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卷着鹅毛大雪，在雁门关外盘旋了整整三日。
沈软软裹着一件银狐裘，坐在颠簸的銮驾里，指尖轻轻划过车窗上凝结的冰花——冰纹层层叠叠。
像极了原主记忆里南国宫殿的飞檐，精致，却又脆弱得不堪一击。
【宿主，还有半个时辰就到洛阳城外的迎亲驿馆了。】001的声音带着紧张。
【原主的记忆都梳理好了吧？可别露馅！】
“放心。”沈软软闭上眼，原主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原主是南国最受宠的嫡公主，名唤“楚瑶”。
南国虽偏安一隅，却水土丰饶，更因盛产珍珠、香料，成了大曜皇帝萧烬眼中的一块肥肉。
景和三年秋，大曜铁骑压境，南国皇帝无力抵抗，只能忍痛将刚及笄的楚瑶送去和亲——这是南国最后的筹码，也是楚瑶一生悲剧的开端。
楚瑶生得极美，是那种带着清冷感的美。
眉如远山含黛，眼似秋水凝星，哪怕只是静坐在那里，也像一幅不染尘埃的古画。
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擅弹箜篌，指尖拨动琴弦时，连殿外的飞鸟都会驻足聆听。
可这份美好，在和亲的銮驾里，被碾碎成了无尽的悲凉。
她被送到大曜时，萧烬甚至没有亲自来迎。
他只派了礼部尚书李嵩，将她安置在后宫最偏僻的“玉芙宫”里，从此不闻不问。
楚瑶在玉芙宫住了整整十二年，从一个清冷娇俏的少女，熬成了沉默寡言的妇人。
她没侍过寝，没受过封，连萧烬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宫里人见她失宠，便肆意欺辱，冬日克扣炭火，夏日任由蚊虫肆虐。
她常常坐在窗边，弹着那架蒙尘的箜篌，望着南方的方向，眼泪无声落下。
十二年后，楚瑶病逝在玉芙宫的寒夜里，死时身边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而她死后不过十日，萧烬便以“南国不敬”为由，派铁骑踏平了南国。
宫殿被毁，百姓流离，南国皇帝自缢身亡——楚瑶用一生换来的“和平”，不过是萧烬一时的敷衍。
临死前，楚瑶攥着一枚南国玉佩，心里只有一个愿望：若有来生，要让萧烬爱上她，要让他尝尝失去的痛苦，要让他永远不敢再动南国分毫。
“我不会让她失望的。”沈软软睁开眼，眼底褪去原主的怯懦，只剩冰冷的坚定。
她现在就是楚瑶，是带着执念而来的复仇者。
銮驾缓缓停下，外面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沈软软整理好身上的嫁衣——大红织金绣凤的料子，本该喜庆，穿在她身上却透着生人勿近的清冷。
推开车门，寒风裹挟着雪粒子扑面而来，打在脸上生疼。
驿馆外站着一队铠甲士兵，为首的中年男子身穿绯色官服，正是礼部尚书李嵩。
他见沈软软下车，连忙拱手行礼：“下官李嵩，见过楚瑶公主。
陛下有旨，公主一路劳顿，先在驿馆歇息一日，明日再入宫面圣。”
沈软软微微颔首，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有劳李大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独特的穿透力。李嵩忍不住抬头，这一看便移不开眼——眼前的少女肌肤胜雪。
眉眼如画，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却疏离，像极了雪山之巅的寒梅，美丽，却带着刺。
李嵩暗叹：南国果然藏着绝色，这楚瑶公主，当真是倾国倾城。
沈软软没在意他的目光，在侍女搀扶下走进驿馆。
馆内烧着地龙，温暖如春，可她却觉得比外面更冷——这里是萧烬的地盘，是囚禁原主一生的牢笼。
侍女端来热汤，沈软软没喝，只是坐在窗边看雪。
萧烬是个什么样的人？原主记忆里只有零星片段：他威严狠厉，野心勃勃，对敌人毫不留情，对后宫女子也从未上心。想要攻略这样的人，绝非易事。
“宿主，你打算怎么接近萧烬啊？”001好奇地问。
“不急。”沈软软嘴角勾出浅淡的笑。
“他不是没见过原主吗？那我就要让他第一眼看到我时，就再也忘不了。”
次日雪停，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地板上。
沈软软换上月白色宫装，外罩淡紫色披风，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只插一支碧玉簪。
未施粉黛的脸庞，在阳光下更显清冷绝俗。
李嵩已在驿馆外等候，见她出来连忙上前：“公主，马车备好，可以入宫了。”
沈软软点头，跟着上了马车。马车缓缓驶向皇宫，她撩开车帘，看着洛阳城的繁华——街道宽阔，人声鼎沸，酒旗招展，与南国的小城截然不同。
可这繁华背后，藏着多少小国的血泪，只有她清楚。
半个时辰后，马车抵达皇宫正门。沈软软下了车，跟着李嵩往里走。
皇宫气势恢宏，红墙黄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处处透着帝王的威严。
路上遇到的宫女太监，都恭敬地给李嵩行礼，眼神却偷偷打量着沈软软，带着好奇与探究。
沈软软目不斜视，脚步平稳地往前走，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萧烬让她从侧门入宫、安置在偏僻宫殿，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想要打破这种局面，必须制造一个“意外”。
走到御花园附近时，沈软软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湖心亭。
亭内，一个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卷书，身姿挺拔如松，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透着迫人的威压。
沈软软的心脏猛地一跳——是萧烬！
【宿主，是萧烬！怎么办？要主动打招呼吗？】001的声音瞬间紧张起来。
沈软软没说话，只是慢慢走上前。
她的脚步声很轻，却还是惊动了亭内的人。
萧烬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那是一张极具威严的脸，轮廓深邃，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一双凤眸锐利如鹰，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的眼神落在沈软软身上时，带着审视与疏离，没有丝毫惊艳，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
沈软软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低头行礼，只是微微颔首，声音依旧清冷：“南国楚瑶，见过陛下。”
萧烬挑了挑眉，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镇定。
他打量着眼前的少女，月白色宫装衬得她肌肤胜雪，淡紫色披风随风微动，发丝轻扬，那双眼睛清澈却疏离，像极了寒冬里未化的冰。
他见过无数女子，有娇媚的、温婉的、热情的，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清冷得像不染凡尘，却又带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韧劲。
“你就是南国送来的公主？”萧烬的声音低沉磁性，却没什么温度。
“是。”沈软软点头，没有多余的话。
萧烬放下手中的书，缓步走到她面前。
他比沈软软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压迫感十足：“为何不跪？”
“南国虽小，却也有风骨。”沈软软抬眸，直视着他的眼睛，“楚瑶是来和亲的，不是来做阶下囚的。
陛下若要我跪，便是辱了南国，也辱了陛下自己的体面。”
这番话掷地有声，连旁边的李嵩都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一步：“公主！不可对陛下无礼！”
沈软软却没动，依旧平静地看着萧烬。
她赌的就是萧烬的骄傲——他是帝王，最看重体面，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失了风度。
萧烬盯着她看了许久，凤眸里的疏离渐渐淡了些，多了几分玩味：“倒是个有性子的。李嵩，这就是你说的‘温顺娴静’？”
李嵩额头冒汗，连忙躬身：“臣……臣失察。”
萧烬没再理会李嵩，目光重新落回沈软软身上：“你既来了大曜，便是大曜的人。
这宫里的规矩，该学的还是要学。
但你方才说的没错，南国是朕的附属国，朕不会辱没它。”
他顿了顿，补充道：“玉芙宫偏僻，不适合公主居住。
传旨，将长乐宫收拾出来，给楚瑶公主住。”
李嵩愣了一下，连忙应声：“臣遵旨！”
沈软软也有些意外，她没想到萧烬会突然改变主意。
但很快，她便明白了——萧烬不是心软，只是对她产生了兴趣。
对他而言，有性子的猎物，比温顺的宠物更有意思。
“谢陛下。”沈软软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没有丝毫受宠若惊。
萧烬看着她这副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这个南国公主，倒是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或许，这场和亲，不会像他以为的那样无趣。
“你刚入宫，想必还不熟悉环境。”萧烬说。
“让宫女带你去长乐宫安顿。晚些时候，朕会让人送些赏赐过去。”
“谢陛下。”沈软软再次道谢，转身跟着宫女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萧烬的目光渐渐深沉。
旁边的太监总管李德全小心翼翼地问：“陛下，要去处理政务吗？”
“再等等。”萧烬收回目光，重新拿起亭内的书，却没再看进去。
“这个楚瑶公主，倒是有点意思。”
李德全跟着萧烬多年，从未见他对哪个后宫女子如此上心，心里暗暗记下了“楚瑶”这个名字，打定主意以后要多关照长乐宫。
另一边，沈软软跟着宫女走到长乐宫。
长乐宫比玉芙宫大了许多，殿内装饰精致，暖炉里烧着上好的银丝炭，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熏香。
宫女恭敬地说：“公主，长乐宫以前是空着的，刚收拾出来，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尽管吩咐奴婢。”
沈软软环顾四周，点了点头：“不必了，这样就好。
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宫女应声退下。
殿内只剩下沈软软一人，001的声音立刻响起来：【宿主，你太厉害了！竟然一下子就让萧烬改变了主意，还把你安排到了长乐宫！】
“这只是第一步。”沈软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雪景。
“他现在只是对我产生了兴趣，算不上喜欢。
想要让他爱上我，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接下来怎么办？】
“等。”沈软软说，“萧烬是帝王，他习惯掌控一切。
我不能主动靠近，只能等着他来找我。
而且，我要让他觉得，我和他后宫里的其他女人都不一样。”
她顿了顿，补充道：“对了，原主最擅长箜篌，你把原主的箜篌记忆调出来，我要好好练练。
下次见到萧烬，该让他听听，什么叫真正的南国音律。”
【好！马上就调出来！】001立刻应下。
沈软软闭上眼，原主弹箜篌的记忆涌入脑海——指尖如何按弦，如何发力，如何通过琴弦表达情绪，一幕幕清晰如昨。
她的指尖轻轻动了动，仿佛已经触碰到了那冰凉的琴弦。
萧烬，你等着。
很快，你就会为我着迷。
而当你最离不开我的时候，就是你痛苦的开始。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像极了原主临死前落下的眼泪。
沈软软看着雪景，眼神冰冷而坚定。
这场复仇的棋局，已经开始了，而她，一定会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