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半，“水军教父”的出租屋里烟雾缭绕。
电脑桌上散落着烟蒂和吃剩的泡面盒，屏幕上同时开着十几个聊天窗口，消息提示音此起彼伏。
他焦躁地刷新着青锋影业的官方页面，嘴里喃喃自语：“李扬啊李扬，你倒是快点回应啊……”
这笔生意对他至关重要。
那个自称“韩先生”的雇主预付了五万定金，承诺事成后再付十五万尾款。
但合同里有个苛刻条款：尾款必须在他完成全部“引导任务”后才能结算。
“水军教父”第无数次点开韩先生发来的任务说明，内心涌起一阵烦躁。
他需要根据李扬对张晓雯采访的回应，大规模发布带节奏的帖子。
任务说明中预设了两种情形及对应的话术方向：
若李扬承认或默认“战狼本狼”人设。
立即从道德和法律层面攻击他为了电影营销，竟在境外动用私刑、消费国人爱国情怀。
若李扬不回应。
则按“默认”处理，持续炒作他“心虚默认”的话题，并强调“长时间不否认，那就是肯定”。
“可如果李扬直接否认呢？”
他当初曾这样问韩先生。
电话那头的笑声带着嘲讽。
“他怎么可能否认？
《战狼》正在上映，这种白送的流量谁会拒绝？”
想到这里。
“水军教父”狠狠掐灭了烟。
他太懂这套逻辑了。
在娱乐圈，热度就是生命。
从《南京照相馆》时期李扬用短视频宣传就能看出，这是个深谙流量玩法的同行。
正因如此，韩先生才坚信这是个“阳谋”。
无论事实真的如何，李扬方都不会刺破张晓雯的谎言。
在《战狼》上映的关键时刻，面对这波意外而来的巨大流量，李扬团队都不可能放弃。
按照他们的推演，李扬最多就是不回应。
等电影下映再轻描淡写地澄清一下，这样既能吃了红利又保全名声。
“水军教父”见过太多类似套路，他低声嘀咕，仿佛在说服自己。
“对，最多就是不回应……
这套路我见多了。”
然而，这种“不回应”恰恰是“水军教父”不太想看到的。
那意味着他的“引导任务”无法迅速完成，十五万尾款也将遥遥无期。
他瞥了一眼电脑旁厚厚的房租催缴单，以及某个p2p平台发来的还款提醒短信，嘴角抽搐了一下。
“水军教父”混迹行业多年，见证了太多为流量折腰的案例。
他认定李扬和他们是一类人。
深谙流量玩法，绝不会放过任何炒作机会。
他重新审视着韩先生的计划，虽然觉得存在李扬正面否定这个潜在bUG。
但又觉得在巨大的流量诱惑和行业惯常操作下，李扬团队大概率会顺势而为。
他甚至在脑海中预演了李扬团队可能采取的“高明”公关策略。
不直接承认，但通过一些模糊的发言、暧昧的社交媒体互动，引导公众继续联想，维持话题热度，直到《战狼》票房收割完毕。
“大家都是这么玩的嘛。”
他嗤笑一声，觉得自己的推断合情合理。
凌晨两点整，青锋影业官方页面突然刷新。
“来了！”
“水军教父”兴奋地坐直身体。
他右手已经放在键盘上，准备给手下水军群发行动指令。
然而，当他看清声明标题时，表情瞬间凝固。
《关于南非事件的严正声明与事实澄清——
我不是战狼！》
“开篇就否认？！”
“水军教父”傻眼了。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疯狂滚动页面，试图找到任何一句暧昧的表述，可声明内容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
声明行文非常正式，引用了相关法律法规作为依据，强调对虚假信息的零容忍。
核心内容如下：
“一、关于李扬导演在南非协助张女士一事，我方确认李扬导演曾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在该女士陷入困境时施以援手，并将其安全送至中国驻南非大使馆。此后的相关手续均在大使馆工作人员指导下依法依规办理。
二、针对网络流传所谓‘涉事外籍人士次日失踪’并与李扬导演相关联的说法，纯属子虚乌有的恶意捏造。李扬导演对此毫不知情，且与该人士再无任何交集。该虚假信息已严重损害李扬导演个人名誉及电影《战狼》的声誉。
三、为正视听，青锋影业已启动法律程序进行证据保全，并保留追究相关责任方法律责任的权利。我方承诺，将在今日上午召开新闻发布会，出示包括大使馆记录在内的相关证据材料。
四、电影《战狼》的成功，依托的是影片过硬的质量、主创团队的诚意及广大观众的认可。我们坚信，优秀的艺术作品无需也不应依靠任何虚假人设与不实炒作。我们呼吁大家关注作品本身，共同抵制网络谣言。”
电脑屏幕的冷光映着“水军教父”煞白的脸。
他精心准备的所有方案。
那些“道德批判”“法律分析”“情感绑架”的话术模板。
此刻在李扬这份干净利落、直指核心的声明面前，全都成了废纸。
“你……你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
他对着屏幕嘶吼，声音在狭小的出租屋里回荡，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李扬这番彻底切割、直接否认并宣布报警和召开记者会的操作，完全打乱了他的阵脚，让他准备的所有“黑水军”套路都失去了着力点。
更让他恐惧的是尾款问题。
如果李扬一直不落入预设的陷阱，他的“引导任务”就永远无法完成，那十五万尾款也将遥遥无期。
他想起同行中流传的“水军讨薪”笑话。
当初嘲笑那些被赖账的同道时，从未想过自己也可能会陷入同样的窘境。
韩先生完全可以凭借“未达成约定引导效果”为由拒付尾款。
窗外传来环卫工人清扫街道的声音。
天快亮了，而“水军教父”依然僵坐在电脑前，屏幕上还停留着那份让他措手不及的声明。
他颤抖着手点开韩先生的聊天窗口，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出一句：
“目标已回应，但方向异常……
请求进一步指示。”
等待回复的几分钟变得格外漫长。
他想起李扬声明中的最后一句话。
“优秀的艺术作品无需也不应依靠任何虚假人设与不实炒作”。
这句掷地有声的宣告，此刻仿佛是对他整个职业生涯和认知的嘲讽。
当黎明的第一缕光照进昏暗的出租屋时，“水军教父”终于意识到。
这次他遇到的，可能是一个从不按娱乐圈规则出牌的对手。
风暴或许刚刚开始，但他已经失去了先手，未来的局势，似乎正朝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