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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舟山困局

东海,烈港。时值深秋,凛冽的朔风自北而来,卷过灰暗的海面,掀起层层泛着白沫的浊浪,带着刺骨的咸腥气息,狠狠扑打在舟山群岛嶙峋的礁石与光秃的丘陵之上。枯黄的草木在风中剧烈摇曳,发出阵阵凄厉的呜咽,仿佛在为这片曾经的抗清热土奏响哀歌。

烈港水寨,这座昔日鲁监国政权海上壁垒,如今却尽显破败萧条。粗大原木搭建的寨墙多处朽坏,坍塌的缺口用破船板和乱石勉强堵塞,如同一个遍体鳞伤的巨人,在寒风中期期艾艾地颤抖。港内,景象更是凄凉。昔日舳舻相接、旌旗蔽日的盛况早已荡然无存,锚地上停泊的战船稀疏零落,许多福船、苍山船已被抽调到仅剩空壳,船体倾斜,木板被海风蚀出孔洞,裸露的、挂着枯烂海藻的船肋狰狞外露,像极了被潮水推上海滩的巨兽残骸。少数几艘尚能出海的哨船、唬船,也大多帆篷破烂,补丁叠着补丁,缆绳磨损严重,在风中吱呀作响,仿佛下一刻就会断裂。

码头上,人影寥落。几十名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水手和兵卒,正有气无力地从几条小渔船和舢板上卸下可怜的收获:几袋掺着沙石的糙米,几捆干瘪的海菜,还有两筐散发着腥臭气味的劣质咸鱼。这便是水寨数千军民一日乃至数日的口粮。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复杂的、令人窒息的臭味:海水的咸腥、腐烂木材的霉味、久未清洗身体的馊汗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气息。

肃虏伯张名振独立于水寨最高处的望楼之上,身上那件昔日代表荣耀的绣蟒战袍早已褪色泛白,边角磨损,在海风中猎猎舞动,更添几分悲凉。他双手死死抓着冰冷的木栏,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沉郁地扫过港内的破败景象,最终投向灰蒙蒙的、海天相接的远方。那里,是大陆的方向,是他魂牵梦绕却再难踏足的故土,也是强大敌人虎视眈眈的所在。

一阵猛烈的咳嗽打断了他的凝望。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如同破风箱般拉扯,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岁月的沧桑、海风的侵蚀、尤其是近来心力交瘁的煎熬,已在他刚毅的脸上刻下深深的痕迹,眼窝深陷,鬓角早已斑白。

他默默走下吱嘎作响的望楼木梯,回到那间充当帅府的、低矮潮湿的木屋。屋内,一个粗陶火盆里,几块劣质木炭有气无力地燃烧着,释放出呛人的烟雾,却驱不散那彻骨的阴冷与潮湿。寒意仿佛能穿透骨髓,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案头上,几份文书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最上面一份,是潜伏大陆的夜不收付出两条人命的代价才送回的密报,字迹潦草,仿佛还带着血腥气。清廷浙闽总督张存仁已檄令江浙各地,大肆征调民夫、木材,于宁波东钱湖、定海港口日夜赶造战船,并从江北调来擅长水战的绿营兵,加紧操练。探马估算,已集结大小战船逾三百艘,水师兵力近两万。密报最后一行字触目惊心:“虏酋博洛已下令,最迟明岁开春,必发大军进剿舟山,意图一举荡平,绝我海上根株!”

第二份,是麾下几名参将、游击联名的禀帖,用的是一张粗糙的、边缘已经起毛的毛边纸,墨迹深浅不一,显然是好几个人凑在一起写的。字里行间,充满了焦灼与绝望:“…禀大帅:营中存粮已不足十日之数,且多为霉变杂粮,弟兄们食后多有腹泻呕吐。火药受潮板结,十之五六不堪用,箭矢奇缺,弓弦多已老化崩断。伤兵营内,缺医少药,每日皆有弟兄因伤重不治或饥病交加而亡…逃卒日增,三五成群,甚至有小队官兵持械抢夺岛上百姓存粮,军纪涣散,人心惶惶,已近失控边缘…末将等泣血上禀,恳请大帅速决良策!”

最后一份,则是数月前来自福建的旧信,郑芝龙的回函。用的是上好的宣纸,字迹工整漂亮,措辞圆滑客气,却通篇充斥着虚与委蛇的推诿。“…粮饷筹措维艰,虏势方炽,闽海亦不安宁…麾下战舰亦需修整,实难分兵北上…还望肃虏伯暂忍一时之困,厉兵秣马,以待天时…”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置身事外的冷漠。指望闽援,早已是镜花水月。

屋外,传来一阵压抑的孩童啼哭声和妇人低低的哀叹与劝慰声,其间夹杂着几声有气无力的咳嗽。张名振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寒风吹入,让他精神一振,却也看到了更令人心酸的一幕:几名面有菜色的老弱妇孺正围着一口架在石头上的破铁锅,锅里是几乎能照见人影的稀薄粥水,几片枯黄的海菜在沸水中翻滚。一队负责巡逻的兵卒走过,他们的棉甲破旧不堪,脸色青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瞥向那口铁锅,喉头剧烈地滚动着,下意识地紧了紧腰间勒得深深的束带。

这些都是追随鲁王、追随他漂泊海上的忠良家眷啊!如今却落得如此境地!张名振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一阵刺痛,却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一股深切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鲁王殿下如今避居金门,音讯难通,复明大业渺茫如幻梦。困守在这弹丸孤岛,外无援兵,内无粮饷,强敌环伺,人心离散。他空有一身勇武和满腔忠义,却看不到一丝光亮,找不到一条出路。难道数年来坚持的抗清大业,无数弟兄付出的鲜血,最终就要在这孤岛上,在饥饿、疾病和绝望中,无声无息地湮灭?

“大帅!”部将阮进裹着一身寒气猛地闯入,带进的冷风让火盆的火焰都摇曳了几下。他脸色青白,嘴唇干裂,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派往岱山、衢山两岛征粮的两条哨船回来了…空船!岛上…岛上百姓也已断炊多日了!树皮草根都快啃光了!我们…我们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和绝望。

张名振闭上双眼,身躯微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最后一个可能的补给来源也断绝了。最后的希望,熄灭了。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浓雾般笼罩整个帅府,几乎要将所有人吞噬之时,亲兵队长高七匆匆而来,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置信的惊疑神色,他甚至忘了行礼,声音都有些变调:“大帅!港外…港外来了一条船!快得邪乎!像…像贴着海面飞过来的一样!打…打着蓝色的‘辽’字认旗!来人求见,自称姓沈,言…言自北而来,有要事相商!”

“辽?”张名振猛地睁开眼,瞳孔骤然收缩,疲惫与绝望瞬间被巨大的惊疑取代。这个字如今在天下掀起的风雷,他即便僻处海岛亦有耳闻。辽国公王磊!扫平北疆,威加海内,迫降诸镇,其势如日中天!他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东海绝地?是敌?是友?是幻影?还是…绝境中的一丝微光?

“带他进来!”张名振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神色恢复平静,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衣袍,沉声下令。无论来意如何,这或许是打破死局的唯一变数。

片刻后,一名青衫文士在亲兵引领下步入堂内。来人约莫四十上下,面容清癯,肤色微黑,似经常年海风吹拂,目光却沉静如水,深邃明亮。他步履从容,神态自若,面对堂内甲士按刀而立的肃杀气氛和张名振审视的目光,毫无惧色,反而像是走入一间寻常客厅。他拱手一礼,声音平和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海外鄙人沈廷扬,见过肃虏伯。”

“沈廷扬?”张名振觉得此名有些耳熟,略一思索,“可是昔日督办海运槽粮,以沙船潜行登莱,接济东江军的沈主事?”

“伯爷好记性,竟还记得些许往事。”沈廷扬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沧桑,“然朝廷昏聩,忠良蒙冤,槽政早已废弛,徒呼奈何。小人如今在辽国公麾下,忝任海运督办一职。此次冒昧来访,是受国公爷所托,特为伯爷,及这舟山数万军民,指一条明路。”

说罢,他不待张名策回应,便从怀中取出一封没有署名、却用一种罕见的猩红火漆严密封缄的信函,以及一份卷起的、以厚实油布包裹的卷轴,轻轻放在案上。

张名振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拿起那封信。火漆上压印着一个狰狞咆哮、栩栩如生的狼头徽记,那狼眼仿佛用某种暗红的材料点缀,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嗜血而冰冷的光芒,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慑力。他用裁纸刀小心挑开火漆,里面只有薄薄一页薛涛笺,纸质坚韧,上面的字迹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冽杀气与磅礴气势:

“公孤忠海上,独抗虏氛,忠勇可嘉,然困守绝岛,粮饷俱绝,虏寇环伺,覆亡在即,岂不惜哉?将士饥疲,家眷号寒,忠义之士,化为饿殍,磊闻之,深为扼腕。今磊扫荡北疆,底定中原,志在匡复华夏,解民倒悬。求贤若渴,如旱望霖。公若深明大义,愿举义旗,共襄大业,则浙直水师总督之位,非公莫属。粮秣、军械、战舰、饷银,旦夕可至。何去何从,惟公自决。知名不具。”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敲在张名振的心上。王磊对他处境的了如指掌,让他心惊;那直白、霸道却充满力量的招揽,让他心潮澎湃;那“浙直水师总督”的权位许诺和“粮秣军械战舰饷银旦夕可至”的保证,更如同在无尽黑暗中骤然点亮的一支火把,耀眼得让他几乎无法直视,呼吸都为之一窒!这正是他目前最绝望、最渴望、却又最不敢奢求的东西!

“辽国公…好意,张某…心领。”张名振声音干涩,努力维持着语调的平稳,掩饰着内心的巨大震动,“然张某世受国恩,奉鲁王殿下旨意统领水师,守此海上寸土,岂能…岂能擅自改旗易帜,背主求…求安?”这是他最后的坚持,也是最后的试探,更是对自己内心汹涌波澜的一种强行压制。

沈廷扬似乎早有所料,神色不变,眼中反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没有急于争辩,只是伸手,将那份油布卷轴徐徐展开。那是一幅极其精细的《东海防务舆图》,绘制在一张罕见的、韧性极佳的高丽贡纸上。图上,舟山群岛的每一处岛礁、水道、暗沙、潮流走向,都标注得清清楚楚。但更令人骇然的是,图上还用朱笔精细标注了清军水师在宁波东钱湖、定海港、金山卫、乃至吴淞口的所有营寨、码头、炮台位置,甚至各支水师分队的巡逻路线、换防时辰、主将姓名、以及几处重要粮草军械囤积地的详细情况!其情报之详尽、精准,远超张名振麾下夜不收拼死所能获得的任何信息!

“伯爷忠义,国公爷深感敬佩,亦深知伯爷之难。”沈廷扬语气平和,却字字如凿,敲打在张名振最脆弱的心防上,“然鲁王远遁金厦,音讯不通,已难号令四方;郑氏(郑芝龙)拥兵自保,暗通款曲,视闽海为私产,岂会真心北上驰援?伯爷麾下数千忠勇将士,数万随军家眷、忠良遗孤,皆乃抗清复明之种子,华夏不屈之脊梁。难道真要坐困于此,一同化为饿殍枯骨,让亲者痛彻心扉,而仇者抚掌称快吗?”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萧瑟破败的景象,声音沉痛而恳切:“国公爷常言,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存有用之身,以为社稷;保忠义之众,以图将来。此方为真忠真义,大忠大义!拘泥于虚名小节,而致全军覆没,基业尽毁,岂非辜负了将士们追随之心,辜负了华夏再造之望?”

话语如刀,剖开了张名振内心最深处的挣扎与痛苦。

沈廷扬并未停下,而是用手指点向地图上舟山以南的大片海域,语气陡然变得激昂:“国公爷麾下,‘太平洋舰队’已控北洋,新式铁甲舰坚不可摧,巨炮所向披靡。然国公志在寰宇,需一支能征惯战、深谙海疆之师,总领南洋水师,荡平海寇,屏护万里海疆,保我商路畅通,乃至…来日规复台澎,扬威异域,宣中华之威于四海!此等经略大洋、护国佑民之千秋功业,非伯爷这等深谙海战、忠勇无双之帅才不能担当!区区浙直水师总督之任,恐尚不足以尽伯爷之才!”

话语中的庞大格局与惊天暗示,如同道道惊雷,接连炸响在张名振的耳边,震得他心神摇曳,几乎难以自持。王磊的目光,早已超越了当下明清之争的泥淖,投向了更为广阔的海洋与未来!而他张名振和他的舟山水师,在其中可能扮演的角色,远非一个窘迫求存的降将那么简单,而是一个开创性的、足以青史留名的海上大将!

巨大的冲击与诱惑,让张名振怔在原地,内心如同翻江倒海。最后的坚持,在残酷的现实、巨大的机遇和那份难以抗拒的、实现更大抱负的可能面前,开始彻底动摇、碎裂。

第二节:烈港易帜

沈廷扬离去后,帅府内陷入死一般的沉寂。炭盆的火苗不知何时已悄然熄灭,只剩下一堆灰白的余烬,散发着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随即被从门窗缝隙钻入的寒意彻底吞噬。张名振独自枯坐在冰冷的木案后,身影在昏暗的油灯下拉得细长,仿佛凝固了一般。案上,那封盖着狼头火漆的信函和那份详尽到可怕的海图,在摇曳的光线下散发着幽冷的光芒,如同两只窥探人心的眼睛。

他的内心,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惊涛骇浪。王磊的提议,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双刃剑,一面是生存与辉煌的极致诱惑,另一面则是忠义与名节的彻底颠覆。效忠鲁王,困守孤岛,最终结局已然注定——全军覆没,忠义之名沦为后世一声叹息的注脚。而投效王磊,则能获得梦寐以求的粮饷军械,重振水师,甚至有机会统御南洋,实现驰骋大洋、真正护国卫民的抱负,但代价是背负“武臣”、“叛将”的骂名。

“武臣…叛将…”张名振喃喃自语,嘴角扯出一丝苦涩至极的弧度。这个名号,如同千斤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他一生自诩忠义,难道最终要落得如此下场?

然而,屋外隐约传来的孩童啼哭声、伤兵压抑的呻吟声、以及士卒巡逻时疲惫沉重的脚步声,又如同钢针般刺入他的耳中。这些都是信任他、追随他的弟兄和他们的家眷!难道真要为了自己那点虚名,让他们全部陪葬于此?

他猛地站起身,在狭小的屋内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沉重。目光再次扫过那份海图,清军水师的布防、巡逻路线、粮草囤积点…如此详尽!王磊的情报网络竟已恐怖如斯!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即便没有他张名振,王磊也有能力,甚至有计划对东南清军水师发动致命打击。他若不降,王磊或许会转而支持其他人,甚至可能…先灭了他这个“不识时务”的障碍!

想到此处,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这不是选择,这是最后的通牒,是唯一的生路!

天光微亮,亲兵队长高七再次匆匆而来,脸色比昨日更加灰败,声音带着哭腔:“大帅!昨夜…又跑了三十二条舢板!都是拖家带口…值守的弟兄…值守的弟兄也跑了一半!寨门都快没人看了!粮仓…粮仓昨晚又被撬了,最后那点救命粮…”

“够了!”张名振猛地打断他,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击鼓!聚将!”

咚!咚!咚!咚!

沉重而缓慢的鼓声,如同垂死巨人的心跳,在烈港上空骤然响起,穿透晨雾与寒风,传遍水寨每一个角落。这鼓声不同于往日操练或迎敌的急促,带着一种悲壮而决绝的意味,让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心头一紧。

分散在各处破旧营房、船舱、甚至山洞窝棚里的将士们,茫然、惶恐、拖着饥饿疲惫的身躯,陆续向码头前方的空地汇聚。人群黑压压一片,却异常安静,只有压抑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他们衣甲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仿佛预感到某种关乎生死存亡的时刻即将来临。

张名振在一众神色复杂、同样忐忑不安的部将簇拥下,登上了码头一处临时用空木箱搭起的高台。他依旧穿着那身旧的绣蟒袍,但刻意整理过,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威严。海风猛烈,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花白的鬓发肆意飞舞。

他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此刻却写满迷茫与绝望的面孔,看着人群中那些相互搀扶的老弱妇孺,胸腔如同被巨石堵住,呼吸艰难。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咸腥的空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如同破锣般嘶哑,却异常清晰地传开:

“弟兄们!我张名振…对不起大家!”

开场第一句,竟是道歉。下方人群出现一阵轻微的骚动。

“是我无能!带着大家困守在这孤岛之上!粮饷断绝!援兵无望!前有鞑子水师磨刀霍霍,开春必来攻岛!后无退路,茫茫大海,何处是家?”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痛苦与自责,“眼看着弟兄们挨饿受冻!眼看着伤兵无药医治!眼看着…眼看着家眷孩童啼饥号寒!我张名振…心如刀绞!”

人群中,传来低低的啜泣声,许多汉子红了眼眶,死死咬着嘴唇。

“再这样下去!”张名振猛地提高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我等忠义之士,不是战死沙场,而是…而是要活活饿死、冻死在这荒岛之上!我等死不足惜!可我们的父母妻儿何辜?!难道要让他们为我们陪葬吗?!让这最后的抗清种子,彻底断绝吗?!”

悲愤的吼声在港口回荡,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灵。绝望的情绪在人群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张名振话锋陡然一转,声音中注入一股强大的、近乎疯狂的力量: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昨夜!辽国公王磊!遣使来信!”

“辽国公”三个字,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冷水,瞬间让死寂的人群炸开了锅!惊呼声、议论声骤起!辽国公!那个扫平北疆、威震天下的名字!他竟然注意到了这东海绝地?!

“辽国公言!”张名振压住现场的骚动,声音如同洪钟,“敬我等效忠海上,独抗虏氛!愿供给我等足额粮饷!崭新军械!坚船利炮!助我水师重振旗鼓,再战大洋!”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每一双绝望的眼睛!人群彻底沸腾了!粮食!军械!这是他们最渴望的东西!

“然!”张名振的声音再次变得沉重,他必须面对最核心的问题,“国公爷…需我等效忠于他!奉他的号令,共抗清虏,匡复河山!”

沸腾的人群瞬间又安静了下来,许多人脸上露出了犹豫、挣扎、甚至痛苦的神色。改旗易帜?这…

“我知道!”张名振抢在所有人思考之前,猛地拔出腰间那口伴随他征战多年的佩剑,剑锋直指苍天,厉声怒吼,声嘶力竭,“有人会骂我张名振背主求荣!是武臣!是叛将!这骂名,我张名振一人担了!”

他目光如电,扫视全场:“但是!鲁王远遁,音讯不通!朝廷何在?!粮饷何在?!是那虚无缥缈的忠义之名重要?还是眼前这数千弟兄、数万家眷的性命重要?!是饿死在这里成全一个虚名?还是活下去,重振水师,继续杀鞑子,保我华夏海疆,真正为这天下做点实事重要?!”

“辽国公扫平北疆,乃汉家英豪!效忠于他,即是效忠华夏!存有用之身,以为社稷!保忠义之众,以图将来!这才是真忠义!大忠义!”

“今日!我意已决!”他猛地将剑劈下,斩在木箱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愿随我张名振,投效辽国公,重振水师,共图大业者,留下!我张名振在此立誓,必带大家杀出一条生路,搏一个前程!不愿者,现在就可出列!我赠盘缠,派船送你们离去,绝不为难!”

死寂。短暂的死寂之后。

部将阮进第一个猛地单膝跪地,抱拳过头,嘶声怒吼:“末将阮进!愿誓死追随大帅!追随辽国公!”

“愿追随大帅!愿效忠辽国公!”参将、游击、守备…越来越多的将领红着眼睛,跪倒在地。

“愿追随大帅!” “有饭吃了!” “有活路了!” “杀鞑子!” 士兵们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纷纷跪倒,挥舞着拳头,发出震耳欲聋的、混杂着绝望与希望的咆哮!求生的本能和对未来的渴望,最终压倒了一切。

烈港水寨,在绝望的深渊边缘,完成了它的易帜。

消息如风般传遍舟山各岛。少数鲁王安排的文官和将领试图反对,均被张名振以铁腕手段迅速镇压或控制。此刻,生存是第一要义,任何阻碍都将被无情清除。

半个月后,一支庞大的舰队身影出现在海天相接之处。那不是郑芝龙的闽海舰队,也不是清军的水师,而是悬挂着狰狞狼头旗的辽东“太平洋舰队”分舰队。由郑鸿逵之子郑省英统领,十余艘新式巡洋舰护卫着三十余艘巨大的运输福船,劈波斩浪,向着烈港驶来。

当舰队缓缓驶入港湾,那如山般的舰影、林立的炮口、以及船上精神抖擞、盔甲鲜明的辽东水兵,给舟山军民带来了无与伦比的视觉冲击和安全感。

紧接着,是源源不断卸上岸的物资:一袋袋雪白饱满的稻米、麦粉;一箱箱油光锃亮、散发着桐油味的崭新“辽丁型”燧发枪和配套的纸壳定装弹;一门门包裹着油布、需要数十人合力才能抬动的“辽戊型”十二磅舰炮和“辽丙型”二十四磅重型要塞炮;一桶桶颗粒均匀、威力强大的优质火药;一箱箱闪着寒光的制式腰刀、长矛;成捆的厚实棉布、棉花;还有一箱箱沉甸甸、开启时金光耀眼的银元!

绝望的孤岛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士卒们领到了足额的粮饷和崭新的装备,家眷们分到了过冬的棉衣和食物,伤兵营得到了宝贵的药品。士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攀升。

张名振迅速整编部队,淘汰老弱,任用骨干。王磊派来的数十名海军教官(身着深蓝色呢料军服,纪律严明,技艺精湛)开始对归顺水师进行严格的换装和训练,教授新式火器操作、舰队战术、旗语信号。一座新的、更具效率的行政体系在舟山建立起来,负责后勤、医疗、工程等事务。

舟山群岛,这个明末海上抗清的最后堡垒,在经历绝望的寒冬后,悄然之间更换了门庭,注入了全新的血液和灵魂。它不再是一个绝望的坚守符号,而是成为了王磊经略万里海疆、打造强大海军、南下布局的一颗至关重要的棋子。一支强大的、新生的海军力量,正在东海之滨迅速崛起,它的锋芒,将很快指向更广阔的大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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