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阳光晒得石板暖融融的，伊卡洛斯蹲在地上摆木牌时，指尖却不自觉地紧绷。
木牌上的祷言音节刚排好，目光一落到地宝凑过来的小身影上，早年啃食大地兽肉的记忆就会冒出来，像根细刺扎在心头，让他连伸手的动作都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
遐蝶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里攥着软布，视线落在地宝光滑的皮肤上，也悄悄攥紧了布料，总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会流露出愧疚，让小家伙察觉异样。
阿那克萨戈拉斯带着星与风堇离开时，说的话犹在耳旁。
“你们两个如果真的脑袋开光了，就好好教教地宝如何运用祷言控制体内的力量，你们也不想求学时对大地兽肉排的喜好让这孩子知道吧？”
独眼薄荷猫这招太狠了，利用二人仅剩的良知捆绑他们去教地宝，岂可修！
地宝没注意到两人的微妙情绪，凑到木牌前歪着小脑袋，“嗡嗡”声软乎乎的，信标上跳出字，发出声音。
“老叔，大地兽真能学会祷言吗？”
小爪子轻轻碰了碰木牌，眼里满是期待。
伊卡洛斯闻言，指尖顿了顿，他刻意让语气保持平淡，掩去心底翻涌的不适。
“……我不是你叔叔，叫哥哥。”
他不敢跟地宝靠得太近，怕那份因过往而产生的疏离感露出来，只能借着纠正称呼，悄悄拉开一点距离。
地宝眨了眨琥珀眼，更困惑了，小爪子往他裤腿边又凑了凑。
“嗡？叫的就是老叔啊？”
遐蝶赶紧起身走过来，她蹲下身时，手指在碰到地宝头顶前迟疑了半秒。
指尖刚触到那光滑的皮肤，就想起以前的事，赶紧收了点力道，轻轻揉了揉，笑着打圆场。
“阁下，可能是翻译器的问题呀。地宝还小，分不清这些，咱们先教祷言好不好？”
伊卡洛斯深吸口气，拿起木牌开始演示，念音节时，喉咙还是莫名发紧。他不敢看地宝的眼睛，只能盯着木牌上的字，放慢语速。
“跟着我念，每一个音节都要稳，不用急。”
他怕自己的愧疚会让声音发抖，只能一次次在心里默念“专注教学”，强迫自己忽略那份相处时的别扭。
地宝学得认真，念错了就抬头望着他，等着纠正，可每次迎上伊卡洛斯略显疏离的目光，都会下意识缩一下小爪子。
遐蝶看在眼里，赶紧递过温水，她递碗时，手指碰到地宝的爪子，又像被烫到似的轻轻收回，小声哄。
“别急，歇会儿再练，你已经很棒啦。”
她总觉得自己的亲近带着心虚，连关心都不敢太直白。
就这样磕磕绊绊教了半个月，某天清晨，地宝念完祷言，体内乱撞的力量终于温顺下来时，伊卡洛斯伸手摸它肩膀的动作，还是犹豫了一瞬。
指尖碰到地宝皮肤的那一刻，他悄悄松了口气，还好没露出异样。
遐蝶站在旁边，看着地宝开心的模样，也跟着笑，只是那笑容里，还藏着点没完全散去的不自在。
终于结束了，伊卡洛斯松了口气，别让他知道这是谁干的，无论是谁让小大地兽受到岁月回溯的影响，他都不会放过！
啊哈？确实是祂会干出来的事。
可等到再次考核临近，地宝突然躲在阿那克萨戈拉斯身后时，伊卡洛斯和遐蝶的安慰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距离感。
伊卡洛斯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脚步，怕自己的靠近会让地宝更紧张。
遐蝶则蹲在稍远的地方，轻声问：
“地宝，是怕上次的事吗？”
她不敢像阿那克萨戈拉斯那样直接抱起地宝，只能隔着点距离，用最温柔的声音，慢慢消解小家伙的恐惧，也悄悄缓解着自己的不适应。
地宝缩在阿那克萨戈拉斯身后，小爪子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光滑的皮肤绷得发紧，连脑袋都耷拉着，琥珀眼里满是怯懦。
上次缩水的窘迫像块小石头压在心里，让它连抬头看考核场的勇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星突然往前踏了一步，捋了捋额前垂落的碎发，胸膛挺得笔直。
“地宝，怕什么！你忘了上次拉车多稳？相信你自己，你肯定可以的！来，跟我念——考核，就是用来打破的！”
她说话时指尖还轻轻捏了捏地宝的小爪子，眼底闪着热血的光，连之前看热闹的散漫都收了起来，倒真有几分前辈护着后辈的模样。
地宝慢慢抬起头，先是看向星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额前碎发被风拂动，眼神亮得很，一点没有平时的跳脱；
又瞥见风堇冲它点头微笑，最后对上姐姐，老叔，大爹温柔的目光。
就是前两人眼神有点莫名躲闪，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那目光像暖光，轻轻裹住它的不安。
它攥着衣角的爪子慢慢松开，眼神里的怯懦一点点褪去，先是闪过一丝迟疑，接着渐渐燃起光，最后变得格外坚定。
小嘴巴动了动，先是小声“嗡……嗡……”，声音越来越响，到最后几乎是喊出来的。
“嗡嗡嗡嗡嗡！”
翻译的字与语气跟着跳跃，满是地宝的决心。
“考核……考核……考核，就是用来打破的！”
风堇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戳了戳星的胳膊肘，语气里带着点调侃。
“灰宝这次倒是厉害哦，平时没看出来，安慰地宝还挺有一手嘛。”
灰宝大大咧咧的，关键时候还是那么靠谱。
星一听这话，胸膛挺得更直了，还故意歪了歪头，嘴角翘得老高。
“那是！”
阿那克萨戈拉斯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地宝从身后牵出来，指尖轻轻蹭过它的头顶，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
“不用太害怕，孩子。无论这次考核结果怎么样，无论你是原来的样子，还是偶尔缩水的模样，你都是最优秀的大地兽，在我心里，没有谁能比你更好。”
他的声音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偏爱，让地宝原本还有点发颤的身子，瞬间稳了下来。
地宝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往前踏。
小爪子不再攥着衣角，光滑的皮肤在光里绷得笔直，眼神里是刚被鼓励起来的坚定，连呼吸都比刚才稳了不少。
它记得星说的“考核是用来打破的”，也没忘阿那克萨戈拉斯的安慰，心里暗下决心，这次一定要好好表现。
可刚走到场中央，就看见前方站着位穿兽纹长袍的兽王，手里捧着卷考核名册。
兽王见地宝站定，便转身朝侧边抬手，声音带着恭敬。
“兽皇大人，请您来评定这传奇大地兽的成绩。”
“兽皇？”
地宝歪了歪头，琥珀眼眨了眨，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熟悉的身影从阴影里走出来。
是大爹！
他今天少了平时的温和，多了几分威严，可那张脸，分明就是每天陪它练拉车、哄它睡觉的大爹！
地宝瞬间僵在原地，小嘴巴微张，“嗡嗡嗡？” 信标的声音满是懵懂：“大爹？”
旁边的星最先炸了锅，她猛地攥住风堇的胳膊，额前碎发都跟着晃。
“我焯……他是考官？还、还是兽皇？！”
风堇被她攥得胳膊发疼，却只是无奈地勾了勾嘴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老实说，当初我知道的时候……也惊讶了好久。”
显然，整个翁法罗斯最爱大地兽的，也只有阿那克萨戈拉斯了，兽王碰见他，也只能算秀才遇到兵。让他来当大地兽兽皇，倒也合情合理。
伊卡洛斯和遐蝶站在稍远的地方，两人悄悄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乱。
虽说两人教的很认真，但要是地宝考核时暴露了没学好的地方，要是阿那克萨戈拉斯追问起祷言教学的细节，地宝不知道……
那他们以前吃大地兽肉的秘密，会不会被独眼薄荷猫告发？到时候，小家伙该怎么看他们？
阿那克萨戈拉斯没在意周围的动静，他一步步走向地宝，走到近前时，威严渐渐褪去，眼神又软了下来。
他蹲下身，与地宝平视，声音温和却带着点仪式感。
“是我，孩子……别紧张，踏上前来，这就是最后的考核。此即‘毕业’之铭”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地宝的头顶，像是在给它打气，也像是在确认它此刻的状态。
地宝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刚才的懵懂慢慢散了，只是心里多了点奇怪的感觉。
原来大爹不只是大爹，还是兽皇？可不管是哪样，大爹的眼神，还是和平时一样暖。它慢慢往前挪了两步，小爪子轻轻搭在阿那克萨戈拉斯的手背上，又找回了点底气。
地宝站在考核场中央，小身子挺得笔直，考核一开场就透着股胸有成竹的模样。
拉车环节，它套上软布绳，步伐稳得像踩在节拍上，车厢里的木箱晃都没晃一下，光滑的皮肤绷着却不见半分吃力；
数奇美拉时，它凑到兽栏前，小脑袋一点一点，每数一只就用爪子轻轻划个小印，连最调皮躲在角落的幼崽都没漏掉，数完还抬头冲阿那克萨戈拉斯晃了晃尾巴；
端盘子时更显细致，送到指定位置时还轻轻“嗡嗡”两声，像是在说“完成啦”。
远处的遐蝶看得心都揪起来，指尖紧紧揪着伊卡洛斯的衣摆，布料被攥得发皱，声音里带着点发颤。
“阁下……地宝等会儿念祷言，会不会忘词呀？”
她满脑子都是之前教祷言时的细节，怕地宝一紧张就出错。
伊卡洛斯反手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蹭过她微凉的手背，眼神里带着安抚。
“没事……别怕，地宝学得很认真，肯定能做好。”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目光落在遐蝶泛着担忧的脸上，竟慢慢忘了去看考核场的方向，只觉得她垂着眼睫的模样，比考核的进程更让人在意。
这副腻歪的模样落在星眼里，她忍不住小声嘀咕：“安慰就安慰，用得着凑这么近吗？”
话虽这么说，她却悄悄往遐蝶的方向挪了挪，心里有点羡慕，呜呜呜，为什么自己来奥赫玛的时候遐蝶小姐就已经变成伊卡洛斯的形状了……
虽然那时候二人没在一起……但星也从一点点的细节中发现……伊卡洛斯给遐蝶小姐调成啥了？
( p′︵‵。)
伊卡洛斯和遐蝶就这么对视着，指尖相扣，连周围的喧闹都仿佛隔了层屏障，完全没注意到地宝已经站到了祷言台旁。
直到一阵放肆又爽朗的笑声猛地炸开，才把两人的注意力拉回来。
是阿那克萨戈拉斯，他站在台边，拍着大腿笑得眼睛都眯起来，衣角跟着晃，声音里满是激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教育的真理！我已解明！”
不光是伊卡洛斯和遐蝶愣住了，连刚路过考核场的海瑟音都停下了脚步。
“这是怎么了？那位教授怎么突然笑成这样？”
她从没见过有人在公共场合笑得这么不顾形象，实在摸不着头脑。
她身旁的阿格莱雅抱着胳膊，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目光落在阿那克萨戈拉斯和地宝身上，语气带着点了然。
“呵……那刻夏他，估计是见证了什么传奇大地兽的诞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