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笔尖还悬在那片扭曲的空间前，陈默的呼吸压得很低。祭坛崩解后的空洞并未闭合，反而像一张被撕开的口子，边缘泛着不规则的光纹，如同数据流在现实中的具象化溃烂。他没有收回手，指尖的血顺着笔身滑落，滴入虚空时竟未坠地，而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吸了进去。
“准备进入。”他说。
林小满靠在冰壁上，右手缠着的布条已被渗出的血浸透。她抬起眼，目光落在陈默手中的钢笔上。那支笔此刻不再是金属与墨水的组合，而是星轨意志的延伸——是通往深渊的钥匙。
李维瘫坐在终端旁，右臂机械义肢完全失能，左眼机械虹膜闪烁红光，正试图从残存的日志中提取最后一次信号跳跃的坐标。他的声音沙哑：“接口残留还在活动，频率和三年前那次入侵一致……它没死，只是沉睡。”
陈默点头，将钢笔轻轻插入那片波动的空间。
金芒炸开，不是光，而是一种信息的爆发。无数细丝般的符文从笔尖喷涌而出，如神经网络般刺入虚无，迅速构建起一个微型的数据通路。这是星轨的纳米级重构协议，能在高维信息层中进行精确手术。但要完成这一切，必须有人为他校准生物频率。
林小满咬破手指，血珠滴向项链残骸。微弱的光芒闪了一下，随即扩散成一层薄雾状的能量场，包裹住三人。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可她没停下，继续用指尖划过冰面，留下一道血痕，作为共鸣锚点。
“进去了。”陈默低声说。
他的意识顺着钢笔流入数据深渊。
眼前不再是冰窟，而是一片流动的暗海。数据如潮水般涌动，每一股都带着不同的记忆碎片、加密指令和逻辑陷阱。李维的机械义肢在这里已不是物理存在，而是被同化为一座由代码构成的废墟城市，核心处嵌着一枚不断跳动的黑色晶体——正是那个伪装成驱动模块的神经接口。
“找到了。”陈默在意识中锁定目标。
他操控纳米手术刀逼近，却发现整个城市的结构都在缓慢旋转，仿佛有某种自保机制在运作。一旦强行切入，整座系统会立刻崩溃，连带摧毁李维原本的控制权限。
“需要诱饵。”他睁开眼，“让接口自己暴露。”
林小满明白他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以血脉能量模拟李维最原始的神经信号模式。那是他在国防科大初次接入义体时留下的生物印记，纯净、未被污染。
数据深渊中，一股熟悉的波动扩散开来。
刹那间，黑色晶体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一段隐藏的拓扑图浮现出来——九条数据链连接着外部未知节点，每一条都标注着时间戳与地理坐标。星轨同步解析，确认这是周振海专用的“意识寄生接口”，具备远程操控、记忆读取甚至人格覆盖的功能。
“就是它。”陈默冷声道。
他引导纳米手术刀沿着其中一条数据链逆向追踪，在三维模型中切开第一道缝隙。没有爆炸，没有警报，只有细微的断裂声，像是某根看不见的线被剪断。紧接着，第二条、第三条……他动作极稳，每一刀都卡在0.1秒的安全窗口内。
李维在现实中猛然抽搐，左眼红光骤亮。“切断了！主控权限正在回归！”
陈默没松劲，继续深入。他知道，真正的危险不在接口本身，而在它储存的历史影像里。那些被加密的记忆片段，可能是打开二十年前真相的唯一钥匙。
他将残余数据导入星轨隔离区。魔法精灵立即启动因果逻辑筛，开始过滤伪造内容。虚假片段如泡沫般破裂：有的显示周振海在实验室宣布成功复活女儿；有的展现一群克隆体跪拜在他脚下；还有一段影像，竟是陈默自己站在演讲台上，宣称“知识即神性”。
这些全被判定为干扰项。
真实画面终于浮现。
暴风雪夜，一辆军用运输车撞开实验室大门。周振海抱着一个瘦小的女孩冲入大厅，她的脸毫无血色，呼吸几乎停止。他嘶吼着喊出一个名字：“张医生！求你用禁忌技术救她！我知道代价，但我必须试！”
镜头一转，白大褂的医生站在操作台前，手中拿着一支充满银色液体的注射器。他犹豫片刻，最终点头。而站在角落记录数据的助手，穿着的衣服赫然与张建国女儿当年主治医师的一模一样。
林小满猛地抬头，声音发颤：“那个医生……是张老师的同事。”
没人回应。张建国靠在冰壁上，照片仍攥在手里，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着那幅影像的残影在空中消散，嘴唇微微抖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陈默关闭星轨回放，准备执行最后一步——彻底删除神经接口的所有残余代码。
就在他即将切断连接时，深渊核心突然收缩。
所有数据流倒灌，形成一个封闭的环形结构。那不是普通的漩涡，而是典型的克莱因瓶形态——入口即是出口，过去通向未来。瓶体内，传来清晰的女童声音：
“救我……爸爸错了……我不想变成机器……”
声音很轻，却像刀刃一样划过每个人的耳膜。
陈默瞳孔一缩，立刻尝试追踪声源坐标。可定位结果显示，这段信号并非来自过去，也不是录音，而是正在发生的实时片段。它的传播路径经过多重折叠，像是从某个尚未开启的时间节点强行挤出来的呼救。
林小满猛然站直身体，哪怕膝盖发软也撑着冰壁向前一步：“这不是记忆……她在说话！她还活着！”
李维迅速调出频谱分析，发现声音中的脑波特征与周振海女儿医疗档案完全匹配。更诡异的是，其波动频率与祭坛崩解前释放的共鸣波形一致——说明这个女孩的存在，本身就是整个系统的共振源。
张建国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的：“她叫我爸爸……可我不是……”
话没说完，他自己停住了。
四人陷入沉默。那呼救声仍在回荡，一遍又一遍，越来越清晰，仿佛说话的人正一点点靠近瓶壁，想要伸手触碰现实。
陈默缓缓收起钢笔，金属外壳烫得几乎握不住。他知道，这场战斗从来不只是对抗一个疯狂科学家，而是面对一条被强行扭曲的时间线，一个用亲人生命做赌注的执念，以及一个至今仍在挣扎求生的小女孩。
“我们得找到她。”他说。
林小满靠在冰壁上，右手无力垂下，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凝成一小滩暗红。李维的左眼仍在闪烁红光，终端屏幕上的倒计时悄然跳动，标记着下一个危机的到来。张建国低头看着照片，女儿的笑容依旧灿烂，可此刻他只觉得那笑容像针一样扎进心里。
陈默站在空洞前，钢笔插回衣袋，掌心还残留着高温的触感。他没再说话，只是盯着那片仍在波动的空间，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另一端的那个孩子。
呼救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她说：“你能听见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