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天河见状，心底一动，目光悄然落在女儿身上，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声的暗示。
柳烟柔贝齿轻咬，心头一阵苦涩。
她不是不懂父亲的意思。
从林洪踏入正厅的那一刻，父亲就与顾云中一再叮嘱：
“今日之事，已关乎整个柳家生死存亡。
哪怕牺牲再大，也必须拉拢此人。”
她原本半信半疑，林洪真能一夜灭了秦杜两家？
可眼下，父辈态度恭谨如斯，甚至顾家拿出传世至宝，她再迟钝，也明白一切都是真的。
心口仿佛压着千斤巨石，她缓缓起身，裙摆曳地，轻轻上前一步。
在所有人注视下，她郑重一揖，声音清冷却坚定：
“林公子。
若燕家真要称帝，那华夏必然血雨腥风，天下动荡不休。”
“若公子愿助我父亲与顾伯父一臂之力，我愿……下嫁为妾。”
柳烟柔一番话落下，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顾云中眉头微蹙，柳天河沉默不语。
两位家主皆心知肚明：
这一刻，他们已把柳烟柔推上了棋盘。
林洪缓缓抬眸，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他淡淡一笑，笑意冰寒：
“柳家主，倒是好算盘。
亲生女儿，都能当作筹码。”
一句话，直指人心。
柳烟柔身子一颤，贝齿死死咬住下唇，眼底的哀伤与无奈再难掩饰。
她不是不懂父亲的用意，可若这一刻退缩，柳家便彻底失去机会。
林洪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声音忽然一转，淡淡道：
“你若真心愿意，林某不会多说。
可若是被逼的，这一拜，本就不必。”
短短数语，却让整个正厅的气息为之一滞。
顾无锋神色一动，心头五味杂陈。
昨天，他还满脸认真，把林洪介绍给柳烟柔认识，说是“师父”，要恭敬尊重。
可谁能想到，才隔了一日，她竟亲口对着师父说出“愿为侍妾”的话。
他忽然第一次意识到，世家女子并不比他们这些子弟轻松。
她们同样被推上棋盘，甚至连婚姻都不由自己做主。
柳烟柔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至于颤抖。
“林公子，若你不愿接受，我也不勉强。”
语气依旧清冷，却掩不住唇角那一丝微不可察的苦涩。
好歹她也是堂堂柳家嫡女，如今却像是一件礼物，主动送到别人面前，还被一口回绝。
她心里一阵酸楚，鼻尖微微发酸，眼眶几乎要泛红。
可她还是挺直背脊，不让任何人看出半分脆弱。
……
就在这时，游轮上的画面再度浮现在她心头。
昨夜，她明明看见了。
那一刻，苏映雪与燕无双并肩而出，红衣胜雪。
她的声音冷漠无情：
“林洪，你走吧。
我心甘情愿嫁给无双。”
可那一瞬，柳烟柔注意到的不是语气，而是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痛。
那种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只有同为女子的她才能敏锐捕捉。
她几乎可以肯定：
苏映雪并非心甘情愿，而是被迫说出那番话。
偏偏顾无锋他们这些大男人，却只顾着震惊于林洪的失魂落魄，根本没察觉到苏映雪眼神中的异样。
柳烟柔心底低低叹息，眼神复杂地落在林洪身上。
自己又何尝不是被博？
短短一夜，她已看见两次。
一次，他为了苏映雪的名节，在游轮上不顾一切出手，血溅当场。
一次，他在听见那句“心甘情愿”时，心海崩裂，几乎迷失。
柳烟柔忽然觉得胸口一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或许是委屈，或许是酸楚，或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同病相怜。
她抬起眼，却见林洪神色冷漠，像一尊白衣的孤峰。
孤冷、寂寞，却又执拗到极点。
柳烟柔深吸一口气，忍不住轻轻补了一句：
“其实……昨夜在游轮上，我站得近，看得清楚。”
“苏小姐说那番话时，眼里……有泪光。”
“她不是心甘情愿的。”
话音一落，正厅骤然一静。
顾云中与柳天河对视一眼。
这丫头，乱说什么话！
而林洪整个人，仿佛被雷霆轰中。
胸口猛地一紧，呼吸都在那一瞬凝滞！
昨夜，他信了。
他信了苏映雪冷漠的话，信得连心都碎成齑粉。
可这一刻，柳烟柔轻飘飘的一句，却像是一把利剑，直劈心海的迷雾！
“她不是心甘情愿的……”
林洪眼神骤然一颤，眸底深处，一道久违的光，缓缓燃起！
他霍然抬首，死死盯住柳烟柔，声音低沉而急切：
“你再说一遍？”
柳烟柔心头一慌，却仍旧咬唇点头，低声道：
“我亲眼所见。”
“她眼里明明是泪，不是冷。”
这一刻，林洪胸膛剧烈起伏，压抑的杀意与痛意，像是重新被点燃。
原来，映雪从未背叛。
原来，昨夜那句“心甘情愿”，竟是被逼迫的！
林洪紧攥双拳，指节发白。
他心口的碎裂，在这一瞬，化作滔天的怒火！
“好！”
“既然如此……”
“哪怕逆尽天下，踏碎帝都，我也不会再让她受到委屈！！！”
轰！！！
正厅的梁柱齐齐震动，檐瓦簌簌而落。
顾云中与柳天河面色大变，齐齐起身，只觉得眼前这青年，已不再是凡尘人，而是一尊从九天之外走出的神只！
这一刻，林洪彻底从昨夜的失魂落魄中挣脱。
执念，重燃！
怒火，滔天！
忽然，一道清冷的嗓音自外头传来，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冷傲：
“燕盟主令到，天下武者皆当臣服。”
“顾家主，柳家主，速速跪下，接令！”
话音落下，一名身披黑金袍的燕家使者大步踏入。
他手持一卷金色令旨，神态嚣张，居高临下，仿佛整个顾府都只是他燕家的阶下之物。
就在此时。
林洪缓缓抬起眼眸，眸光冷漠，声音淡淡：
“你，刚才说燕家？”
黑金袍使者一愣，随即冷笑：
“小子，你算什么东西？
本座奉的是燕盟主之令，你敢插嘴......”
话还没有说完，一股无形的力量，骤然将他整个人凌空举起！
黑金袍使者瞳孔骤缩，脖颈处一只手掌悄然浮现，死死掐住！
“咔嚓！”
清脆骨裂声，黑金袍使者整个人便被林洪捏断了脖颈！
顾云中与柳天河对视一眼，只觉头皮发麻，后背冷汗涔涔而下。
他们忽然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幕。
那时，年仅二十的燕无双，横空出世。
燕擎天为了彻底验证儿子的实力，曾邀其余七大家族的家主联手，在燕府外的一处演武场上，八大家主对战燕无双一人！
那一战，至今仍是整个帝都口口相传的传说。
八对一！
结果，却是以平手收场。
八大家主合力，竟没能压过一个年仅二十岁的青年！
从那一日起，燕无双便被誉为“华夏第一妖孽”，至今八年过去，他究竟达到了什么境界，已无人知晓，因为没有人能让他出手。
顾云中喉结滚动，心底发凉。
他们畏惧的，从来不是燕擎天。
而是燕无双！
柳天河心头同样狂跳。
燕家使者亲临顾府，却被林洪当场斩杀，这无异于直接撕破脸面。
原本顾、柳两家纵然不愿下跪接令，顶多也只是冷眼以对，不予理会。
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燕家不过是想借此立威。
可谁曾想，林洪竟毫不拖泥带水，当场出手震杀，使这一纸虚威直接化为撕破脸的血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