照入心底,短暂地驱散了盘踞其中的焦躁与绝望。在这一刻,隧道内的恶臭、污秽和范德尔痛苦的呻吟似乎都遥远了。

短暂的停留后,蝴蝶再次振翅,萦绕着她飞行了半圈,随后毫不犹豫地转向,飞入了侧方一条更为幽深、被黑暗彻底吞没的通道。它所经之处,留下了一道转瞬即逝的、星火般的轨迹。

金克丝的目光久久追随着那逝去的微光,随后她缓缓转过头,看向艾克。她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专注,里面盛满了某种被点燃的、近乎信仰般的希望,以及一种急切的恳求。

对于这种眼神,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艾克再熟悉不过了。

艾克凝视着那片吞噬了光蝶的黑暗,又回头看了看奄奄一息的范德尔和虚脱的蔚。他深吸一口气,最终,朝着金克丝郑重地微微点了点头。

得到了许可的金克丝没有丝毫犹豫,她立刻起身,义无反顾地追随着那点已不可见、却烙印在她心中的光芒,步入了深邃的未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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