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明远这才坐了下来。
紧接着,他这才从怀中掏出信笺,恭恭敬敬递了上去。
“还请公公看上看。”
“先前我记得您说过,咱们宛平盐坊所提炼的私盐成色比不上章首辅卖的。”
“故而我将这提炼私盐的方子又精进了一二。”
“过滤的芦苇若是太过细密,不仅不能滤除沙尘,反倒会让出盐率大打折扣。”
“我觉得可以多加些草木灰,兴许能够吸附出盐中的杂质。”
“具体做法,我都已写于信上。”
“您不必劳心费神,只要吩咐下去即可。”
若不是今日他今日提起此事,陈大海都快将这事忘记了。
当日他不过随口说了句盐坊所提炼的私盐成色比如外头售卖的那些私盐成色好。
当时宋明远就已与他解释过了——
如今京城所售的私盐是从附件等地运来的,海水里的杂质本就比盐碱地里的杂质少上许多。
当然了,这等事并无多大关系,这私盐从福建运往京城,路上花费不少。
他们一斤盐只需降级一两文钱,这私盐定会不愁卖。
陈大海听到这话时就觉得颇有道理。
如今这一个个老百姓连饭都吃不饱,若东西相差不大,自然会选便宜的买。
但陈大海万万没想到宋明远竟将他随口说的一句话放在了心上。
“明远。”
“没想到你竟如此有心。”
“如今你都察院任职,又要写话本,还要操心盐坊之事,我只担心你身子受不住……”
“您说笑了。”宋明远笑了笑,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后,方道,“能够为您分忧解难,是我的本分,更是我求之不得的。”
说着,他更道:“若我刚投靠您,就没拿出本事来。”
“倘若您以为我不过是坑蒙拐骗之辈,那该如何是好?”
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
即便是阿谀谄媚、趋炎附势,也是不卑不亢,让人能看出他的风骨来。
陈大海也跟着笑了起来,笑容之中满是愉悦。
宋明远又道:“……更何况您也是知道的,如今这都察院不过是个摆设。”
“我一日日的,并无什么事情可忙。”
“还不如为您出谋划策。”
陈大海见他如此恭敬,心中愈发满意,当即便提出让宋明远明日随他去宛平的盐坊看一看。
宋明远听到这话不免有几分犹豫。
陈大海脸微沉,却道:“怎么?”
“你这是不愿意?”
“您说笑了,能够为您分忧解难,我怎会不愿意?”宋明远笑了笑,又道,“只是……明日并非休沐之日,这前去宛平难免要花上两三个日时间,只怕都察院那边不好交代……”
陈大海听到这话却是不以为意,道:“这有何难?”
“我这就差人与周于光说上一声,想来他并不会说什么的。”
宋明远心中一喜。
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他便彻彻底底与陈大海绑在了一起,人人都会知他是陈大海的人。
不过,他要的就是这般效果!
很快。
陈大海随手招进来一个小太监,让他将此事告诉周于光一声。
继而,他们两个又说上了几句闲话。
寒暄几句后,宋明远这才犹豫道:“有件事我还想与您提一提,是关于这都察院孙长平之事。”
他将今日孙长平的不对劲一五一十都道了出来。
到了最后,他更是郑重道:“……并非我杞人忧天,也并非我胆小怕事。”
“这孙长平在都察院蹉跎多年,我与他相处时间虽不多,却也知道他是何等人。”
“他今日这一举一动都透着不对劲,所以我这才有此怀疑。”
区区一个孙长平,他自是不会放在眼里。
甚至他知道如今的章首辅都不会轻举妄动,起码章首辅在京城是不会轻举妄动的。
但有孙长平这样一个人天天盯着自己,他并不喜欢。
“不过是区区小事罢了,这有什么可烦心的?”陈大海笑了笑道,“那个叫孙什么平的,我敢保证,等你从宛平回来之后,就看不到他了。”
宋明远连忙道谢:“多谢您了。”
他知道陈大海手段并不比章首辅等人良善。
毕竟像陈大海这样没了子孙根的人,心理扭曲不说,行事也有些变态,一出手就会叫人以后不敢再胡言乱语的。
但没办法,如今大计在前,总是要牺牲几个人的。
若真是要怪,只能怪这孙长平运气不好,只能怪这孙长平心思不正。
宋明远该说的已说完,当即道:“……既然明日要随您一起前去宛平,那我这就回去收拾些东西,与家里人说上一声。”
说着,他更是起身转身要走。
陈大海看着他的背影,却道:“等等。”
“明远。”
“咱们还没说起该如何分账一事情呢。”
对上宋明远那仍有几分稚嫩的面容,他并未将宋明远放在眼里,又道:“这盐坊虽说是我出的本金,但宛平那地贱,更别说宛平的人工更是比京城便宜许多。”
“这盐坊全部的花销算下来,不过几千两银子而已。”
“但那收益却是成百上千倍的翻。”
“法子是你出的,你更是这盐坊后头的大功臣。”
“按理,这每年盈余要分给你些许的。”
宋明远知道他这话是客套之言,这陈大海的小气抠门,可是人尽皆知。
他连忙道:“您客气了。”
“能够为您分忧。”
“能得您赏识。”
“我已是感激不尽。”
“又何敢与您分利?”
“话不能这样说。”陈大海摆摆手,示意他坐了下来,“有道是一码归一码。如今定西侯府虽看似风光,但这日子却也并不好过,到处要花钱的地方!我每年便分你一成盈余,如何?”
“既然您这样说了,那我就却之不恭,若我再推辞,就显得过于见外。”宋明远笑了笑道。
世上没有谁不喜欢银子。
他自然也是如此。
更别说如今宋氏族学日益扩大,处处都要花钱,这银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这银子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觉得并无什么不妥。
不过……他还是觉得这陈大海太小气了点。
一个如此规模的盐坊,一年少说有十万两银子的盈余,却只肯分他一成。
更别说陈大海根本不可能给他看账本,每年盐坊赚多少钱,有多少盈余,都是陈大海说了算。
到时候年底分账时,分到自己手上的银子只怕顶天不过几千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