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座山。
一座由亿万个明灭不定的光点汇聚而成的，悬浮在空中的，水晶之山。
它高达千丈，宏伟，瑰丽，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圣之美。可从其中散发出的，却并非神圣与祥和，而是一种浓郁到化为实质的，能让神魂都为之冻结的悲伤。
仿佛有亿万生灵，在这座美丽的水晶牢笼之中，无声地哭泣了万年。
“这……这是什么……”王客卿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毕生所学的阵法知识，在眼前这超越了想象的奇景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四周那血肉般的洞壁在微微蠕动，与中央那颗搏动的水晶山遥相呼应。每一次搏动，都让整个空间的因果之力随之潮起潮落，仿佛他们正站在一头宇宙巨兽的心房之内。
林渊没有回答，他的心神，已经全部沉入了脑海中那一行行疯狂刷出的，冰冷的数据流。
【目标锁定：魂晶母矿。】
【构成分析：由至少三千个不同世界、超过百亿个高等智慧生命体，在极度不甘与绝望中死亡后，其最纯粹的灵魂执念与因果碎片，于“死寂海”特殊规则下，历经漫长岁月聚合而成的终极怨念结晶体。】
三千个世界……百亿生灵……
林渊的瞳孔猛地一缩，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经历过家园毁灭，他见过尸山血海，可眼前这个数字，依旧让他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这艘船，根本不是什么古代遗物。
它是无数个被神庭毁灭的世界，所有不甘的受害者们，用他们最后的执念与怨恨，共同构筑的一座——移动的、巨大的、跨越了万界的坟墓！一座无声的，血泪铸就的纪念碑！
就在这时，身旁的叶倾城忽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她死死地盯着那搏动的水晶山，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指向母矿中一道一闪而逝的璀璨金色光影。
“那是……‘擎天剑圣’……”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置信的颤抖与悲怆，“我……我亲眼看到他在都城上空，力战神庭三名‘执行官’，最终神魂俱灭而亡的……他的执念，怎么会在这里……”
那个曾经以一己之力，剑光照耀整个天枢界，被誉为万年一遇的剑道奇才，最终也只是化作了这百亿悲鸣中的一粒尘埃。
这个发现，像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众人心中最后一点侥幸。
死局。
一个彻头彻尾的，无解的死局。
攻击这魂晶母矿？等于同时向百亿英灵宣战，其中甚至不乏像“擎天剑圣”那般惊才绝艳的强者。那份因果反噬，别说他们，恐怕就算是元婴真君来了，也得在瞬间神魂崩溃，万劫不复。
可不处理它，他们就会被永远困死在这艘因果之船上，直到神魂被消磨殆尽，成为这片悲伤的一部分。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们的进退维谷，那颗巨大的水晶心脏，搏动的频率猛然加快。
嘶嘶——
四周的怨念聚合体仿佛接收到了指令，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如同沸腾的沥青，疯狂地扑向挡在最前面的典狱长傀儡。
滋啦！滋啦！
典狱长傀儡体表的能量护盾，在数以百计的怨念聚合体疯狂侵蚀下，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哀鸣。坚固的暗金色装甲上，也开始出现一片片被腐蚀的焦黑印记。
最多再撑半炷香，这具金丹级的傀儡就会被彻底瓦解。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之中，林渊的脑海里，归墟领航者系统与那枚古老的青铜钥匙，同时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一行全新的，带着一丝疯狂可能性的提示，弹了出来。
【检测到同源力量……归墟本源印记。】
【逻辑推演：宿主与该聚合体存在共同的‘毁灭根源’。理论上，可尝试进行‘同化’而非‘摧毁’。】
【警告：同化成功率预估，低于0.1%。】
【失败后果：宿主神魂将被母矿瞬间同化，永世沉沦。】
0.1%……
林渊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混杂着决绝与疯狂的光。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俏脸煞白，但眼神依旧坚毅的叶倾城。
“0.1%吗？总比0要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钉子，狠狠地砸进了叶倾城和王客卿的心里。
“帮我护法！我要赌一把！”
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一种近乎命令的托付。
他没有再多做解释，而是向前踏出一步，独自面对着那座散发着无尽悲伤的水晶山。他闭上眼，将自己全部的神魂之力凝聚起来，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传递一道意念。
一道跨越了生死，跨越了时空的，共鸣之声。
“我与你们一样，家园被毁，挚友战死。”
“我们的敌人，是同一个！”
“我不是来摧毁你们的安息之地，我是来，继承你们的遗志！向神庭……复仇！”
这道神念，没有引起魂晶母矿任何正面的回应。
但林渊，却不再有半分犹豫。
“林渊！”
在叶倾城惊骇的呼喊声中，他毅然决然地走上前，在那股几乎要将他神魂撕碎的恐怖威压下，伸出手，将自己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那座冰冷的，搏动着的魂晶母矿之上。
接触的瞬间。
轰——
林渊的眼前，一片漆黑。
现实世界的一切，声音、光影、同伴的惊呼，都在顷刻间远去，被剥离得干干净净。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凝固的血液构成的平原上。
他抬起头。
天空中，没有日月星辰。
只有亿万双眼睛。
亿万双充满了仇恨、疯狂、绝望、痛苦、麻木、不甘……种种负面情绪的眼睛，正跨越了时空，穿透了因果，死死地，盯着他这个唯一的外来者。
来自三千世界，百亿英灵的审判。
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