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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洋商界庆功宴上,投资人轻蔑质疑李晚星的设计能力。

黄砚舟将股权转让书拍在桌上:“砚舟资本10%股份已转李晚星,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俯身附在她耳边,气息灼热:“你值得拥有一切,晚星。”

她攥紧染血的星舟戒指,心口处凤凰纹身的灼热仿佛穿透衣料烙印在她灵魂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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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峇鲁海滩那场惊心动魄的暴雨,连同礁石上撕裂的衣襟、心口处燃烧的凤凰图腾、以及无名指上被鲜血染红的冰冷戒指,在李晚星记忆里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它们不再是单纯的符号,而是纠缠着风暴、绝望、以及一种令她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隐秘联结,深埋心底,日夜灼烧。

暴雨冲刷过的槟城,空气里浮动着一种沉闷的湿重,仿佛连阳光都透着一股黏腻的疲惫。

黄公馆顶楼设计室,成了李晚星唯一的堡垒。巨大的工作台铺满了雪片般的订单函、设计草图和印着“phoenix”光芒的杂志封面,本该是胜利的勋章,此刻却像一堆堆沉默的灰烬。她拿起笔,指尖冰凉,悬在雪白纸面,却迟迟落不下。脑海里翻涌的,不是灵感,而是《槟城快闻》上那恶毒扭曲的标题,是街头巷尾仿佛无处不在的窥探和低语。

“傀儡”、“暖床”、“罪犯之女”……这些字眼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她好不容易重建的微薄自信。

“小姐,”阿忠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递上一份烫金的请柬,“南洋总商会举办的‘新生之光’庆功宴,为此次纽约大放异彩的南洋企业及个人庆贺。您和少爷,在受邀之列。时间是明晚八点,皇后酒店。”

李晚星指尖一颤,请柬沉甸甸的,像块烧红的烙铁。庆功?这南洋的“功”,她拿什么去庆?顶着满城流言,去接受那些或真或假的恭维,还是去直面那些藏在笑容背后的轻蔑与审视?

“我……”她喉咙干涩,“能不去吗?”

阿忠微微欠身,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少爷的意思,您必须出席。这是‘拾光’正名、回击流言的关键一步。礼服稍后会送来。”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声音,却关不住她内心的惊涛骇浪。正名?靠什么?靠黄砚舟的威势?还是靠她这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傀儡”?她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无名指上那枚“星舟”戒指,冰凉的铂金下,仿佛还残留着那晚礁石上用力撕扯留下的隐痛,更深的,是烙印在视网膜上那抹心口燃烧的凤凰赤焰——那代表着什么?是更深一重的掌控?还是一个她无法理解、更不敢触碰的深渊?

她猛地攥紧手指,戒圈硌得指骨生疼。必须去。她别无选择。为了“拾光”,为了阿爸那被反复践踏的清名,她必须站在那光怪陆离的漩涡中心,哪怕被撕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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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酒店的宴会厅,是槟城纸醉金迷的极致缩影。巨大的水晶吊灯倾泻下令人目眩的流光,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槟、雪茄和高级香水的馥郁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男人笔挺的西装与女人摇曳生姿的旗袍,勾勒着上流社会浮华的剪影。

李晚星跟在黄砚舟身侧,踏入这片喧嚣。她穿着一身改良过的素白色软缎旗袍,领口和袖口镶嵌着细小的米珠,勾勒出清瘦的肩颈线条,裙摆处用银线绣着若隐若现的凤凰尾羽暗纹。这是黄砚舟让人送来的,素净,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她微微垂着眼睫,尽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然而掌心沁出的薄汗却暴露了她紧绷的神经。周围的目光,如同无数根细密的针,从四面八方刺探过来。她能清晰地捕捉到那些一闪而过的讶异、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鄙夷,伴随着刻意压低却依旧能飘入耳中的议论。

“啧,真来了?脸皮够厚的。”

“穿得倒人模人样,可惜啊……”

“黄大少居然还带着她?不怕晦气?”

“你懂什么,没看报纸吗?金主和傀儡,戏总要演全套的嘛!”

“听说她爹走私的是军火?黄家接手‘拾光’,这里头水可深着呢……”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扎在她摇摇欲坠的自尊上。她挺直了脊背,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倒下。黄砚舟步履沉稳,侧脸线条在璀璨灯光下显得冷硬如刀锋,对那些投射过来的目光和私语视若无睹,仿佛他身侧的女人本该站在这里,接受所有的荣光。

他带着她,径直走向宴会厅中心最显眼的位置。那里聚集着几位南洋商界举足轻重的人物,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正是南洋总商会的会长陈启年。他身边站着几位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一看便是手握重金的实业家或银行家。

“砚舟来了!”陈会长笑容满面地迎上来,目光在李晚星身上温和地停留了一瞬,“这位就是名动纽约的林晚星小姐吧?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为我们南洋争光了!”

“陈会长过誉。”黄砚舟微微颔首,声音沉稳,自然地侧身,将李晚星让到身前半步,“晚星,这位是陈会长。这位是兴泰银行的张行长,这位是南洋航运的周董,这位是永丰纱厂的郑董。”

李晚星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微微屈膝:“陈会长好,张行长好,周董好,郑董好。我是李晚星。”

“林小姐年轻有为,设计才华惊艳世界,实在难得!”陈会长笑着赞道,目光里带着长辈的慈和。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带着善意。那位永丰纱厂的郑董,郑伯韬,身形微胖,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在李晚星身上挑剔地扫过,带着一种审视货物的精明。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高脚杯,香槟金黄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度,嘴角却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弧度。

“黄大少,”郑伯韬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一小圈人都听清,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居高临下的随意,“‘拾光’这次在纽约,确实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恭喜恭喜。”他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刺向李晚星,语气里的质疑如同钝刀子割肉,“不过嘛,恕我郑某人直言,这‘凤凰’冠冕,美则美矣,轰动效应也足够。但说到底,它是一件艺术品,还是……一件成功的商品?”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周围几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气氛微妙地凝滞了几分。

郑伯韬似乎很满意自己制造的焦点效果,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香槟,才继续道:“南洋的纺织业、成衣业,根基在于实打实的市场需求和稳定的工艺水准。一件惊世骇俗的高定,能带来一时的名声,但‘拾光’要真正立足,要恢复林正弘先生当年的荣光,甚至更进一步,靠的是源源不断的、被市场认可的设计,是能穿在千家万户身上的衣服,是能撑起工厂运转、养活工人的订单。”他目光转向黄砚舟,带着一丝商场上惯有的试探和不易察觉的轻视,“黄大少在资本运作上翻手为云,我郑某人是佩服的。但这设计一道,尤其是成衣设计,讲究的是底蕴,是日积月累的功力,是真正对南洋气候、南洋女性体态、南洋审美的理解。靠一鸣惊人,能走多远?林小姐如此年轻,又……经历特殊,”他刻意加重了“特殊”二字,眼神意有所指地掠过李晚星苍白的脸,“她能否持续产出符合‘拾光’定位、又能被市场广泛接受的作品?黄大少,您这笔投资的风险,可着实不小啊。”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条理分明,甚至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善意提醒”,但字字句句都精准地戳在当下舆论对李晚星最大的质疑点上:昙花一现,缺乏底蕴,靠资本炒作上位,难堪大任。更恶毒的是,他最后那句“经历特殊”,无疑是将“罪犯之女”和“金主傀儡”的污名再次掀开,血淋淋地摊在众人面前。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李晚星的脸色在璀璨的灯光下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如同她身上素白的旗袍一般。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嗡鸣声,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郑伯韬那看似理性的分析,像一把淬了盐的钝刀,在她刚刚结痂的伤口上反复切割、碾压。铺天盖地的屈辱感再次席卷而来,几乎要将她溺毙。那些报纸上恶毒的文字,那些街头巷尾的污言秽语,此刻仿佛都化作了郑伯韬那张虚伪笑容下的利齿,要将她撕咬得粉碎。

她的指尖冰冷,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她想反驳,想大声质问,想告诉所有人“凤凰”是她多少个不眠之夜的呕心沥血!可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在这样赤裸裸的、裹挟着身份质疑的否定面前,在那些投射过来的、混合着怜悯、好奇与鄙夷的目光下,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令人窒息的目光焦点。就在她脚踝微动,几乎要支撑不住的瞬间——

一只沉稳、温热而带着不容抗拒力量的手,轻轻落在了她冰凉微颤的腰后。

那只手的存在感如此强烈,隔着薄薄的软缎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一种滚烫的支撑。它没有用力压迫,只是那样稳稳地托着,如同磐石,瞬间止住了她身体所有的摇晃和退意。

李晚星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惊愕地侧过头。

黄砚舟并未看她。

他依旧保持着挺拔如松的姿态,侧脸线条在璀璨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冷峻,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平静无波地落在郑伯韬那张带着虚伪笑意的脸上。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冷酷的弧度。

“郑董的担忧,听起来颇有道理。”黄砚舟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靡靡之音,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瞬间压下了周围的窃窃私语。他缓缓抬起左手,那只骨节分明、曾握着权柄也曾在暴雨中死死攥住她手腕的手,此刻伸向一直沉默侍立在侧、如同影子般的阿忠。

阿忠立刻上前一步,动作迅捷无声,将一个深蓝色、印着烫金“黄氏集团”徽记的硬质文件夹,恭敬地放在黄砚舟摊开的掌心。

那文件夹的样式,李晚星认得。是黄氏核心文件才使用的特殊加密档案袋。

黄砚舟捏着那薄薄的、却仿佛重逾千斤的文件夹,目光扫过郑伯韬,扫过陈会长,扫过周围所有屏息凝神、目光各异的面孔,最终,手腕一沉,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决断力,“啪!”地一声,将文件夹重重拍在了铺着洁白桌布、摆满精致点心的长条香槟台上!

清脆响亮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瞬间寂静下来的宴会厅里炸开!震得水晶杯盏都仿佛嗡嗡作响!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只深蓝色的文件夹上。

黄砚舟的手指并未离开文件,他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郑伯韬瞬间僵硬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既然郑董,以及在座的各位,如此关心我黄砚舟这笔‘投资’的风险,关心‘拾光’的未来,关心晚星小姐的能力是否足以支撑……”

他刻意停顿,那短暂的沉默带着千钧压力。

“那么,这就是我的答案。”

他修长有力的手指,猛地掀开了文件夹的硬质封面!

里面赫然是一份装帧极其正式、盖着鲜红印章和骑缝章的法律文件。最上方的标题大字,在璀璨的灯光下,清晰地映入每一个伸长脖子的人眼中:

《黄氏集团砚舟资本股权转让协议书》

翻开的扉页上,受让方一栏,三个娟秀而有力的钢笔字,如同烙印般刺目:

李晚星!

而转让比例一栏,一个足以让整个南洋商界为之震动的数字,清晰无比:

10%!

“哗——!”

短暂的死寂之后,是压抑不住的、如同海潮般席卷整个宴会厅的巨大哗然!无数道目光瞬间从文件上移开,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李晚星那张震惊到失语、苍白如纸的脸上!惊骇、难以置信、贪婪、嫉妒、算计……种种复杂的情绪在那些衣冠楚楚的面孔上疯狂涌动!

砚舟资本10%的股份!

黄砚舟一手缔造、掌控着黄氏集团最核心、最庞大、也是最具未来前景的投资资本!其价值,远非一个“拾光”所能比拟!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投资支持,这几乎是……割肉饲鹰!不,是直接将一块价值连城的版图,拱手相赠!

郑伯韬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杯中的液体剧烈地晃动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周围的陈会长、张行长、周董等人,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震惊得无以复加。

李晚星彻底懵了。

大脑一片空白。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目光、所有的屈辱和愤怒,在这一刻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份被拍在香槟台上的文件,和上面那三个清晰得如同烙铁烫下的名字——李晚星。

10%的砚舟资本股份?

他疯了?

这算什么?更大、更华丽、更无法挣脱的金色牢笼?还是……一种她根本无法理解的、孤注一掷的……信任?

巨大的冲击让她头晕目眩,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腰后那只温热的手掌立刻传递来更坚实的力量,将她稳稳地托住。

就在这全场死寂、落针可闻的顶点,黄砚舟微微侧过身。

他高大的身躯笼罩下来,带着强烈的存在感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又极具压迫性的气息。他俯首,温热的呼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独属于他的烟草与雪松的冷冽气息,猝不及防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

低沉、醇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绝对力量感的声音,如同最隐秘的耳语,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钻入她的耳膜,直抵灵魂最深处:

“别低头。”

“看着他们。”

“你值得这一切,晚星。”

“你值得拥有一切。”

“轰——!”

李晚星的耳畔仿佛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比南峇鲁海滩上那道撕裂夜空的闪电更加猛烈!那低沉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带着电流,狠狠撞击在她最脆弱的心防上!值得?她值得这一切?值得这价值连城的股份?还是值得……他此刻这近乎疯狂的、与世界为敌的宣告?

腰后那只手的支撑,耳边灼热的气息,眼前那份刺目的股权文件……还有那深埋在记忆里,礁石暴雨夜,他心口撕裂衣襟下,那只浴火燃烧、与她“凤凰”遥相呼应的血色图腾……

无数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屈辱与震撼,冰冷与灼热,绝望与一种被强行点燃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悸动,在她胸腔里激烈地冲撞!她猛地抬起头,眼眶瞬间通红,蓄满了滚烫的泪水,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的目光不再是空洞的绝望,而是燃起了一簇被逼到绝境、混杂着震惊、愤怒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无法命名的火焰!

她死死地、死死地看向黄砚舟近在咫尺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绷得极紧,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星,里面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种近乎偏执的笃定和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为达目的不惜玉石俱焚的狠绝!

他是在用砚舟资本10%的股份,用他黄砚舟半壁江山的重量,为她筑起一道不容置疑的护城河!他是在用最粗暴、最直接、也最昂贵的方式,砸碎所有加诸在她身上的污蔑和质疑!

这不再仅仅是“托付”的责任,这是……赌上一切的疯狂!

就在这时,一个尖锐、带着浓浓嫉妒和刻意挑拨的女声,突兀地从旁边围观的人群中响起,如同淬毒的银针,刺破了这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气氛:

“哟!黄大少好大的手笔啊!10%的砚舟资本!啧啧啧!”说话的是南洋橡胶大王家的千金苏曼丽,一身火红的洋装,艳光四射,此刻却抱着手臂,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夹着细长的烟嘴,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李晚星,最后落在黄砚舟身上,笑容妩媚又刻薄,“这‘拾光’还没真正赚回本钱呢,林小姐的‘真本事’也还没见着后续,黄大少就先把自家最值钱的股份送出去了?这‘信任’,可真是感天动地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10%的股份,是林小姐拿什么‘特别’的东西换来的呢?”

她刻意拖长了“特别”二字,尾音上扬,带着赤裸裸的暗示和恶毒,瞬间将刚刚被股权文件震慑住的那些阴暗揣测和流言蜚语,再次点燃!

“就是!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黄大少莫不是真被迷了心窍?”

“一个林正弘的女儿,值得这么下血本?”

“苏小姐说得对,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弯弯绕绕……”

低低的议论声如同毒蛇吐信,再次窸窣响起。

郑伯韬似乎也从最初的极度震惊中缓过神来,苏曼丽的话像给他递了一把梯子。他扶了扶金丝眼镜,脸上重新堆起那种圆滑世故的笑容,只是眼底的冷意更深:“黄大少,苏小姐的话虽然直白了些,但也不无道理啊。商海沉浮,利益为先。您这份‘厚礼’,实在……太超乎常理了。这让我们这些关心‘拾光’、关心黄氏发展的老朋友,心里头……很是不安啊。这股权转让,该不会是……某种不得已的‘安排’吧?或者说,林小姐在黄氏资本里,还承担着我们不知道的……‘重要角色’?”

他故意将“安排”和“重要角色”说得意味深长,目光在李晚星和黄砚舟之间来回扫视,暗示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权色交易或者更深层的利益捆绑。

刚刚被黄砚舟雷霆手段短暂压制的污浊泥沼,再次汹涌地翻腾起来,带着更猛烈的恶意,试图将刚刚挺直脊梁的李晚星重新拖入深渊!

李晚星的身体再次绷紧,刚刚被黄砚舟强行点燃的火焰,在更恶毒的污蔑和更赤裸的羞辱面前,剧烈地摇晃起来。腰后那只手传递的力量依旧沉稳,耳边那句“你值得一切”的滚烫低语还在灼烧,可眼前这些扭曲的嘴脸和肮脏的暗示,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颤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黄砚舟动了。

他没有再看苏曼丽,也没有看郑伯韬。

他缓缓地、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落在李晚星腰后那只支撑的手。那只手,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伸向了自己昂贵西装的内袋。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他掏出的不是支票簿,也不是另一份文件。

而是一只小巧的、表面磨得锃亮、显然经常被主人拿在手中把玩的黄铜打火机。

“叮”的一声脆响。

黄砚舟用拇指优雅地弹开打火机的金属盖,幽蓝色的火苗“噗”地一声跳跃而出,在他深邃的瞳孔里映出两点冰冷的寒星。

他没有点烟。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他捏着那只燃烧的打火机,手腕沉稳地移动,幽蓝色的火焰,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仪式感,精准地凑近了那份摊开在香槟台上、价值连城的股权转让协议书的一角!

“嘶啦——”

纸张被火焰舔舐的细微声响,在死寂的宴会厅里被无限放大!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心头!

幽蓝的火苗瞬间点燃了纸张的边缘,贪婪地向上蔓延,吞噬着那价值无法估量的文字和印章!焦黑的痕迹迅速扩大,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啊——!”

“天哪!他烧了?!”

“10%的股份……烧了?!”

无数声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瞬间爆发!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一直试图维持镇定的陈会长,脸色煞白的郑伯韬,还有捂着嘴满眼不可置信的苏曼丽!没有人想到黄砚舟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价值连城的股份,说烧就烧?这简直是……疯子行径!

李晚星更是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她看着那跳跃的蓝色火焰贪婪地吞噬着写有她名字的文件,看着那象征着黄砚舟滔天信任和巨大财富的纸张化为灰烬,巨大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他……他在做什么?他后悔了?还是……这又是一个她无法理解的局?

火光跳跃,映照着黄砚舟那张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残忍快意的脸。他任由火焰燃烧,直到那一角彻底化为蜷曲的黑色灰烬,才“啪”地一声合上了打火机的盖子,幽蓝火焰瞬间熄灭。

他将那只带着余温的打火机随意地丢在烧焦的文件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封的刀锋,缓缓扫过全场一张张惊骇欲绝的脸,最终落在面无人色的郑伯韬和花容失色的苏曼丽身上,唇角勾起一抹极致冰冷、极致嘲讽的弧度,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神经上:

“一份复印件而已,诸位何必如此激动?”

“原件,”他顿了顿,目光转向身旁僵立如雕塑的李晚星,那眼神深处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浓稠如墨的情绪,“早已在三天前,由我的私人律师,亲手交到了晚星小姐手上。转让程序,全部完成。”

“现在,她李晚星,”黄砚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君临天下般的威压和宣告,“不仅是‘拾光’的灵魂设计师,更是我砚舟资本名正言顺、持股10%的股东!”

“她的能力,她的价值,她能为‘拾光’、为黄氏带来的未来,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

“质疑她?”他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刺向郑伯韬和苏曼丽,声音轻缓,却带着令人骨髓发冷的杀意,“就是质疑我黄砚舟的眼光!质疑我砚舟资本10%股份的分量!更是质疑这白纸黑字、受南洋律法保护的股权归属!”

“诸位,还有问题吗?”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焦糊味,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

郑伯韬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苏曼丽更是吓得后退一步,手中的烟嘴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也浑然不觉。周围那些投射向李晚星的目光,瞬间从质疑、鄙夷、贪婪,变成了纯粹的、深入骨髓的敬畏!

烧掉一份复印件,轻描淡写,却比任何言语的威胁都更具震慑力!这等于昭告天下:他黄砚舟对李晚星的支持,是毫无保留、不容置疑的!任何挑战,都将直接面对他滔天的怒火和恐怖的权势!

李晚星呆呆地站着,仿佛灵魂出窍。

复印件?原件三天前就到了她的手上?她什么时候签过字?她根本毫不知情!他……他竟然在她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这一切?还以如此惊世骇俗的方式,在这万众瞩目的地方,用一场焚烧,为她铸就了一道无人敢再轻易挑衅的铜墙铁壁?

腰后那支撑的力量消失了,耳边灼热的气息也远去了。可那句“你值得一切”的低语,那份在她“不知情”中已然生效的股权文件,还有眼前这份燃烧的复印件所代表的、他玉石俱焚般的决心……如同滔天巨浪,狠狠冲击着她摇摇欲坠的世界!

她缓缓地、机械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紧紧攥着的左手。

无名指上,那枚“星舟”戒指依旧冰冷地禁锢着指根,戒圈边缘,礁石上挣扎留下的那道细小伤痕,在璀璨的灯光下,隐隐泛着暗红。

而心口的位置,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烫了一下。

不是戒指的冰冷。

是记忆里,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他撕裂的衣襟下,那只在她指尖触碰边缘、用最浓烈的鸽血红与金线勾勒出的、浴火重生的凤凰图腾!

那灼热感,穿透了时空,穿透了衣料,此刻正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灵魂深处,与指尖戒指的冰冷,与眼前这份燃烧殆尽却重若千钧的“信任”,形成一种让她浑身战栗、几乎无法呼吸的共鸣!

她值得吗?

这滔天的信任,这沉重的股权,这以身为盾的疯狂……

还有他心口那只无声燃烧的凤凰……

这一切的一切,她……承受得住吗?

宴会厅里死寂无声,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无数道目光,敬畏的、探究的、嫉妒的、恐惧的,如同无形的蛛网,紧紧缠绕在孤立于漩涡中心的李晚星身上。她挺直着脊背,指尖却不受控制地深深掐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白痕,仿佛只有这细微的痛楚才能让她确认自己还站立在这令人眩晕的光影之中。

黄砚舟那番雷霆万钧的宣告,那焚烧复印件的惊世之举,像一柄重锤,砸碎了所有明面上的质疑,却也彻底将她推到了风口浪尖的最顶端。不再是流言中依附的菟丝花,而是手握砚舟资本10%股权的、真正的风暴眼。这份“信任”的重量,几乎要将她单薄的肩膀压垮。

“晚星?”一声温和中带着不易察觉探询的呼唤自身侧传来。

李晚星猛地回神,指尖一颤,险些碰翻手边盛着琥珀色香槟的水晶杯。她循声望去,是南洋总商会的陈启年会长。老人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眼神却锐利如鹰,在她和黄砚舟之间不着痕迹地打了个转。

“陈会长。”她努力牵动唇角,声音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绷。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陈会长笑容加深,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峙从未发生,他举起酒杯,声音洪亮地穿透了渐渐复苏的低声交谈,“来,让我们再次举杯,祝贺林晚星小姐!祝贺‘拾光’浴火重生,未来无可限量!也祝贺黄大少,慧眼识珠,为南洋商界再添一员猛将!”

“祝贺林小姐!”

“祝贺黄大少!”

“祝贺‘拾光’!”

稀稀落落的附和声响起,逐渐汇聚成一片看似热烈的声浪。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流光溢彩。然而李晚星清晰地感受到,那些举杯之人笑容下的复杂心思——敬畏黄砚舟的权势是真,对那10%股权的觊觎是真,对她这个“一步登天”的孤女能否坐稳位置的怀疑,更是根深蒂固。

她端起酒杯,冰凉的杯壁刺激着指尖。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映出她苍白而紧绷的面容。她强迫自己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属于“林晚星设计师”的得体微笑,目光迎向那些投射过来的视线。视线所及之处,有人立刻堆起更热情的笑容,有人则略显尴尬地移开目光,还有人,如苏曼丽之流,远远站着,眼神淬毒般剜过来,却又在黄砚舟冷冽的目光扫过时,仓惶地别开脸。

“林小姐,恭喜恭喜!”一个穿着藏青色条纹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挤上前来,满脸堆笑,双手恭敬地递上名片,“鄙人王天禄,‘南洋锦绣’纺织厂的,久仰林小姐大名!我们厂的丝绸,那可是南洋一等一的好,最适合您这样的大设计师……”

“林小姐,我是‘丽人行’百货的采购经理,我们对您纽约系列的设计非常感兴趣……”

“林小姐,不知您对开发南洋本土风格的日常成衣线有何高见?我们‘百纳’成衣……”

“林小姐……”

仿佛打开了某个闸门,刚刚还在观望的人群瞬间涌了上来。名片如同雪片般递到她面前,恭维的话语滔滔不绝。李晚星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包围着,应接不暇。她努力维持着微笑,一一接过名片,说着得体的场面话,大脑却在高速运转,试图分辨这些笑脸背后的真实意图。是真心寻求合作?还是看中了她背后黄砚舟的资本?抑或是想试探她这个“新晋股东”的深浅?

她感到一阵疲惫。这觥筹交错的浮华名利场,比她想象中更令人窒息。每一张笑脸背后,都藏着利益的算计。而她,才刚刚被强行推上这盘巨大的棋局。

“晚星小姐似乎有些累了?”一个温和含笑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解围意味。

李晚星循声望去,是刚才站在陈会长身边的南洋航运董事长周正元。他年约五十,气质儒雅,眼神温润,此刻正含笑看着她,带着长辈的关怀。

“周董。”李晚星微微颔首,紧绷的神经因这温和的态度而稍稍放松一丝。

“纽约一战,轰动世界,压力必然不小。”周正元理解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周围依旧热情的人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诸位,合作之事,改日再详谈不迟。让我们的‘凤凰’稍事休息,如何?”他话语温和,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周围那些围拢的人精立刻识趣地打着哈哈,渐渐散开。

“多谢周董。”李晚星真心实意地道谢,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

“不必客气。”周正元微笑,目光落在她依旧紧握的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灯光下折射着冷硬的光芒,他眼神微微一动,随即移开,语气带着真诚的感慨,“‘凤凰’冠冕,我虽不懂设计,但在纽约的报纸上看到照片时,确实被那份冲破桎梏的生命力所震撼。林小姐的设计,有魂。”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推心置腹的意味,“商海浮沉,流言蜚语从未断绝。黄大少此举,魄力非凡。但真正能让人立足的,终究是自己的实力。我相信林小姐,担得起这份信任,也担得起‘拾光’的未来。”

这番话,没有虚浮的恭维,只有中肯的评价和沉甸甸的期许。如同一股清泉,注入李晚星被名利场熏染得有些浑浊的心田。她看着周正元温润而睿智的眼眸,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和力量。

“周董金玉良言,晚星铭记于心。”她郑重地回答。

“好,好。”周正元满意地点点头,不再多言,举杯示意了一下,便转身融入了其他交谈的人群。

李晚星轻轻舒了一口气。她下意识地再次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指尖抚过无名指上那枚冰冷的“星舟”戒指。戒圈边缘的伤痕隐隐作痛,提醒着她礁石上的绝望挣扎。而此刻,这枚戒指所代表的,已不仅仅是冰冷的桎梏,更是一种无法挣脱的责任与联结。

就在这时,一股清冽而极具存在感的气息自身后无声地笼罩下来。她甚至不用回头,身体的本能已经认出了来人。刚刚松懈的神经瞬间再次绷紧。

黄砚舟高大的身影停在她身侧半步的距离。他没有看她,深邃的目光落在远处觥筹交错的浮华光影中,侧脸的线条在璀璨的吊灯下显得冷硬而疏离。他手中端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剔透的冰块间轻轻晃动。

“应付得来?”低沉的声音响起,没有波澜,听不出是询问还是陈述。

李晚星心口微微一窒。她强迫自己迎向他看似投向别处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我会努力。”她没有说“能”或“不能”,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在这盘他亲手将她推入的棋局里,“努力”是她唯一能掌控的东西。

黄砚舟终于侧过头,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锐利依旧,穿透了她强装的镇定,仿佛能看进她灵魂深处的惊悸与茫然。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李晚星几乎要承受不住那审视的压力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记住周正元的话。”

“记住今晚。”

“记住,”他的声音微微一顿,目光在她无名指的戒指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深邃得如同寒潭,“你站在这里,是因为‘凤凰’,因为你是李晚星。”

“其他一切,”他举起酒杯,轻轻啜饮了一口,喉结滚动,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纷扰的冰冷力量,“都是背景噪音。”

背景噪音?

李晚星咀嚼着这个词。那些流言蜚语,那些质疑目光,那些恶毒的揣测,那些觥筹交错下的利益算计……在他眼中,都只是不值一提的“背景噪音”?而他给予她的股权,那心口的凤凰,这滔天的信任与压力……才是她必须面对的主旋律?

她张了张嘴,想问那10%的股份,想问那三天前就完成的转让,想问他为何要如此疯狂地信任她……可话到嘴边,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着风暴又归于绝对平静的眼眸,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所有的疑问,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最终,她只是更紧地攥住了左手,指甲陷入掌心的软肉,带来清晰的痛感。她迎着他深不可测的目光,缓缓地、极其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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