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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如同一位技艺精湛的画家,将天际晕染成一片温柔而梦幻的橘粉色,光线变得绵长而富有诗意。星云大学的林荫道上树影婆娑,光影斑驳,结束了一天课程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说笑着,打闹着,悠闲地走向各自的宿舍区,空气中弥漫着傍晚特有的松弛与倦怠。然而,在这片舒缓而美好的黄昏景致中,却有一小群人显得格外突兀、紧绷,与周遭的闲适格格不入。

以男生张扬为首,五六个穿着普通科制服、看起来精力旺盛的男生正鬼鬼祟祟地簇拥在一起,躲在一棵粗壮茂盛的香樟树后,探头探脑,交头接耳,如同一支准备执行高风险秘密任务的蹩脚突击队。张扬,作为这次行动的核心,手里紧紧攥着一束包装极其精美、系着丝带的粉色玫瑰花,娇嫩的花瓣上还带着水珠,在夕阳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泽。他不断做着夸张的深呼吸,嘴唇无声地翕动,反复练习着待会儿要说的、从网上抄来又精心修改过的告白台词,手心里渗出的汗水几乎要打湿那娇贵的花瓣和包装纸。

“扬哥,放轻松!没问题!你可是我们系公认的系草!颜值担当!稳得很!”一个瘦高个同伴用力拍着他的肩膀给他打气,虽然他自己看起来也有点紧张。 “就是就是!林月微再高冷再难接近,说到底也是个女孩子嘛,看到这场面,这花儿,还有扬哥你这张脸,肯定感动!”另一个矮胖的男生附和道,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充满信心。 “我们都提前踩点打听好了,她每天这个时间点,雷打不动,肯定从这条最近的小路回宿舍!绝对错不了!”第三个戴着眼镜的男生推了推眼镜,一副智囊的模样。 “兄弟们都给你助威!气氛组绝对到位!保证烘托出最浪漫的氛围!”最后几个人异口同声,仿佛在给自己壮胆。

张扬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勇气都吸进肺里,用力点了点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被林月微那种独特的、安静到近乎疏离、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深深吸引很久了。虽然隐约听说过一些关于她所在的那个“特殊关注班”的古怪传闻,说什么集体跳广播体操、行为艺术之类的,但少年炽热而冲动的心跳,轻而易举地压过了一切微不足道的疑虑和警告。他决定,就在今天,就在这个夕阳最美的时刻,要上演一场足以铭记一生的浪漫告白,一举攻克这座无数人望而却步的“冰山”!

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果然如同情报所说,如期出现在小路的尽头。

林月微独自一人,怀里抱着几本厚重的文学理论书,微微低着头,步伐轻缓而略显匆忙地走在铺满金色夕阳余晖的石板小路上,似乎想尽快回到宿舍那个能让她感到安全的私人空间。她穿着简单的白色棉质衬衫和深蓝色长裙,柔顺的黑发被傍晚的微风轻轻拂动,掠过她白皙的侧颈。她周身仿佛自然而然地笼罩着一层透明的、隔绝外界喧嚣与关注的屏障,与周围说笑打闹、充满活力的普通学生人群格格不入,却又像一幅静谧而动人的油画,牢牢地吸引着张扬所有的目光和心跳。

“来了来了!目标出现!”助威团一阵压抑着的骚动,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猎人。 “扬哥!准备!上!成败在此一举!”

张扬最后深吸一口带着玫瑰和自身汗味的空气,如同即将踏上最终决斗场的骑士,猛地从树后大步走了出来,手臂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径直挡在了林月微前进的道路上,将那束过于鲜艳的玫瑰花几乎怼到对方面前。

林月微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或是回味刚才课堂上的一个论点,或是单纯放空,差点一头撞上突然从旁边冒出来的人影,吓得轻呼一声,下意识地抱着书后退了半步,受惊般地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茫然和警惕。

当她看清眼前的情形时,整个人都彻底愣住了,大脑仿佛瞬间宕机。

一个不算陌生(好像在食堂、图书馆见过几次,但从未有过交流)的男生,捧着一大束鲜艳夺目、与周围环境极不协调的粉色玫瑰花,表情紧张又故作郑重地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而他身后不远处,还跟着几个挤眉弄眼、拼命压抑着兴奋和看好戏表情的男生助威团,目光灼灼地盯着这边。

这…这是要干什么?某种新型的恶作剧?还是…?

还没等她那不擅长处理复杂社交信号的大脑想明白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张扬已经深吸一口气,像是背诵课文一样,开始了精心准备(且略显浮夸)的告白。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微微发颤,但努力维持着一种深情的语调:

“林、林月微同学。”他举起手中那束沉甸甸的玫瑰花,笨拙地递向她,花瓣因为他的颤抖而微微晃动,“请…请收下这个。它…它就像你一样美丽。”

林月微看着那束颜色扎眼、香气浓烈的玫瑰,像是看到了什么危险或令人极度不适的物品,非但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像是被烫到一样,又惊慌地后退了一小步,眼神里充满了更加浓重的茫然、不知所措和逐渐升起的窘迫。她不喜欢这种被强行关注的感觉,非常不喜欢。

张扬见她不仅没接,反而后退,心里一急,背得滚瓜烂熟的台词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更加流畅(或者说,更像毫无感情的朗诵)地倾泻而出:

“从我第一次在图书馆的角落见到你,你就像一只安静优雅、不染尘埃的天鹅,轻轻地、却重重地落在了我的心湖上,荡起了永不平息的涟漪。”(助威团在小声惊呼:“哇哦~好诗啊扬哥!”) “你的安静,你的专注,你低头看书时那微微垂下的、像蝶翼般的睫毛…都像是有魔力一样,让我无法移开视线,让我心驰神往。”(助威团:“细节抓得好!扬哥牛逼!”) “我知道这可能很突然,很冒昧,但我已经无法再压抑自己内心深处澎湃的感情了。林月微同学,我喜…”

“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还没等张扬说出最关键的那四个字,他身后那群比他更沉不住气的助威团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觉得气氛已经烘托到顶点,女主角看起来也“惊呆了”(其实是吓傻了和懵了),是时候推波助澜,送上临门一脚了!他们开始小声地、但却极具穿透力地、有节奏地起哄造势起来!

这几声突兀的、带着强迫意味的起哄,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林月微本就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

原本就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阵仗浩大的拦截而大脑空白、陷入短暂宕机状态的林月微,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群体性关注、起哄和巨大的压力彻底淹没、吞噬!

她的脸颊猛地烧红起来,不是因为羞涩或喜悦,而是因为极致的窘迫、恐慌和一种被公开处刑般的羞耻感!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而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像是为了补偿般疯狂地、毫无章法地剧烈擂动起来,速度快到让她阵阵眩晕,耳膜里全是自己心跳的轰鸣声! 呼吸变得极其困难,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稀薄而令人窒息,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下滚烫的沙子。 那束玫瑰花的粉红色变得无比刺眼,如同警告色;助威团那些挤眉弄眼的表情和起哄声像是被无限放大,化作尖锐的噪音在她耳边嗡嗡作响,冲击着她敏感的神经。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硬生生拖出了自己的保护壳,剥光了所有伪装和防御,赤裸裸地扔在了无数盏炙热的聚光灯下,被无数双好奇、期待、甚至看热闹的眼睛死死盯着,逼迫她立刻做出一个她根本无法做出的反应。

不要… 不要这样看我… 不要逼我… 走开… 让我离开…

巨大的、无处可逃的紧张感和社交恐惧,如同毁灭性的海啸般,彻底冲垮了她那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理堤坝。她一直用尽全部意志力死死压抑着的、那极不稳定的共情与情绪感染能力,在这一刻,终于再也无法控制!彻底决堤!

如同水库闸门被炸毁,庞大而无形的、蕴含着极致窘迫和恐慌的能量以她为中心,不受控制地、猛烈地、如同爆炸般倾泻而出!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荡起一圈猛烈且极具感染力和破坏力的情绪涟漪,瞬间席卷了以她为中心的整个区域!

能力,前所未有地、彻底地失控了!

张扬还保持着那个递出玫瑰的、自以为深情的姿势,嘴里那句完整的“我喜欢你”还没组织好语言说出口,就突然感觉一股极其强烈、极其陌生、难以言喻的情绪洪流如同高速行驶的卡车般,猛地撞击、冲刷了他的整个大脑和感官!

那不是他自己的情绪!

那是一种混合了极致尴尬、无所适从、想要立刻逃离地球、挖个地洞钻进去永远不出来、以及“你们不要再这样了求求你们快停下”的强烈窘迫、恐慌和窒息感!这感觉如此陌生,如此汹涌,如此具有强制性,瞬间覆盖、淹没了他原本的紧张、期待和那点可怜的自信!

他脸上的深情和故作镇定瞬间凝固,然后扭曲,变成了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自己当众做了全世界最愚蠢最尴尬事情的扭曲表情。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他想立刻把这束碍眼的花藏到身后或者干脆扔掉,他想找个地缝立刻钻进去,他的脚趾头在鞋子里尴尬得疯狂蜷缩,几乎能当场抠出一套三室一厅带精装修!所有的勇气和排练好的台词都被这股外来的、强大的情绪冲得七零八落。

而他身后那群助威团,更是首当其冲,承受了最猛烈的情绪冲击波!

起哄声如同被掐住了脖子,戛然而止。

那几个男生脸上原本的兴奋、看好戏和起哄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统一的、剧烈的尴尬和手足无措!仿佛刚才起哄的是别人,而他们现在正在替别人(也替自己)承受着无比的难堪!

有的人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搓手,眼神慌乱地四处乱瞟,就是不敢看中间的任何一个人,仿佛多看一眼都会加剧这可怕的尴尬。 有的人下意识地连连后退,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彻底藏进浓郁的树影里,或者变成路边的一颗石子。 有的人甚至感觉自己的脸颊也在莫名发烫,心跳加速,一种强烈的、感同身受般的窘迫感让他们坐立难安,仿佛刚才积极参与起哄的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他们集体陷入了一种莫名的、强烈的、替别人(也替自己)感到无比窘迫、难堪和想要立刻逃离现场的情绪中!刚才的兴奋和期待荡然无存,只剩下恨不能时光倒流的悔恨。

一场精心策划、自以为浪漫的告白现场,瞬间被一种无比诡异、无比尴尬、令人极度不适和窒息的气氛彻底笼罩。夕阳依旧温暖,玫瑰依旧娇艳,但所有的美好寓意都被这诡异的氛围扭曲成了滑稽和痛苦。

而处于风暴最中心的林月微,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血色,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看着眼前这群突然变得行为古怪、表情痛苦扭曲的男生,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巨大的恐慌和自我厌恶。

她只知道,自己好像…又搞砸了。而且这一次,砸得比任何一次都要彻底,更加不可收拾。

她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失控的能量还在不受控制地向外扩散,波及到了更远处一些好奇驻足观望的路人,引来更多困惑和惊讶的目光。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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