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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秦丞相府邸,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秦桧秦丞相,这位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此刻正脸色铁青地站在自己夫人的卧房内。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雪白的墙壁上,那里,用浓墨赫然写着两首狂放不羁、充满挑衅意味的诗句!

第一首写道:

乾元宇宙造英雄,冲刀一口任纵横。

盗取大位奸邪佞,鼠走山川乐无穷。

化日光天日正中,云游四海属我能。

龙天保佑神加护,偷盗奸臣气不平。

第二首则是四句:

一口单刀背后插,实是云龙走天涯。

丞相若见侠义客,着派临安太守幸。

字迹潦草,笔锋却透着一股桀骜不驯的杀气,尤其是“偷盗奸臣气不平”一句,简直是指着鼻子骂他秦桧是奸臣!更可恨的是落款处那嚣张的署名——“华云龙”!

秦桧的胸膛剧烈起伏,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微微颤抖。他一生玩弄权术,铲除异己,何曾受过如此奇耻大辱?不仅传家之宝——那对稀世奇珍“玲珑透体白玉镯”和那顶镶嵌十三挂宝贝的“垂珠凤冠”被盗,贼人竟还敢在墙上题诗辱骂,这简直是骑在他头上拉屎!

“反了!反了!”秦桧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猛地转身,对身后噤若寒蝉的管家吼道:“备轿!上朝!”他要立刻向皇帝告假,然后集中所有力量,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这个无法无天的华云龙碎尸万段!

然而,上朝告假只是形式,真正的压力立刻落在了临安府最高行政长官——赵凤山太守的头上。秦桧从朝房回来,立刻派人火速将赵太守召至相府书房。

赵凤山一路小跑赶到相府,心中忐忑不安。一进书房,见到秦桧那阴沉的脸色,他连忙躬身施礼:“卑职赵凤山,参见丞相。不知丞相紧急召见,有何钧谕?”

秦桧冷哼一声,强压怒火,将昨夜府邸被盗、宝物失窃、墙上留诗之事简要说了一遍,然后指着墙上那墨迹未干的诗句,厉声道:“赵太守!你看看!这还了得?!天子脚下,首善之区,竟有如此猖狂的逆贼,夜入相府,盗窃御赐珍宝,还敢题诗诽谤!你这临安太守是怎么当的?!治安如此败坏,你难辞其咎!”

赵凤山听完,吓得魂飞魄散,冷汗瞬间湿透了官袍的后背。他知道,这不仅仅是盗窃案,更是对秦相权威的公然挑战,一个处理不好,自己的乌纱帽甚至脑袋都可能搬家!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丞相息怒!卑职失察,罪该万死!卑职即刻回去,亲自督办,加派差役,昼夜巡查,定要将这胆大包天的恶贼缉拿归案,追回宝物!”

秦桧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好!本相就给你三天期限!三天之内,若拿不到华云龙,追不回玉镯凤冠,你这太守也就当到头了!滚吧!”

赵凤山如蒙大赦,又磕了一个头,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墙上的诗句抄录下来,作为重要线索,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令人窒息的相府。

回到太守衙门,赵凤山立刻击鼓升堂,火速传令钱塘县、仁和县的知县,以及负责京城治安的镇虎厅所属所有官员,即刻到府衙议事。

不多时,大小官员齐聚一堂。赵凤山面色严峻,将相府失窃、秦相亲限三日缉拿钦犯之事宣布了一遍。堂下顿时一片哗然,人人自危。谁都知道,这“华云龙”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绝非等闲之辈,三天时间,茫茫人海,何处寻踪?

赵凤山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此事关乎我等身家性命,非同小可!回去之后,立刻选派精干差役,明察暗访,悬赏缉拿!本府宣布,若有能拿获贼人华云龙者,府、县共同悬赏白银一千二百两!但若三日之内毫无线索,贼人逃窜无踪,你我有地方疏防之责,就等着秦相开参问罪吧!”

众官员不敢怠慢,纷纷领命回衙,各自调派手下最得力的捕快,在全城展开地毯式搜查。钱塘县知县刘通英,为人还算正直,派出了赵大、王二等八名干练差役。仁和县也派出了田来报、万恒山等得力人手。一时间,临安城内风声鹤唳,衙役捕快四处奔走,盘查过往行人,搜检客栈酒肆,闹得鸡犬不宁。

然而,三天时间转瞬即逝,别说抓到华云龙,连他的一根毛都没找到。这个“乾坤盗鼠”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赵凤山硬着头皮,托关系找其他与秦相说得上话的官员(如罗丞相等)求情,秦桧总算又宽限了三天。

第二个三天过去,依然毫无进展。仁和知县又辗转求到京营殿帅那里,殿帅出面,秦相勉强再给三天。就这样,府县官员们绞尽脑汁,求遍了六部九卿、十三科道的官员,这个求情宽限三天,那个说情再缓三日,不知不觉,两个多月的时间就在这种紧张而无望的搜捕中耗过去了。

华云龙和他的同伙王通,就像泥牛入海,踪迹全无。这两个多月里,他们凭借高超的易容术和反侦察能力,时而混迹于市井,时而隐匿于荒郊,甚至可能就藏在某些权贵府邸的庇护之下,逍遥法外。临安府的捕快们疲于奔命,却一次次扑空,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这天,赵凤山太守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前往相府汇报。秦桧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进来,不等他开口,便拍案怒斥:“赵凤山!本相最初只给你三天期限,念在众官求情,一宽再宽,如今已过两月有余!你非但未能擒获贼人,追回宝物,反而让其在眼皮底下销声匿迹!你这捕务是何等的废弛无能!明日早朝,本相定要参你一本,治你个玩忽职守之罪!”

赵凤山吓得面如土色,冷汗直流,他知道秦桧绝非虚言恫吓。情急之下,他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那位神通广大的疯僧,连忙跪伏在地,急声道:“丞相息怒!请再给卑职一次机会!卑职已派人去迎请一位世外高人,只要他老人家一到,擒拿此贼,易如反掌!”

秦桧眉头一挑:“哦?世外高人?是谁?”

赵凤山赶紧回答:“回丞相,就是西湖灵隐寺的济公长老!他老人家有未卜先知之能,擒妖捉怪之法,只要他出手,华云龙定然无所遁形!”

“济公?”秦桧听到这个名字,阴沉的表情微微一动。济公是他的“替僧”,虽然行为疯癫,但确实屡显神异,秦桧内心对他也存有几分莫名的敬畏和依赖。他沉吟片刻,语气稍缓:“可是那疯僧济颠?他现在何处?”

赵凤山见有转机,连忙道:“济公长老目前正在昆山县,在卑职兄弟赵凤鸣家中,为家婶母治疗眼疾。卑职已派得力人手,携带盘缠,火速前往昆山迎请,不日即可到京!”

秦桧思索了一下,想到济公往日的种种神通,终于点了点头:“也罢!看在济公的面子上,本相再给你几天时间。你务必尽快将济公请来!若济公到来仍不能破案,二罪并罚!”

“是是是!卑职遵命!定不负丞相厚望!”赵凤山连连叩首,心中一块巨石暂时落地。

退出相府,赵凤山立刻返回衙门,将手下最得力的两位班头——柴元禄和杜振英叫到跟前。这二人是临安府有名的干练捕头,经验丰富,武功不俗。赵凤山将请济公的重任交给他们,再三叮嘱:“此事关乎全城官员的身家性命,你二人务必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到昆山我二弟家中,恭请圣僧速速回临安!路上要好生伺候,不得有误!”说完,取出早已备好的充足盘缠交给他们。

柴、杜二人深知责任重大,不敢耽搁,即刻收拾行装,骑上快马,离了临安,一路向昆山县疾驰而去。

一路无话。这一日,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昆山县,找到了赵凤鸣的府邸。通禀进去后,家人引他们来到书房。

只见济公果然在此,正与赵凤鸣坐着闲谈。赵凤鸣因济公治好了母亲的眼疾,对其感激不尽,奉若上宾。柴元禄、杜振英上前,先给济公磕头行礼,又拜见了赵凤鸣。礼毕,二人便将临安城这两个多月来发生的惊天大案——华云龙夜入乌竹庵杀人、泰山楼刀劈秦禄、尤其是夜闯相府盗宝题诗,以及秦丞相震怒、赵太守被逼无奈等情,原原本本、详详细细地禀告了一遍。

济公听完,挠了挠他那乱糟糟的头发,嘿嘿一笑:“这事儿啊,和尚我早就知道了。这华云龙,是个祸害,和尚我得管管。”

赵凤鸣一听济公要走,连忙挽留:“圣僧何必如此匆忙?家母眼疾初愈,还需静养,您再多住几日,容我们聊表谢意。”

济公摆摆手:“不行不行,临安城那边都火上房了,和尚我再不去,赵太守的屁股就要被秦相的板子打开花咯!再说,那华云龙作恶多端,和尚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

赵凤鸣见留不住,只好吩咐家人立刻准备丰盛的酒宴,为济公饯行,并额外厚赠了柴、杜二人一笔盘费。济公也不客气,吃饱喝足,便带着两位班头,辞别赵府,踏上了返回临安的路途。

一路上,济公依旧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样子,饥餐渴饮,晓行夜宿,时而说些疯话,时而唱些歪歌。柴元禄和杜振英虽然心急如焚,但也不敢催促,只能小心伺候。

这天,三人行到离临安城只有三十里左右的地方。济公忽然停下脚步,对柴、杜二人说:“柴头,杜头,你俩想不想立个大功,拿到那一千二百两的赏银啊?”

柴元禄忙道:“师父说哪里话,拿贼是我们的本分,何况这华云龙罪大恶极,若能擒获,自然是大功一件!”

济公神秘地一笑,指着前方说:“看见没?前边就是钱塘关。你们俩现在赶紧跑到钱塘关的城门洞里头,就在里外门洞中间,站着一个穿青衣的人。你俩过去,二话不说,直接揪住他锁上,他就是盗取相府玉镯凤冠的贼人!拿到衙门,赏银就是你们的了!”

柴、杜二人一听,又惊又喜,将信将疑。但见济公说得如此肯定,心想圣僧必有神通,宁可信其有。两人互看一眼,点头道:“好!我们这就去!”说罢,加快脚步,向钱塘关飞奔而去。

赶到钱塘关城门洞,果然看见一个人穿着青布衣服,站在那里,眼神发直,不住地往东张望,形迹确实有些可疑。杜振英心中大喜,对柴元禄低声道:“柴大哥!看来圣僧所言不虚!咱们立功的时候到了!”说着,两人悄悄靠近,杜振英掏出铁链,趁其不备,“哗啦”一声就套在了那人的脖子上,厉声喝道:“朋友!别动!你的案子犯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锁链吓了一跳,猛回头,一脸茫然和惊恐:“二位差爷!这是为何?我……我犯了什么事?谁告的我?”

柴、杜二人定睛一看,顿时傻了眼!这人他们认识,是钱塘门里一家炭厂的掌柜,姓王,是个老实巴交的生意人,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是飞檐走壁、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华云龙?

两人正在尴尬,不知如何是好,济公也溜溜达达地赶到了。柴元禄哭笑不得地对济公说:“师父……您看……这……这是您说的那个穿青衣的贼吗?”

济公凑过去,歪着头看了看那炭厂掌柜,突然哈哈大笑道:“哎呀!弄错了弄错了!我是想买他家的炭,他老给我次货,净是烟炭,呛死和尚了!我跟你俩开玩笑呢!”

柴元禄和杜振英气得直翻白眼,赶紧给那掌柜的解开锁链,连连赔不是。那掌柜的虽受了惊吓,但见是济公和官差,也不敢多言,悻悻地走了。

柴元禄埋怨道:“师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平白无故锁了良民,要是遇到个厉害的,非告我们不可!”

济公嬉皮笑脸地说:“和尚我跟你们开个玩笑嘛,别急别急,真正的差事还在后头呢!跟我走!”

三人继续往城里走。刚进城不远,济公忽然用手一指前方:“柴头,杜头,快看!差事来了!”

柴元禄是办案老手,顺着济公指的方向一看,只见对面走来一人,眼神飘忽,东张西望,手中提着一个不小的包裹,步履匆匆,形迹十分可疑。柴元禄低喝一声:“有情况!”与杜振英交换一个眼神,二人立刻迎了上去,堵住那人去路:“朋友!站住!看你鬼鬼祟祟,跟我们到衙门走一趟!”

那人一见官差,脸色骤变,二话不说,扭头就往旁边一条胡同里钻!柴、杜二人岂能让他跑掉?大喝一声:“哪里逃!”拔腿就追!济公也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嘴里还嚷嚷:“抓贼啊!别让他跑了!”

那贼人脚力甚快,在胡同里七拐八绕,试图甩掉追兵。柴、杜二人紧追不舍,眼看就要在一条胡同的北口将其堵住。那贼人见无路可逃,狗急跳墙,猛地转身,想从原路退回,窜进另一条胡同。

就在他刚冲进头条胡同口的一刹那,早就等在那里的济公,用手轻轻一指,口中念念有词。那贼人只觉得浑身一僵,仿佛被无形的绳索捆住,顿时动弹不得,保持着奔跑的姿势定在了原地!眼中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济公立刻扯开嗓子大喊:“抓住啦!抓住贼啦!快来人啊!”

附近的几个本地面的官差闻声赶来,一看这情形,便对济公说:“和尚,这贼人交给我们处理吧!”

济公把头一摇:“交给你们?和尚我不放心!得等我的徒弟来!”

正说着,柴元禄和杜振英气喘吁吁地追到了。柴头一看贼人被定住,大喜过望,连忙取出铁链,将贼人结结实实地锁上。本地面那两个官差凑过来,其中一个笑着说:“柴头,是你们啊!这贼人交给我们兄弟押送吧?”

柴元禄一看,认得这两人,是负责这片治安的官差,一个叫槐条,一个叫艾叶。柴头想了想,说:“槐条、艾叶,此贼关系重大,是秦相府盗窃案的要犯。劳烦二位兄弟辛苦一趟,帮我们直接押送到秦相府去,交给相爷亲自发落,也省得中间周转。”

槐条、艾叶一听是涉及秦相府的大案,不敢怠慢,连忙答应:“柴头放心,我们一定送到!”

于是,济公、柴元禄、杜振英,连同槐条、艾叶,五人一起押着这个被定身的“华云龙”,径直来到威严的秦相府门前。

相府的门卫都认得济公,见他来了,不敢阻拦,连忙进去通禀。此时,秦桧正在客厅之中,与钱塘知县、仁和知县以及赵凤山太守一起,焦头烂额地商议缉拿华云龙之事。听到家人禀报济公押着贼人来了,秦桧又惊又喜,立刻吩咐:“快请!快请圣僧进来!”

家人出来,恭敬地对济公说:“圣僧,相爷有请!相爷说衣冠不整,在客厅恭候!”

济公大大咧咧地带着柴、杜等人走进相府。秦桧竟然降阶相迎,赵凤山也连忙打躬作揖,感谢济公此前治好了他母亲的眼疾。钱塘和仁和两位知县见秦相和太守对这么一个邋遢穷和尚如此恭敬,心中诧异万分,暗想这和尚究竟有何能耐?

众人进入客厅落座。秦桧迫不及待地问:“师父,听说您在来的路上,就把那猖狂的恶贼华云龙拿住了?”

济公啃了一口不知从哪摸来的鸡腿,含糊不清地说:“啊,是啊是啊,听说相爷您这儿丢了东西,挺着急的,和尚我顺道就把他捎来了。”

秦桧心中大喜,立刻吩咐家人:“来人!把那个胆大包天的恶贼给我带上来!本相要亲自审问!”

家人领命下去。柴元禄和杜振英先将从贼人身上搜出的一个包袱和一把单刀留在外面,然后才将贼人押进客厅,让其跪在厅堂之下。

秦桧端坐上位,目光如刀,俯视着堂下跪着的“华云龙”,厉声喝道:“下跪何人?报上名来!本相的玉镯、凤冠,被你偷去藏于何处?卖给了谁?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大刑伺候!”

然而,跪在堂下的那个“贼人”,此刻心中却是五味杂陈,惊恐、茫然、委屈……他抬起头,露出一张与华云龙截然不同的脸,颤声喊道:“相爷!冤枉啊!小人……小人不是华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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