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时砚紧紧抱着怀里还在微微颤抖的人，大脑在最初的空白和狂喜之后，终于开始艰难地运转。
等等……
眼罩？
K先生什么时候戴眼罩了？
一股难以抑制的恐惧感后知后觉地攫住了商时砚的心脏。
他想把纪川的脸从自己怀里稍微掰开一点，想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他刚一动，纪川反而抱得更紧，整张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甚至带着点执拗地微微摇头，身体那细微的颤抖依旧没有停止。
看着原本强大、冷硬、仿佛无坚不摧的爱人，此刻在自己怀里流露出如此脆弱无助的一面，商时砚心中那点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要离开的决心，瞬间碎得不成样子。
他又一次……伤到他了。
伤得这么深。
汹涌的愧疚和心疼，如海啸过境，瞬间将他淹没。
他再也说不出任何辩解或计划，只是将脸深深埋进纪川的银发里，所有复杂的情绪最终只化作了一声颤抖的：“……对不起。”
纪川在他怀里猛地一颤，随即抬起头。
灰蓝色的那只眼睛里还残留着未干的水汽，在月光下折射出破碎的光。他几乎是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声音嘶哑地喊：“没关系！”
“我原谅你！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他死死盯着商时砚的眼睛，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声音轻得如同哽咽，带着小心翼翼的祈求：“你回来好不好？”
商时砚眼睛猛地睁大，猝不及防撞进他破碎如冰洋的眼眸，心被这句话狠狠攥住，几乎要裂开。
他下意识张嘴，差点就要脱口而出“好”，就要放弃一切，不顾后果地回到他身边。
可是……残留的最后一丝理智如同盘缠的毒蛇，死死咬住了他的喉咙。
K先生还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背负着什么……他这份原谅，这份卑微的祈求，是被自己欺骗来的爱啊……自己怎么配？
商时砚内心天人交战。
纪川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回答。望着对方眼中翻涌的复杂与痛苦，他嘴角微不可查一撇，似是下定了决心，猛地出手——
下一刻，“咔哒”一声轻响，冰冷坚硬的不锈钢手铐瞬间锁住了商时砚的手腕。
纪川将手铐的另一端牢牢攥在自己手里，然后一言不发，转身拉着他就走！
“K先生？！”商时砚这才意识到事情完全脱离了他的预想。
纪川没有回头，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迅速抹了一把脸，擦掉残留的湿意。
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和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哭泣的人只是幻觉：“现在才想说？晚了！你现在是俘虏，给我闭嘴！”
商时砚被他拉着踉跄前行，手腕被冰冷的金属硌得生疼，但更疼的是心。愧疚如同沉重的巨石，几乎要将他压垮、碾碎。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不能再这样欺骗他、利用他的感情了！哪怕……哪怕K先生知道真相后会厌恶他、唾弃他、甚至杀了他！
他猛地停下脚步，巨大的惯性让纪川也停了下来，转过身，灰蓝色的独眼在黑暗中一瞬不瞬盯着他。
商时砚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勇气，终于要将那沉重的秘密宣之于口：“K先生……我……定位……你的剧痛……”
他艰难地组织着语言，试图解释那可怕的装置与黑鹰家族的联系，解释泽克西斯冷酷的预言，解释那悬在纪川头顶、一年后可能降临的死亡阴影……
然而，他颤抖的声音还未完全将绝望的真相铺开，纪川却像是没听见，或者说，根本不想听。
他猛地用力一拽手铐的锁链，商时砚被拽得一个趔趄，未说完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闭嘴！”纪川的声音冷得像冰，拉着他就继续走，步伐更快，目标明确地走向停在外围隐蔽处的一辆黑色越野车。
到达车边，纪川一把拉开后座车门，近乎粗暴地将商时砚推了进去。
不等他反应，纪川自己也迅速钻了进来，将手铐的另一端“咔”地一声，牢牢锁在了后座椅下方坚固的金属横杆上。
然后“砰”的一声，车门关上了。
狭小的车厢瞬间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纪川坐在商时砚旁边——因为空间问题，几乎是半压在商时砚身上。他看都没看商时砚一眼，动作利落地将身上沉重的战术装备、枪套、匕首套等装备一件件卸下来，随意扔在车内地板上。
副驾驶位置上，被随意丢过去的战术终端屏幕还亮着，不断弹出新的信息：
【第七小队任务完毕，按计划撤退。】
【战场清理报告：确认敌方主要据点清除……】
【俘虏已押送……】
纪川探身过去，看也不看，直接粗暴地按下了关机键，将终端屏幕朝下扔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车内彻底陷入了死寂。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清晰可闻。
一时无人说话，无人动作。
沉默间，商时砚的目光，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到了那个存在感极强的白色方形眼罩上。
那股被暂时压下的巨大恐惧感，此刻又如冰冷的潮水般重新占据了他的心头，让他浑身发冷，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他内心甚至开始升起一丝荒谬而卑微的期盼——也许……也许K先生只是迟来的中二期？或者……只是个普通的伤？
就在这时，纪川像是终于整理好了情绪，感应到了他的视线，缓缓转过了头。
月光透过车窗，勾勒出他苍白而完美的侧脸线条。
两人视线就这样对上，纪川那双灰蓝色的眼瞳翻涌着一种直抵核心的锐劲——仿佛任何与之对视者，心思都将瞬间无所遁形。
他就这么盯着商时砚，然后，勾起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妖冶至极，却又带着一种残忍的破碎感。
“你好奇这个？”纪川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的磁性，如同诱惑的低语。
他凑近了一点，灰蓝色的独眼深深望进商时砚充满恐惧和疑问的眼底。
不等商时砚回答，纪川突然伸出手，抓住了商时砚那只没被铐住的手。
然后，他牵引着商时砚的手，一点一点地，缓慢地，揭开了自己左眼的白色眼罩。
月光毫无遮拦地洒落下来。
商时砚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看到了……
一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纯粹得如同深渊般的黑色义眼，静静地镶嵌在那本该是灰蓝色眼眸的位置！与他右眼那深邃的灰蓝形成了惊心动魄、诡异而残酷的对比！
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滔天的怒火和灭顶的自责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商时砚猛地坐直身体，巨大的动作让车身都微微晃动！
他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所有血色，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近乎狰狞的阴狠！那双总是盛满爱意或算计的黑眸，此刻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杀意！
他死死盯着纪川那只黑色的眼睛，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扭曲，带着地狱般的森寒，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谁、干、的？！”
他胸腔剧烈起伏：
“我、要、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