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夜，是淬了冰的墨。
石壁上的青苔吸饱了寒气，每一滴滑落的水珠都像带着针，砸在地面的玄铁镣铐上，发出 “嗒 —— 嗒 ——” 的轻响，在空旷的囚室里荡开一圈圈冷寂的回声。摆烂仙尊靠在墙角，后背贴着的石壁凉得刺骨，像是要把他数万年的仙骨都冻透。他墨色的长发凌乱地垂着，沾了些石壁上的湿泥，几缕贴在脖颈处，带来一阵痒意，可他连抬手拂开的心思都没有 —— 不是懒，是体内残存的灵力连这点小动作都要精打细算。
他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每一丝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耳廓微动，捕捉着囚室外走廊的动静：天兵铠甲摩擦的 “窸窣” 声从远处传来，又渐渐远去，间隔正好是一百八十息 —— 这是他被关在这里的第三十七天，每天数着巡逻的间隔，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掌心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玄铁囚衣，粗糙的布料磨得皮肤发疼，却让他更清醒。他缓缓调整呼吸，将丹田深处那点微弱得几乎要熄灭的灵力，一点点往上提。那灵力像濒死的烛火，每挪动一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感 —— 当年被玉帝亲信打成重伤时，对方特意废了他七成灵力，就是怕他在天牢里搞出动静。
“还好…… 留了这一手。” 他在心里低叹，舌尖轻轻抵向口腔右侧的臼齿。那牙齿与其他牙齿并无二致，色泽略暗，边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弧度，只有他自己知道，齿根处藏着一枚 “懒魂符”。这是他三百年前从极北 “懒仙谷” 得来的宝贝，符身是用懒仙谷特有的 “眠蚕丝” 炼制，能藏于骨血，除非用他的本命灵力催动，否则就算是玉帝亲至，也查不出异样。
灵力终于爬到了喉头，他屏气凝神，将那丝灵力像穿针引线般，小心翼翼地送向齿间。过程比预想中更难 —— 重伤的经脉像堵塞的河道，灵力每往前推进一步，都要冲破一层无形的阻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进衣领里，带来一阵凉意。
“嗡 ——”
细微的震颤从齿间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紧接着，一缕淡灰色的气流从他嘴角悄然溢出，比之前联络小妖时更浓郁几分，带着淡淡的、类似陈年枯草的气息。这气流极轻，贴着地面滑向囚室角落的通风口 —— 那通风口只有手指粗细，被一层锈迹斑斑的铁网罩着，铁网缝隙里还缠着几丝蜘蛛网，正是天牢守卫最容易忽略的地方。
气流穿过铁网的缝隙时，轻轻碰了下蛛网，蛛网晃了晃，却没破。它像有生命般，顺着通风管道蜿蜒前行，穿过一层又一层玄铁阻隔，朝着天庭各处飘去。这一次，气流里裹着的不只是简单的信号，还有摆烂仙尊清晰的指令，像带着温度的低语，直抵每一只潜伏的懒惰小妖的脑海。
“慢墩，速带众小妖前往天庭边缘的‘废仙洞’，炼制‘懒骨散’。”
他的声音透过符力传递，少了平日的慵懒，多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却又藏着炽热的恨意：“此毒需以天庭仙泉稀释，一旦扩散，可让神仙陷入昏昏欲睡，丧失行动力。你们的目标，是让整个天庭陷入瘫痪 —— 本尊要趁乱越狱，更要夺回被没收的‘摆烂咒语卷轴’。”
指令传出去的瞬间，摆烂仙尊猛地松了口气，灵力骤然回撤，带来一阵眩晕。他靠在石壁上，大口喘着气，眼底却闪过一丝亮意 —— 这是他被困天牢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迈出复仇的第一步。
而此刻，天牢西侧走廊尽头的老鼠洞里，慢墩正趴在一块干燥的泥土上，用爪子在地上画着横线。每画一条，就抬头听一听走廊的动静 —— 这是它记录天兵巡逻时间的方式：一条横线代表一次巡逻，间隔三条横线的距离，就是换班的时间。
它圆滚滚的身子裹着浅灰色的绒毛，尾巴因为专注而微微翘起，尾尖的绒毛沾了点泥土，看起来有些滑稽。突然，它浑身一震，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中了心口，圆溜溜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原本耷拉着的耳朵也 “唰” 地竖了起来。
“尊上！是尊上的指令！” 它在心里惊呼，激动得尾巴都开始快速晃动，扫得身边的泥土簌簌往下掉。它立刻收敛气息，用爪子轻轻敲击身边的石壁，发出 “咚 —— 咚 —— 咚” 的细微声响 —— 这是它与其他小妖约定的联络信号：三声轻响，代表 “有紧急指令，速集合”。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藏在各处的小妖们就纷纷钻了出来。
最先到的是灰绒，它从走廊上方的通风口挤出来，身上还沾着几根蜘蛛网丝，落地时因为动作太急，差点摔了个跟头。“慢墩哥，怎么了？是不是尊上有消息了？” 它的声音软糯，却带着难掩的急切，耳朵还在不停扇动，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紧接着，一只体型比其他小妖略大、绒毛偏深灰色的小妖从墙缝里钻了出来，它叫石墩，是小妖里力气最大的，此刻爪子上还沾着墙灰：“出什么事了？刚才差点被天兵发现！”
随后，擅长侦查的细毛、跑得快的溜圆也都赶了过来，短短片刻，十几只懒惰小妖就围在了慢墩身边，挤在狭窄的老鼠洞门口，一个个都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等着慢墩说话。
慢墩压低声音，兴奋得尾巴都快晃成了残影：“尊上有令！要我们去天庭边缘的‘废仙洞’，炼制‘懒骨散’！”
“懒骨散？” 溜圆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它之前听老辈小妖说过，这是一种能让神仙失去行动力的毒药，“是不是那种能让神仙睡上三天三夜的毒药？”
“对！” 慢墩用力点头，爪子在地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尊上说，这毒药要靠天庭的仙泉稀释才能传播，只要扩散开，整个天庭都会陷入瘫痪！到时候尊上就能趁机越狱，我们还能帮尊上夺回‘摆烂咒语卷轴’！”
“摆烂咒语卷轴？” 灰绒的耳朵一下子竖得更直了，它的记性最好，还清楚地记得三百年前的场景 —— 那时候摆烂仙尊还在天庭当差，一次围剿叛军时，尊上掏出那卷泛黄的卷轴，只念了三句咒语，对面上千名天兵就瞬间没了斗志，有的坐在地上打盹，有的甚至开始摸鱼聊天，叛军不战而退。“我记得那卷轴！只要尊上拿到它，就算是玉帝的亲信，也会变成懒虫！”
“没错！” 慢墩的声音里满是憧憬，“当年尊上就是靠这卷轴，在天庭站稳了脚跟。后来被玉帝没收，藏在‘镇宝阁’里，这次我们一定要帮尊上拿回来！”
小妖们一下子炸开了锅，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地小声议论着。
“太好了！终于能帮尊上做事了！” 细毛晃着尾巴，它之前因为胆小，一直没机会参与大事，这次总算能派上用场。
“我早就看那些天兵不顺眼了！每次巡逻都趾高气昂的，等我们炼出懒骨散，让他们睡个够！” 石墩攥着爪子，它之前钻墙缝时，被天兵的靴子踩过尾巴，一直记着仇。
慢墩看大家情绪高涨，连忙抬手往下压了压：“大家别激动！现在最重要的是赶紧去废仙洞，不能被发现。尊上说，废仙洞在天庭边缘的废弃仙山后面，那里偏僻，还有天然的仙泉，正好用来炼药。”
它顿了顿，扫过面前的小妖们，眼神变得严肃起来：“我们分三批走。第一批由我带队，走天牢西侧的排水缝，那里通往后山，离废仙洞最近；第二批由石墩带队，走通风管道，注意避开天兵的灵力探测器；第三批由灰绒带队，从墙缝走，细毛你负责侦查，要是发现天兵，就用‘懒气’迷晕他们 —— 记住，只能用最少量的懒气，不能暴露行踪！”
小妖们纷纷点头，一个个都屏住呼吸，等着慢墩下令。
慢墩侧耳听了听走廊的动静，天兵的脚步声还在远处，便挥了挥爪子：“第一批跟我走！动作轻一点！”
说着，它率先钻进了旁边的排水缝。那排水缝只有碗口粗细，满是潮湿的青苔，慢墩的身子却像能伸缩一般，轻松地钻了进去，只留下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外面晃了晃，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
石墩则带着第二批小妖，朝着通风管道爬去。他体型偏大，钻管道时有些费力，细毛跟在后面，用爪子帮他扒拉掉管道里的灰尘：“石墩哥，你慢点，别卡住了！”
“知道了！” 石墩闷哼一声，用力缩了缩身子，终于钻进了管道，“你们跟紧点，别掉队！”
灰绒带着第三批小妖，趴在墙缝前，仔细观察着走廊的情况。等天兵的脚步声彻底远去，它才小声道：“走！” 说着，率先钻进了墙缝。墙缝里黑漆漆的，还时不时有小石子掉落，小妖们却走得很熟练 —— 它们平日里就靠钻缝隙躲避天庭的追捕，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
慢墩带着第一批小妖，在排水缝里快速前进。排水缝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脚下的积水没过了小短腿，凉得刺骨，可小妖们却一点都不在意，一个个都加快了速度。
“慢墩哥，你说尊上现在怎么样了？” 走在后面的溜圆小声问，它有点担心摆烂仙尊，毕竟天牢里的寒气那么重。
慢墩回头看了它一眼，声音软了些：“尊上肯定没事。他那么厉害，就算被困在天牢，也能想到办法。我们只要把懒骨散炼好，就是帮尊上最大的忙。”
溜圆点点头，用力晃了晃尾巴：“嗯！我一定会好好炼药的！”
就在这时，前面的排水缝突然传来一阵 “滴答” 声，慢墩立刻停下脚步，示意大家别动。它凑到前面，借着缝隙透进来的微光一看，原来是排水缝的顶部在滴水，下面正好有一块石头，水滴落在石头上，发出 “滴答” 声。
“没事，继续走。” 慢墩松了口气，继续往前钻。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前面终于透出了光亮。慢墩加快速度，钻出水缝一看，果然到了天牢后山。后山长满了杂草，远处的废弃仙山隐约可见，山顶被一层薄雾笼罩着，看起来荒芜又偏僻。
“我们到了！” 慢墩兴奋地挥了挥爪子，等其他小妖都钻出来，便带着它们朝着废弃仙山的方向跑去。
而此刻的天牢囚室里，摆烂仙尊还靠在墙角，感知着小妖们离去的气息。那缕淡灰色的气流已经传回了微弱的反馈 —— 小妖们已经安全离开天牢，正在前往废仙洞的路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懒骨散……” 他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敲击着膝盖，“三百年前在极北懒仙谷，那位老懒仙临死前，把毒方交给我的时候说，这毒能让天下神仙都尝一尝‘懒’的滋味，没想到今天倒真派上了用场。”
他想起三百年前的场景：极北懒仙谷终年飘雪，老懒仙躺在雪地里，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写着 “懒骨散” 的毒方。“这毒…… 不用来害人，用来自保也好。” 老懒仙的声音很轻，“可惜我一辈子懒，没机会用，就交给你吧。”
那时候他还没成 “摆烂仙尊”，只是天庭里一个不起眼的小仙，拿着毒方只当是个念想，没想到三百年后，竟成了他复仇的关键。
“老懒仙，你要是泉下有知，也该庆幸这毒方没白费。”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眼神看向囚室的屋顶 —— 那里正对着天庭的 “镇宝阁” 方向。
他还记得，当年 “摆烂咒语卷轴” 被没收时的场景。玉帝坐在凌霄宝殿上，手里拿着那卷泛黄的卷轴，眼神冰冷：“摆烂仙尊，你可知罪？用此等邪物扰乱天庭秩序，本该废去仙骨，打入轮回！念在你曾有功勋，便关你入天牢，永世不得出来！”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哦，他说：“玉帝，这卷轴不是邪物，是让神仙看清自己的东西。你们天天争名夺利，活得那么累，不如摆烂自在。”
然后，玉帝的亲信就冲了上来，一拳打在他的丹田上。他感觉体内的灵力瞬间溃散，像决堤的洪水般往外涌，最后眼前一黑，就被拖进了天牢。
“这笔账，我迟早要算回来。”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那里曾是存放卷轴的地方，如今只剩下空荡荡的触感。“玉帝，还有那些帮着你对付我的人，等着吧 —— 等我拿到卷轴，炼出懒骨散，整个天庭都会变成我的‘摆烂之地’！”
囚室外的走廊上，天兵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比之前更近了。摆烂仙尊连忙闭上眼睛，重新靠在墙角，装作一副颓丧的样子。
“这摆烂仙尊，还是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一个天兵的声音传来，带着不屑。
“可不是嘛！听说他当年多威风，现在还不是跟条狗一样，被困在这里。” 另一个天兵附和道。
脚步声渐渐远去，摆烂仙尊缓缓睁开眼睛，眼底的寒意更甚。他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等，等小妖们炼出懒骨散，等天庭陷入瘫痪，等那个能让他东山再起的机会。
天牢的寒气依旧刺骨，可他的心里，却燃烧着熊熊的火焰。那火焰，是复仇的执念，是夺回一切的渴望，更是对天庭那些伪君子的嘲讽。
他静静等待着，等待着小妖们传来炼药成功的消息，等待着复仇计划正式启动的那一天。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场潜在的危机，已经悄然埋下 —— 慢墩带着小妖们前往废仙洞的路上，一只黑色的小鸟，正悄悄跟在它们身后，那双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它们的身影，然后振翅飞向了凌霄宝殿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