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终于在日头升高时渐渐散去，溪涧两岸的草木露出湿漉漉的轮廓，叶片上的水珠滚落，砸在卵石上发出细碎的响。林羽蹲在昨夜发现木牌的水湾边，指尖在水面划动，涟漪荡开，映出他眼底的红血丝——为了守着雾中的线索，他几乎彻夜未眠。
“找到新东西了？”苏瑶提着竹篮走来，篮里装着热好的干粮和药囊，“冷轩去上游探路了，说那边的断崖下有片松树林，可能藏着东西。”她将一块还带着余温的麦饼递过去，“先垫垫肚子，你从早上就没吃东西。”
林羽接过麦饼，却没立刻咬，只是捏在手里。麦饼的香气混着溪涧的水汽漫开来，让他想起少年总爱把烤得焦脆的麦饼掰成三块，自己抢最小的那块，还说“我牙口好，啃硬的”。他低头咬了一口，麦饼的温热顺着喉咙往下滑，心口却像被什么堵住，闷得发慌。
“你看这个。”苏瑶从药囊里拿出个小瓷瓶，倒出几粒淡绿色的药丸，“这是从他的药箱里找到的，上面贴着他写的标签——‘林羽哥专用，治烫伤’。”瓷瓶边缘还有个小小的牙印，是少年试药时不小心咬到的，当时他还懊恼地说“这下不美观了”。
林羽接过瓷瓶，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瓶身。他记得去年练剑时被灵炎灼伤手腕，少年蹲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涂药膏，嘴里还念念有词“都说了让你小心点，偏不听”，结果自己手一抖，药膏全抹在了他的衣袖上，急得直跺脚。
“冷轩说松树林里有被压弯的灌木丛，像是有人在那里歇过脚。”苏瑶蹲下身，用树枝拨开水边的水草，“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林羽点头，将瓷瓶塞进布袋，与铁片、木牌、香囊挤在一起。布袋沉甸甸的，每走一步都能听到碎片碰撞的轻响，像少年跟在身后时，玉佩撞在剑鞘上的声音。
松树林离溪涧不远，地上果然有明显的踩踏痕迹。冷轩正蹲在一棵歪脖子松下，手里拿着片撕碎的衣角，灰蓝色的，是少年常穿的那件劲装布料。“这附近有烧火的痕迹。”他用树枝扒开地上的浮土，露出底下几块熏黑的石头，“看灰烬的颜色，烧了没多久，应该是他坠崖前在这里歇脚时弄的。”
林羽凑近查看，石头缝隙里还卡着半块没烧完的木柴，上面刻着个小小的“瑶”字。他忽然笑了，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总爱搞这些小动作，上次苏瑶生日，他就在柴房的木头上刻满了祝福，结果被管事骂‘浪费柴火’。”
苏瑶摸着那“瑶”字，眼眶一热：“他说要给我雕个木簪，就用这松树上的料子，说‘松针常绿，寓意我们永远在一起’。”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现在看来，他是来选木料的。”
三人沉默地在松树林里搜寻，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落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冷轩在一处凹陷的树根下发现了个被泥土半掩的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枚磨得光滑的鹅卵石，每枚石头上都用朱砂画着笑脸，笔触稚嫩，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是他画的‘幸运石’。”林羽拿起一枚，朱砂的颜色已经有些发暗，“他说遇到难事时摸一摸，就能想起开心的事。”他记得少年曾把这样的石头塞进他手里，说“林羽哥总皱着眉，得多看看笑脸”。
苏瑶将鹅卵石小心地放进布袋，又用树枝在周围探了探，忽然触到个硬物。她俯身挖开泥土，露出一个小巧的木盒，盒面上刻着三个人的简笔画——高个的举着剑，是林羽；背着弓箭的是冷轩；扎着马尾的姑娘自然是她，而三人中间，画着个咧嘴笑的少年，手里举着颗大大的星星。
“是他的‘宝藏盒’！”苏瑶的声音带着惊喜，又藏着哽咽，“他说要把最重要的东西都放进去，等我们找到时，就知道他有多厉害。”
林羽接过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林羽哥的剑穗该换了，我攒了三个月的月钱，买了最好的金线，等回去就给他绣个新的；冷轩哥总说酒壶不够装，我在铁匠铺订了个大的，刻上他喜欢的诗句；苏瑶姐想要溪边的那种蓝花，我找到了种子，等种下开花，就摘一大束给她……”
字迹在末尾变得潦草，像是写得很急，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箭头，指向断崖的方向，旁边写着：“我看到会发光的石头了！等我带回来，咱们一起做灯笼！”
林羽的指尖按在那张纸上，纸面粗糙，带着少年手心的温度。他仿佛能看到少年趴在树下写这封信的模样，阳光落在他发顶，笔尖在纸上划过，时不时抬头望向断崖，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他就是太急了。”冷轩的声音有些发闷，他别过头，望着远处的山峦，“总想着给我们带惊喜，从来不想想自己。”
苏瑶把脸埋在林羽的肩头，肩膀微微颤抖：“他说过，等这次任务结束，就教我们画笑脸石，说要把整个灵界的石头都画上笑脸，这样就没人会难过了。”
风穿过松树林，带着松针的清香，吹起林羽手里的信纸。信纸的边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像少年没说完的话，在林间回荡。
林羽将信纸折好，放进木盒，与那些碎片、石头、香囊一起，小心地收进布袋。他站起身，望着断崖的方向，那里云雾已经散尽，露出陡峭的岩壁，却仿佛还能看到少年攀在崖壁上的身影，手里举着颗亮晶晶的石头，笑着喊“我找到啦”。
“回去吧。”林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把这些东西好好收着，就像他还在我们身边一样。”
冷轩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苏瑶擦干眼泪，握紧了布袋的带子。三人转身往回走，脚步踩在松针上，发出沙沙的响，像少年跟在身后，哼着不成调的歌。
布袋里的碎片还在轻轻碰撞，每一声，都像是在说：别难过呀，我只是换了种方式，陪着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