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事处里，因为顾凛川的一身军装，办事效率都高了不少，没一会儿就把一张大红纸递了出来。
这个年代的结婚证，就是一张大奖状。
上面就写了两个名字，也没有照片，更不用宣读什么结婚誓词。
但是当林晚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分量十足的纸时，她的心中还是不由得感慨：哎，从今往后，我也算是有夫之妇了。
想到这里，她偷偷瞥了一眼身姿笔挺的顾凛川。
以后这个男人就跟她在同一个户口本上了。
“看什么？”顾凛川注意到她的视线，低声问道。
“你长这么好看，还不让人看了？”林晚把结婚证小心翼翼的收好，“接下来去哪？”
顾凛川清了清嗓子，掩饰住往上扬的嘴角，“我们先去一趟百货大楼，给你买几身衣服，然后再去供销社。”
“行啊！”
只是两人刚走到百货大楼的拐角处，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林晚眼尖，一下子就认出了被堵在墙角，身穿的确良衬衫、黑色裤子、脚踩小皮鞋的苏清雪。
而她对面那个男人，衣衫褴褛，情绪激动。
正指着苏清雪的鼻子骂骂咧咧。
林晚眼睛一亮，这可比逛百货大楼有意思多了。
她轻轻戳了戳顾凛川的腰，压低了声音：“走，看戏去！”
顾凛川顺着林晚的视线看了过去，眉心微不可察的蹙了起来。
“你认识他们？”
“当然认识。”林晚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清雪那边的动静，头也没回的说，“咱俩能结婚，可多亏了她呢。”
顾凛川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她就是赵志强的对象苏清雪？”
顾凛川去了部队，很少回家。
虽然知道赵志强找了一个对象，可从来没见过。
现在看来，这个叫苏清雪的女人并不简单。
他拉着林晚躲到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角落。
既能看清全貌，又不容易被卷入纷争。
“苏清雪，你这个骗子！你说你认识城里的人，可以帮我拿钱打点，在城里寻个工作。”
“为了这个工作，我娘把家里唯一的耕牛都卖了，凑了两百块给你！你倒好，现在翻脸不认人了？拿着我家的钱，给自己找在纺织厂找了个铁饭碗。”
男人的情绪激动，一口方言喊得整条街都听得见。
他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脚上的布鞋也磨开了线。
一双眼睛却因为愤怒烧得通红。
苏清雪一张脸煞白，死死咬着唇，眼睛慌乱的四下乱瞟。
“你胡说八道什么呀？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你再不走，我就喊人了!”苏清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却还在极力维持着镇定.
“你不认识我？”男人被她的话彻底激怒。
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字条，“好好好！好一个不认识我！那这张字据你认识吗？这可是你收钱的时候，亲自给我写的。”
男人拿着字据的手一下怼到了苏清雪的脸上。
苏清雪瞟了一眼字条，先是一愣。
等看清楚上面的内容之后，忽地有恃无恐起来，嘴角还露出一丝得逞的笑。
但随即，她惊叫连连，止不住的往后退。
“啊，你干什么呀！耍流氓啊！”
“耍流氓”三个字，在七十年代可是顶着天的大罪。
这一声尖叫，引得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啧啧，这姑娘看着文文静静的，怎么会惹上这种人？”
“不好说哟，你看那男的也不像撒谎，都指名道姓了。”
“可不是嘛，手里还拿着字据呢！这事儿怕是不简单喽。”
“拿着别人家的钱，可以自己找工作，这女人的心眼子可比我家的漏勺都多。”
林晚看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凑到顾凛川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吐槽：“你们顾家的基因，到了赵志强那儿是不是变异了？蠢的跟猪一样，居然能看上这种女人。”
顾凛川明显感觉到林晚说话时，吐在他耳畔的温热气息，身体不由的僵了僵，耳尖也泛起了一抹红晕。
他侧头看向林晚，就看到这小丫头为了能听清楚两人的对话，越凑越近。
顾凛川无奈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只是伸出手，不动声色的将她往自己身后揽了揽，以防那男人发起疯来伤到她。
苏清雪也注意到，聚集到自己身边的人越来越多。
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又气又急。
苏清雪环顾四周，带着哭腔哀求道：“这位大哥，我真的不认识你，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要是真的遇到难事，我们可以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看着她一脸真诚，人群中又开始议论纷纷。
“哎哟，这姑娘看着白白净净的，也不像是骗子啊。会不会是这男的故意这么说，想坏了这姑娘的名声啊！”
“也有可能，如果真骗了人家的钱，字据都拿出来了她还敢在这儿跟这乡巴佬纠缠？”
“可不是嘛，自己都吓成那样了，不报公安，还想着跟人好好谈呢，看着怪心善的。”
听着这些议论声，苏清雪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谈？我跟你有什么好谈的？”男人根本就不吃她这一套。
“你自己说，我来苏市找了你几次？你每次都躲着我，今天我好不容易堵到你，你还想跑？”
“苏清雪，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去你们厂里闹，去革委会告你。我倒是要让大伙看看，你看着人模狗样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蛇蝎心肠！”
就在两人拉扯间，不远处传来一声呵斥：“干什么的？聚在在这里开大会吗？”
一个戴着红袖章的中年男人挤了过来。
苏清雪看见他手上的红袖章，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她猛的一个转身，直接躲到红袖章的身后。
哭的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同志，救命啊！这个人就是个疯子，他一直拦着我，不让我走，我还得去上班呢。”
苏清雪一边说着还一边用手指着那个男人。
哭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男人却气得浑身发抖。
指着苏清雪嘴唇哆嗦，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血口喷人！明明是你骗了我们家的钱。”
红袖章皱着眉，看了看衣衫褴褛的男人。
又看看哭得我见犹怜、穿着整齐的苏清雪，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他不由分说地伸手，拉住了那个王大哥。
“走，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
王大哥拼命挣扎，“我不去！要去也该她去，明明是她骗了我们全家的钱！”
可他都饿了好几天了，哪儿是这个壮年男人的对手。
眼看着王大哥就要被带走，林晚心里那叫一个急。
这么好的一台戏，怎么能虎头蛇尾的结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