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掠指尖的那一抹殷红，在昏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受伤了。
自他混沌神体小成以来，第一次，被敌人的攻击，真正地，破开了防御，流出了鲜血。
一股冰冷到极致的杀机，自他体内轰然升腾，却又在瞬间被他强行压下。
他的神念，如同一场无声的宇宙风暴，以他为中心，朝着整座结界笼罩的城市，席卷而去。
他要找出那些藏在阴影中的老鼠。
然后，将他们，连同他们所在的整栋建筑，从这个世界上，一并抹去！
然而。
神念所过之处，反馈回来的，却并非清晰的生命坐标。
而是一片混杂、狂乱、充满了干扰的电磁噪音。
整座城市的地下，那些密如蛛网的电缆与光纤，在这一刻，仿佛被某种特殊的力量所激活，形成了一张巨大到无边无际的“隐形之网”。
这张网，将所有堕落者的气息，与这片钢铁森林中数以万计的无辜平民的气息，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他能感知到敌人的存在。
却无法在瞬息之间，将他们从那庞大的人群中，精准地，剥离出来。
好一个，以城为阵。
好一个，以众生为盾。
就在江掠神念扫过的下一瞬。
轰！！！
一声巨响，从数公里外的市中心广场传来。
广场中央那块足有五十米高的巨大全息广告屏幕，毫无征兆地，轰然爆炸！
无数燃烧着的碎片，夹杂着扭曲的钢筋，如同天女散花般，朝着下方那片密集的人群，无情地砸落！
恐慌，在瞬间被引爆到了顶点！
“啊！”
“快跑！！”
原本就因结界封城而惊慌失措的人群，彻底失去了理智，如同被捅了窝的蚂蚁，疯狂地，朝着四面八方拥挤、奔逃、彼此践踏！
尖叫声，哭嚎声，骨骼被踩断的脆响声，交织成了一曲人间地狱的序曲。
江掠的身影，在爆炸发生的瞬间，便从原地消失。
下一秒，他已出现在了广场上空。
他没有去看那些隐藏的敌人，只是伸出右手，对着下方那片混乱的炼狱，轻轻一压。
嗡——
一股柔和到了极点，却又浩瀚得不容抗拒的混沌气流，如同天神垂下的金色纱幔，轻柔地，笼罩了整片广场。
所有正在奔逃的人，都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托住，再也无法向前推挤一步。
所有从天而降的燃烧碎片，都在距离地面数米的地方，悄然悬停，随即化作齑粉。
混乱，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江掠以一人之力，镇压了一场即将发生的大规模踩踏惨剧。
但也就在他将全副心神，都用在控制力道，安抚下方数千平民的这一刹那。
三道漆黑的影子，如同自地狱中钻出的毒蝎，从下方那片被他强行安抚住的人群中，毫无征兆地，暴起！
他们无声无息，快如鬼魅。
手中那淬满了虚无剧毒的黑色短刃，划出三道刁钻狠辣到了极点的轨迹，分别刺向江掠的后心、咽喉与丹田。
三个，绝对的死角。
江掠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冷哼了一声。
他反手，对着身后那片虚空，一掌拍出。
这一掌，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
他将九成九的力量，都用来维持对下方人群的控制，仅仅分出了一丝气劲。
可就是这一丝气劲，也化作了一堵无形的，坚不可摧的气墙。
砰！砰！砰！
三名大宗师级的堕落者，如同撞上了高速行驶的列车，口喷黑血，倒飞而出，重重地砸进了远处的建筑墙体之内，生死不知。
江掠的眉头，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为了不伤及下方任何一个平民，他这一掌，留了力。
未能将他们，当场格杀。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城市另一端，那人流量最密集的地铁枢纽站内。
一股无色，无味，却能直接侵蚀神魂的“噬魂毒雾”，正从数十个通风口中，疯狂涌出！
下方，是数千名被困在站台内，茫然无措的乘客。
江掠身形一晃，已然跨越数公里的距离，出现在了地铁站的上空。
他左手依旧维持着对广场的镇压。
右手并指如剑，对着下方一划。
嗤啦！
磅礴的混沌真气，化作一道道金色的净化之雷，隔着数百米的岩层与混凝土，精准地，注入了地铁站的每一个角落。
那足以让宗师都神魂溃散的毒雾，在接触到金色雷光的瞬间，如同遇到了烈日的冰雪，迅速消融，净化。
但同时，江掠体内的混沌真气，也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快消耗。
“英雄。”
“救世主。”
鬼牙那充满了戏谑与嘲讽的声音，再次通过扩音法阵，响彻了整座囚笼。
“感觉如何？”
“被这些蝼蚁的生命，死死地捆住手脚，将你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变成扑灭这些无聊火焰的工具。”
“这种感觉，是不是让你，无比的愤怒，又无比的……无奈？”
江掠的面容，冷若冰霜。
他终于明白。
鬼牙的战术，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击败他。
而是为了，玩弄他。
消耗他。
用这座城市，这数万人的性命，编织成一张最恶毒的网，将他这头神龙，活活困死在这片泥潭之中！
轰隆！
又一声巨响。
一栋正在施工的烂尾楼，其顶端的巨型塔吊，被一枚从远处射来的火箭弹精准命中。
那重达百吨的钢铁吊臂，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带着足以砸穿地面的恐怖动能，朝着下方一条挤满了避难人群的街道，轰然坠落！
而在那吊臂的正下方，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女孩，因为恐惧而摔倒在地，呆呆地看着头顶那片越来越大的死亡阴影，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
江掠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想都没想，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下一瞬，他已出现在了那女孩的身前。
他没有时间去击碎那落下的吊臂，因为他能感觉到，至少有五道隐藏在暗处的枪口，已经锁死了他。
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将女孩抱走。
可也就在他弯腰的这一刹那。
嗤！
一声比之前更加尖锐，更加致命的破空声，从另一个方向，骤然响起！
一发通体缠绕着漆黑电光的“破法子弹”，算准了他弯腰救人的这个时机，这个角度，以一种超越了反应极限的速度，悍然射向了他的后背！
江掠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可以躲。
以他的速度，完全可以在子弹临身前，带着女孩一同闪开。
但是，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将会被子弹上附带的虚无之力，瞬间撕成碎片。
电光石火之间。
江...掠，没有躲。
他只是默默地，将怀中的女孩，抱得更紧了一些。
然后，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地，扛下了这足以洞穿王者之躯的，致命一击！
噗！
子弹，撕开了他坚韧的肌肉，深深地，嵌入了他的血肉之中。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剧痛，混杂着虚无之力疯狂侵蚀血肉的麻痒感，轰然炸开！
江掠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他缓缓地，将怀中那早已吓傻的女孩，轻轻放在了安全的角落。
然后，他缓缓地，转过身。
“英雄的感觉如何？”
鬼牙那充满了无尽快意的狂笑声，回荡在天际。
“你的强大，被你的善良，死死地束缚住了。”
“你，注定要死在这里！”
江掠没有理会那苍蝇般的聒噪。
他只是缓缓地，单膝跪了下去。
殷红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背后的黑衣。
他强忍着那足以让灵魂都为之战栗的剧痛，调动体内残存的混沌真气，开始强行逼出那枚，深嵌于骨骼之中的，破法子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