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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初临,清平坊的银杏叶已落尽,枝干遒劲地指向灰白的天空。然而,“百草轩”内却暖意融融,药香与茶香交织,酝酿着一场静待已久的蜕变。文画家的“药苑清供图”四幅条屏,历经月余精心绘制,终于完成。

这一日,沈先生亲自来到店中,身后跟着两名小厮,小心翼翼地抬着一个长长的紫檀木画匣。店内熟客见这阵仗,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林薇薇心知期盼已久的时刻来临,强抑激动,将沈先生请入内间。

画匣开启的瞬间,一股清雅的墨香混合着淡淡檀香弥漫开来。四幅绢本设色条屏缓缓展开,春兰幽谷、夏荷映日、秋菊傲霜、冬梅吐艳,画面清丽脱俗,气韵生动。更妙的是,画中巧妙点缀着相应季节的养生药材:春兰旁有新笋与枸杞嫩芽,夏荷下有莲藕与荷叶,秋菊畔有熟地、当归,冬梅枝头竟栖着一只羽色鲜亮的鸟儿,爪下按着几颗红艳的山茱萸。每幅画留白处,都以俊逸洒脱的行书题写相应季节的养生要诀及茶品名称,如“春兰图”题“疏肝解郁宜饮‘兰芷清心茶’”(此为林薇薇与文画家商议后拟定的新品名),落款处盖着文画家那方着名的“孤山闲客”朱文印。

画作不仅技艺精湛,更难得的是将药膳养生之意境与文人雅趣完美融合,格调高古,意蕴深远。林薇薇看得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对着沈先生深深一拜:“文先生妙笔,意境高远,晚辈……晚辈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沈先生捻须笑道:“文兄对此画亦是满意,言道能与林掌柜的药膳相合,亦是雅事一桩。他已同意将此画制成木刻版,用于贵店精品茶罐及礼盒包装。”

林薇薇感激不尽,立刻与沈先生商定,寻最好的刻版匠人,选用上等梨木,务必精准还原画作风神。同时,她开始着手定制一批素雅精致的紫砂小罐与竹篾礼盒,准备将“桂魄凝香茶”及后续计划推出的“兰芷清心茶”(春季主打)等高端茶品,配以这独一无二的包装,打造为“百草轩”的顶级系列。

就在林薇薇全心投入品牌升级之际,那位行商周全再次到访。此次,他不再是空手而来,而是带来了几个小布袋的样品——正是他上次提及的苍梧郡特产桂花和新会陈皮。

“林掌柜,叨扰了。前次听闻掌柜需用上等桂花与陈皮,恰巧鄙人此次从苍梧回来,带了些当地庄头精选的货色,特送来给掌柜过目,权当交个朋友,绝无他意。”周全笑容可掬,言语恳切。

林薇薇心中警惕,但面上不露,客气地请他就坐,仔细查验样品。只见那桂花色泽金黄,朵形饱满,香气浓郁纯正,确是上品;陈皮亦呈棕红,油室饱满,香气醇厚,比她平日从济世堂购入的普通货色明显高出一个档次。

“周先生有心了,此物确是佳品。”林薇薇赞道,却并不急于表态,“不知此等品质,市价几何?”

周全报出一个价格,果然比州府同类优质药材的行情价低上一成左右,且言明若长期合作,量大自然价优。

这是个诱人的提议。若能获得稳定且价廉物美的优质原料,对提升“百草轩”产品竞争力无疑大有裨益。但林薇薇深知“便宜莫贪”的道理,尤其对方身份不明,动机可疑。

她沉吟片刻,道:“周先生厚意,晚辈感激。只是小店用量有限,且现有供货渠道合作已久,骤然更换,恐有不便。再者,采购之事,需得账目清晰,来源可靠。不知先生这些货物,可有清晰的来路凭证?与庄头的契约可否一观?”

她直接点出了核心问题——货源的真实性与合法性。在这药材行当,以次充好、来历不明乃是大忌,一旦出事,便是灭顶之灾。

周全似乎早有准备,从容笑道:“掌柜谨慎,理所应当。”他从怀中取出一纸盖有苍梧郡某药材庄头印鉴的简单契约副本,以及一张该郡官府核发的普通商贩行引(通行证),“这些都是基本物件,掌柜可验看。鄙人常年行走,靠的便是‘诚信’二字。掌柜若不信,可先小批量试购,验明品质,再作打算。”

证据看似齐全,态度也诚恳。但林薇薇心中的疑虑并未消除。悦来居若想设局,伪造这些凭证并非难事。她决定采取更谨慎的策略。

“先生所言极是。”林薇薇将凭证递还,神色坦然,“既然如此,晚辈便先小量订购一些桂花与陈皮,用于试制新品。若品质确如所见,且供应稳定,日后或可长期合作。只是货款交割,需按小店规矩,货到验明后结算,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她既未完全拒绝,留了合作余地,又提出了对自己有利的交易方式(货到付款),并将采购目的限定于“试制新品”,降低了风险。

周全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爽快应承:“理应如此!就依掌柜所言。三日后,我便将首批货送至贵店。”

送走周全,林薇薇立刻吩咐石头,日后接收周全面货物时,必须格外仔细,不仅要核对数量品质,还要留意包装、运输等细节,有无异常。同时,她通过沈先生, subtly 打听州府药材行内,是否有叫周全的行商,风评如何。然而反馈信息寥寥,此人似乎确如其所言,是个不太起眼的游商,这反而更让她觉得需要警惕。

数日后,周全如约送来一小袋桂花和陈皮,品质与样品无异。林薇薇按约定支付了货款,并未立刻使用,而是先取少量与原有原料对比试制,确认无任何不良反应后,才谨慎地用于少量高端产品的升级。她打定主意,在与周全建立更可靠的信任关系前,绝不完全依赖其货源。

冬日渐深,“百草轩”的生意因文画家画作即将应用的消息不胫而走而愈发红火。许多雅士富户纷纷前来打听精品茶何时上市,欲先睹为快。林薇薇稳扎稳打,并不急于求成,耐心等待刻版完成和包装定制。

这一日傍晚,华灯初上,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踏着薄雪而来——是济世堂的李掌柜,只带着钱管事,身着便服,悄然进店。

“李掌柜?您怎么来了?”林薇薇心中诧异,连忙迎上。自她独立后,李掌柜从未亲自来过清平坊店铺。

李掌柜四下打量一番,见店内陈设雅致,客人虽非摩肩接踵,却多是气质沉稳的熟客,微微颔首,对林薇薇道:“听闻文孤山(文画家别号)为你这小店作了画?可有此事?”

林薇薇心知瞒不过,便坦然道:“确是文先生抬爱,为小店绘制了四幅‘药苑清供图’,意在弘扬药食同源之雅趣,晚辈惶恐不已。”

李掌柜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眼,语气听不出喜怒:“文孤山眼界甚高,能得他青眼,是你的造化。看来,你这‘百草轩’,是真要在这州府立住了。”他顿了顿,话锋微转,“那日悦来居构陷之事,老夫亦有耳闻。你能应对得当,化险为夷,颇不容易。只是,树大招风,日后此类事端,恐不会少。”

林薇薇恭敬道:“多谢掌柜挂怀。晚辈深知前路艰难,唯有谨守本分,精益求精,方能不负诸位前辈厚望。”

李掌柜沉吟片刻,忽然道:“你与那姓周的行商,可有往来?”

林薇薇心中一震,没想到李掌柜消息如此灵通!她谨慎答道:“周先生确曾来访,推销些药材,晚辈只是小量试购,尚未深入合作。”

李掌柜“嗯”了一声,淡淡道:“游商之流,鱼龙混杂,货源真假难辨,结算周期不稳,非长久之计。我济世堂立足州府数十年,药材渠道乃根本,虽价格未必最低,但品质与稳定,绝非寻常游商可比。你既曾与堂内合作,当知其中利害。若有难处,堂内或可酌情通融。” 这番话,既是提醒,也是再次抛出橄榄枝,隐含之意是希望林薇薇在原料上重新倚重济世堂。

林薇薇立刻明白了李掌柜的来意。他见“百草轩”势头良好,且与文画家搭上线,潜力巨大,便想重新加强控制,至少要将核心原料供应抓在手里。

“掌柜教诲,晚辈铭记。”林薇薇神色恭谨,“济世堂的信誉与品质,晚辈自然信服。目前小店所用基础药材,仍多赖堂内供应。只是高端茶品所需些许特殊原料,量小难寻,方才尝试外购。日后若有大宗稳定需求,定当优先考虑堂内。” 她再次明确了“基础靠济世堂,特殊少量外补”的策略,既肯定了济世堂的地位,又保留了自身一定的自主性。

李掌柜深深看了她一眼,知道眼前这女子已非吴下阿蒙,难以轻易拿捏,便不再多言,起身道:“你好自为之吧。”便带着钱管事离去。

送走李掌柜,林薇薇独坐良久。济世堂的再次关注,说明“百草轩”已真正引起了州府医药巨头的重视。这既是认可,也是更大的压力。前有悦来居虎视眈眈,旁有周全来历不明,后有济世堂意图牵制,真是步步惊心。

然而,看着即将完成的、凝聚着文画家心血与自身理念的精美画作版样,林薇薇心中涌起一股强大的力量。她不再是最初那个无依无靠、任人摆布的孤女了。她有了自己的店铺,独特的产品,初步的品牌形象,还有薛神医无形的庇护与指点。眼前的困境,不过是成长路上的磨刀石。

她走到窗前,推开一丝缝隙,寒风裹着雪花涌入,清冷醒神。远处,州府的灯火在雪夜中朦胧闪烁。她知道,属于“百草轩”的真正征程,即将随着这批承载着墨香与药香的精品茶礼,正式启航。前路注定不会平坦,但她已做好准备,去迎接一切挑战,将这缕独特的药茶清香,播撒到更广阔的天地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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