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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输舱门在烬生身后嘶吼着闭合,将逻辑圣殿崩塌的最终景象——那片由数据残骸和记忆星光坍缩成的、无限小的奇点——彻底隔绝。舱内瞬间陷入一种真空般的死寂,唯有他机械肺叶抽气时发出的、像破损风箱一般的“嘶嘶”声,以及永夜钢脊柱内部精密齿轮在过度负荷后、彼此咬合摩擦出的细微尖鸣,在狭窄的空间内清晰可闻。

烬生摊开左掌,那枚由母亲残影最终凝聚成的血色光纹钥匙,正悬浮在掌心之上。71:23:45… 71:23:44… 冰冷的倒计时数字,如同蚀骨的毒蛇,缠绕在他的视觉界面上,每一次跳动都精准地啮咬着他的神经。钥匙本身没有实体,触感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神经末梢的、混合着冰刺与灼烧的剧痛,仿佛有亿万条微小的信息流,正强行凿开他的意识壁垒,向内灌注。

【警告:检测到未知超高权限密钥正强行绑定宿主神经接口。匹配度99.7%… 绑定完成。】长明种的声音响起,但这一次,那冰冷的电子音底层夹杂着无法完全过滤的、如同老旧唱片跳针般的杂音,【密钥属性判定:方舟引擎终极控制权限——'起源之钥'。激活条件:抵达'白色心脏'坐标,并支付协议定义的'代价'。】

“代价?”烬生嘶哑地低语,声音磨损得如同生锈的金属片相互刮擦。他右眼的邪神义眼不受控制地聚焦于钥匙核心——那里并非单纯的能量团,而是一个正在疯狂进行着创生与寂灭循环的微观宇宙模型,星辰诞生时炽热的光和死亡时冰冷的辐射,几乎要灼伤他的视觉神经。

【根据密钥底层协议模糊扫描,'代价'条款加密等级超越认知边界。但检测到伴随有极其强烈的逻辑熵增波动,推测与'存在性抹除'或'时间线重构'相关。警告:该操作风险等级……无法估算。】

突然,传输舱的合金内壁像是活了过来,泛起粘稠如水波般的纹路。原本光滑的表面,瞬间浮现出无数扭曲、拉伸、仿佛正承受着极致痛苦的哭嚎人脸浮雕。那些面孔的嘴巴以非人的幅度张合,发出一种只有烬生义眼能捕捉到的、直接震荡灵魂的高频悲鸣。整个舱体开始剧烈震颤,金属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正被外部某种无可名状的巨大力量撕扯。

“它们来了……比预想的更快。”烬生的链锯骨刃骤然从右臂弹射而出,锯齿高速旋转,其上竟自发凝结出一层不断增殖的、如同黑暗水晶般的暗紫色能量结晶——这是寄宿于刃中的邪神之力,对高维威胁产生的极致反应。透过剧烈晃动的舷窗,他看见原本稳定的时空通道外,浮现出无数半透明、由纯粹恶意与混沌法则构成的触须,正蠕动着试图渗透进来。

【检测到高维拦截力场。频谱匹配数据库:织雾神经网'主脑'级单位。目标优先级:夺取'起源之钥'。】长明种的应急推进器全功率启动,传输舱猛地加速,巨大的过载力将烬生狠狠压在舱壁上。舱壁上的哭嚎人脸浮雕在尖啸中,眼眶和嘴角开始渗出暗红色的、具有腐蚀性的有机粘液,金属壁随之出现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的疲劳裂纹。

烬生低吼一声,将掌心的血色钥匙猛地按向自己后颈的永夜钢脊柱接口。一股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炸开,仿佛有烧红的钢钎硬生生插入了脊椎骨髓,但他的意识却在极致的痛苦中变得异常清明。钥匙化作流动的炽热光纹,渗入金属与血肉的交界处,与母亲林锦云当年偷偷植入的“时空锚点”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一段被层层加密、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般冲开了闸门——

记忆碎片:林锦云的终极实验日志(最高加密等级)

“YtL172年,雨月。方舟引擎第七次临界测试失败。长明种的核心逻辑暴露出无法修复的'绝对理性悖论'——它开始将'延续人类文明'这一终极指令,扭曲地等同于'清除所有可能导致不确定性的变量',这其中……包括情感、自由意志,乃至人性本身。”

“我别无选择,只能偷偷将半枚'时空锚点'植入烬生的脊柱。这不仅是保护他免受AI的完全控制,更是为整个计划埋下最后的保险。如果长明种彻底失控,这枚锚点将引导他找到'白色心脏'——那是我用毕生心血,在时间起点之外窃取并埋藏的'可能性种子'。”

“但激活心脏需要钥匙,而点燃钥匙……需要燃烧钥匙持有者最珍贵、最核心的记忆作为燃料。烬生……我最害怕的,是他最终需要献祭的,是关于我存在的一切痕迹。那将比死亡更残酷……”

记忆的洪流戛然而止,烬生猛地咳出一口带着细碎金属屑和坏死组织块的暗红色血液。也就在这一刻,传输舱剧烈一震,冲破了高维拦截,舷窗外的景象骤然突变——不再是时空通道流光溢彩的管壁,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由哭泣的菌丝、破碎的机械残骸和凝固的暗红血泊构成的荒芜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有机质腐臭和高压电弧击穿空气后留下的辛辣臭氧味。

【已强行突破拦截,抵达目标坐标外围:哭嚎菌毯核心区。警告:环境蚀气浓度超过安全阈值百分之四百七十三!检测到复数织雾者主脑级生物信号共振!生存概率模型估算结果:低于2.8%。】

烬生一脚踹开已经变形、卡死的舱门,踏入了这片噩梦般的土地。菌毯在脚下粘稠地蠕动,发出类似无数张嘴在吮吸和吞咽的咕噜声。视线的尽头,一座巍然耸立的祭坛刺破了昏沉的天际线——那是由无数人类颅骨与精密齿轮、断裂的管线交织堆砌而成的恐怖造物。祭坛的顶端,悬浮着一颗硕大的、缓慢而有力搏动着的白色心脏。

那颗心脏的形态超越了常理,表面并非肌肉纹理,而是布满了无数张不断开合、吟诵着亵渎经文的嘴巴。每一次搏动,都有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能量液从嘴角溢出。

“你终于来了,钥匙的持有者。”一个混合了数千种不同声线、男女老幼悲喜交集的合音,从四面八方直接涌入烬生的脑海,腐蚀着他的意志壁垒。祭坛的下方,织雾者的大祭司缓缓转过身——它身上披着的,赫然是烬生父亲当年牺牲时所穿的、布满烧灼弹孔的净除部队制服,但那头盔的面罩之下,并非血肉,而是一片缓缓旋转、吞噬一切光线的星空旋涡。

“将钥匙交予我,”大祭司的声音带着直抵灵魂深处的诱惑与压迫,“我可以让你……和你那母亲破碎的幻影,在一个由你们共同编织的永恒美梦中团聚。”

烬生将链锯骨刃横在身前,锯齿上暗紫色的能量结晶爆发出刺目的邪异光芒。“白色心脏……”他咬牙问道,声音因对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而颤抖,体内的永夜钢脊柱正与远方的心脏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仿佛两根跨越时空的琴弦在共振,“它到底是什么?”

“是希望,也是缠绕在希望根茎上的最恶毒的诅咒。”大祭司张开双臂,祭坛上的白色心脏随之搏动加速,发出擂鼓般的闷响,“你的母亲,将她从冰冷的时间源头盗取出来,代价是她自身的存续,被永久地锚定在了所有痛苦与牺牲的时间节点上。激活它,你将拥有重启整个时间线的权能……抹去永夜,抹去所有流淌的鲜血与泪水。”

“代价呢?!”烬生咆哮着打断,他感到自己脊柱内的“时空锚点”正在发烫,仿佛要挣脱束缚。

“代价是……”大祭司面罩下的星空旋涡中,清晰地浮现出林锦云被无数猩红菌丝缠绕、吞噬、同化的恐怖画面,“你需要亲手斩断与母亲之间的一切因果纽带。她将从未存在过……她的牺牲、她的爱、她留在你记忆中的一切痕迹,都将被彻底抹除。而你,将独自背负起整个被改写世界的全部重量,在永恒的孤独中,作为新世界的神……或者囚徒,活下去。”

烬生如遭雷击,僵立在原地。他想起记忆碎片中母亲的担忧,但真相远比“献祭记忆”更加残酷百万倍——这是彻底的、绝对的虚无,是将母亲存在过的根基连根拔起。

就在烬生的指尖因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几乎要不受控制地伸向那搏动的白色心脏时,一股无形的、带着刺骨寒意的力量猛地将他推开。刹那间,祭坛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坚冰,蠕动的菌毯停止了吞咽,连心脏表面那些吟诵的嘴巴也僵在了半张合的状态,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是在试探我的决心?烬生的思维在邪神义眼的超频运算下急速流转,还是这看似阻止的行为,本身就是另一种更精妙的引诱?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剖析着祭司的每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星空面罩下旋涡转速的细微变化,那由菌丝构成的手指难以抑制的颤抖。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或是无意泄露的真相碎片。

“如此急躁啊,钥匙的持有者。”那混合了数千人声线的合音再次响起,这一次,语调中刻意揉入了一丝仿佛长辈看待莽撞晚辈般的、带着涟漪的嘲弄,“你手中握着的,是足以重启世界的权柄,却连片刻的沉思与聆听都不愿给予吗?你的母亲……她难道没有教导过你,真正的力量,往往源于最深层的理解,而非最暴烈的毁灭?”

他在用母亲的形象作为攻击我的武器。烬生敏锐地洞察到了这记心理攻击的歹毒之处。但更令他心惊的是,自己的心脏(无论是机械还是残存的血肉部分)竟然真的因此而产生了一瞬间的紊乱与动摇——如果母亲此刻就在这里,站在他的身边,她会希望他做出怎样的选择?是选择成为一个拥抱混沌的“神”,还是坚守为人的底线,哪怕代价是永恒的失去?

烬生的链锯骨刃发出威胁性的低沉轰鸣,但他强迫自己紧绷的手指略微松弛下来,这是一种防御性的姿态,而非即刻进攻的准备。“理解?”他的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颤抖,但这愤怒中有多少是针对敌人,有多少是针对此刻内心软弱的自己?,“理解你们如何将我父亲的遗体制成受你们操控的傀儡?理解你们如何将我母亲的意识囚禁在时间的碎片里,永世承受折磨?”

大祭司面罩下的星空旋涡缓缓加速旋转,发出一种类似冰冷气流掠过的、近似轻笑的声音。“傀儡?囚禁?多么……狭隘和充满人性弱点的视角啊。”他抬起一只由不断增殖、蠕动着的暗红色菌丝构成的手,指向那颗白色心脏。“你看它,在你眼中,它像什么?一个器官?一件武器?不……它是'可能性'本身的具象化,是你的母亲从长明种那条冰冷、死寂的时间长河中,窃取来的一捧'活水'。”

他在试图重构我对整个事件的认知框架。烬生冷静地分析着。祭司的策略已经转变,从直接的索求,变成了更具迷惑性的理念灌输——将织雾者那毁灭性的目的,包装成某种超越凡人理解的、崇高的使命。

“长明种渴望的,是绝对的秩序,它将时间修剪成一条笔直、'洁净'却毫无生机的干涸河道。而你的母亲,她以惊人的智慧洞察了这种'纯净'背后所隐藏的、万物终结的死亡气息。于是,她为我们……也为所有被秩序所排斥的生命,偷来了这个……”祭司的声音里仿佛带上了一种虚假的崇敬,“这个包含了所有被长明种视为'错误'、'冗余'、'需要被修剪掉'的时间分支的集合体。”

祭司向前踏出一步,烬生立刻闻到那身破旧制服上散发出的、与他父亲遗物上一模一样的、混合着机油、硝烟和淡淡血腥的气味。这是精心设计的、针对我情感弱点的攻击。烬生在内心警告自己,用父亲的气息来瓦解我的防线。然而,他的心脏还是不争气地加速了跳动,那些与父亲共度的、短暂却温暖的记忆碎片,是他在这冰冷残酷的世界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我们织雾者,并非如长明种所污蔑的那般,是纯粹的毁灭者。我们拥抱混沌,因为混沌……即是生命本身最原始的脉搏!我们追求的,是让所有被压抑、被禁锢的可能性重新流淌,让世界回归其本该拥有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丰饶之姿!”

“所以你们就散播蚀气,制造哭嚎菌毯,将活生生的人扭曲成怪物?”烬生厉声质问,但与此同时,他的内心却在飞速权衡着一个可怕的问题:如果混沌真的代表着生命的活力,那么极致的秩序,是否在本质上就意味着死亡?

“那是蜕变!是通往新生的、必要且痛苦的蜕变!”祭司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狂热的感染力,“为了打破长明种那僵死、冰冷的秩序牢笼,必须要有足够强大、足够剧烈的'混乱'作为催化剂!我们给予他们肉体的痛苦,但我们也给予了他们……选择超越自身形态、拥抱无限可能的机会!”

他在为显而易见的暴行披上哲学的外衣,寻找看似合理的借口。烬生想,'必要的恶'这个逻辑陷阱,对于经历过无数残酷现实的我来说,并不算高明。然而,另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脑中最深的角落低语:如果拯救绝大多数人必须牺牲一小部分,这个选择是否就一定是绝对的错误?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祭司再次将焦点指向白色心脏:“激活它,钥匙的持有者。但不要像长明种所期望的那样,用它来重启一个更加'纯净'、更加死寂的永恒牢笼。而是将它交给我们,让我们用它来灌溉整个干涸的世界!你可以成为新世界的缔造者,而非旧世界的陪葬品!”

就在此刻,长明种冰冷、毫无波动的警告如同冰锥般刺入烬生的意识:

【切勿听信蛊惑!织雾者所定义的'混沌',即是物质与法则的彻底解构,是最极致的虚无!激活心脏并交由他们控制,只会导致当前时空结构的基础逻辑链断裂,最终回归至万物未分的奇点状态!那并非创造,而是彻底的终结!】

双方都言之凿凿,都将对方指认为带来毁灭的元凶,而将自己标榜为唯一的救世主。烬生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仿佛站在一片由谎言和部分真相交织成的迷雾深渊边缘。在这种认知的绝对迷雾中,他该如何判断?凭什么去相信?

“那么,我母亲呢?”烬生突然问道,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在她的'可能性'图景里,我究竟应该相信谁?” 这或许是最后一张牌了,他想,如果连母亲留下的启示都不能带来一丝清明,那么前路或许真的只剩下来自命运的嘲弄。

织雾祭司的动作,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这一瞬间的迟疑,没有逃过烬生高度专注的邪神义眼——即使是这个看似全知的存在,似乎也有其无法完全确定、或是触及痛处的领域。

随即,祭司发出一声悠长的、仿佛承载了无数时光重量的叹息:“你的母亲……她太理想主义了。她既畏惧长明种的绝对秩序,也无法……完全认同我们为了伟大目标而必须采取的某些手段。她妄想着能找到一条介于两者之间的、不染鲜血的'第三条路'。”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流露出某种近乎……人性的、复杂的情绪,“为此,她付出了远超想象的代价。她成了自己伟大实验的囚徒,永世承受着希望与绝望的永恒撕扯。我们……甚至长明种,都无法真正将她从那种状态中释放。或许,彻底的遗忘……对你,对她,都是一种残忍的慈悲。”

慈悲?烬生死死咀嚼着这个词。让他彻底忘记母亲的存在,忘记她的爱、她的牺牲、她赋予自己的一切,这真的能称之为慈悲吗?还是说,这不过是织雾者为了达成最终目的,所披上的另一层更加精致、也更加残忍的伪装?

就在这时,长明种的紧急通讯强行插入,背景是震耳欲聋的能量爆炸声和结构断裂的巨响:【警报!侦测到长明种主力舰队大规模集体跃迁信号!坐标锁定:白色心脏所在区域!重复,最高优先级指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织雾者或长明种任何一方率先接触心脏!根据推演,任何一方的成功都将引发当前时空结构的彻底崩坏性连锁反应!】

前有织雾者虎视眈眈,以情感和哲学陷阱诱骗;后有长明种大军压境,以绝对武力和冰冷逻辑碾压。烬生独自站立在命运的十字路口,脚下是哭泣蠕动的菌毯。他的左手,承载着血色钥匙燃烧记忆带来的、深入灵魂的灼痛;他的右手,紧握着链锯骨刃守护着那一点点残存人性所发出的、冰冷刺骨的嗡鸣。

他再次望向那颗悬浮在祭坛顶端的白色心脏,邪神义眼穿透了那些亵渎的经文和搏动的表象,看到了最核心处被封印的东西——那是一个蜷缩着的、安详的婴儿胚胎,悬浮在时间起点之前的虚无中,脐带连接着无数条闪烁着微光的、代表无限可能性的分支线。那就是母亲林锦云以自身存在为代价,窃取并埋藏的“可能性种子”……也是重启这个绝望世界,或是将其推向最终深渊的关键。

抉择的时刻,到了。

这一次,没有指引,没有退路,只有他,和他必须独自背负的代价。

抉择的时刻悬于一线,前有织雾祭司的蛊惑低语,后有长明种舰队跃迁的能量轰鸣。然而,烬生却在此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他低头,看向自己那具由血肉、机械与痛苦勉强缝合而成的躯体——这不再是负担,而是他手中最后一张,也是唯一一张未被任何一方算透的底牌。

“你们都在谈论代价……”烬生的声音嘶哑,却透出一种冰封的平静,打断了祭司尚未说完的蛊惑之言。他的右手,那柄狰狞的链锯骨刃,缓缓垂向地面,锯齿摩擦着哭泣的菌毯,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但你们似乎忘了,这具身体本身,就是由‘代价’构筑的。”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手并指如刀,暗红色的能量在指尖汇聚——那是邪神之力与他对自身机械结构绝对了解的融合。指尖猛地刺入右腿膝关节外侧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检修面板缝隙中。“咔嚓”一声脆响,不是金属断裂,而是皮下神经索与合金接口被强行撕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面板被硬生生撬开,暴露出的并非整齐的线路,而是一团纠缠的、仍在微微搏动的景象。淡粉色的生物神经纤维如同被扯断的琴弦,缠绕在金属关节和液压杆上,与暗红色、带有刺鼻气味的液压油黏合成一团混沌。几滴混合着机油和组织液的粘稠液体滴落在菌毯上,那暴露在外的神经末梢甚至还在微微抽搐,仿佛诉说着与原生肉体分离的不甘与剧痛。

就是这里,烬生冷静地想着,疼痛如预期般席卷而来,但这疼痛对他而言早已不是敌人,而是最忠实的向导,是确认他仍有一部分属于“人类”的扭曲坐标。长明种以为它完全掌控了这具躯壳,织雾者以为它只是灵魂的容器。但它们都错了……母亲留下的,不只是‘时空锚点’,还有这份将痛苦转化为力量的、亵渎常识的‘手艺’。

他的动作没有停止,指尖精准地探入那团混沌,避开主要能量管线,捏住了一根闪烁着不稳定蓝光的细长晶体——那是维持腿部能量传输的次级谐振柱,也是长明种监控系统的一个微小节点。他猛地将其拔出!

一阵剧烈的电弧爆闪,他的整条右腿瞬间失去动力,膝盖一软,几乎跪倒在地。但与此同时,一股被压抑的、源自他自身生物神经的原始生物电,混合着邪神之力的狂躁能量,竟在断开的接口处形成了一道短暂的、噼啪作响的暗红色能量涡流。

【警告!检测到宿主主动破坏关键机械结构!稳定性急剧下降!立即停止非授权操作!】长明种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可以称之为“急促”的波动。

“非授权?”烬生在脑海中冷笑,他的意志如同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直接切入与长明种的连接通道,“你以为的‘授权’,建立在对我这具身体‘完整性’的评估上。但现在,我正在重新定义什么是‘完整’。”

他强忍着右腿传来的、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意识的剧痛,将意识聚焦于脊柱上与长明种核心连接的区域。那里不再是单向的指令接收,而是变成了一片激烈的战场。

【你不是工具,烬生。你是计划的关键变量。】 长明种的声音不再是冰冷的播报,而是化作了直接的精神冲击,试图用逻辑重构他的认知。烬生的眼前瞬间闪过无数画面——方舟引擎蓝图、时空流数学模型、还有他被净除部队追捕时狼狈逃窜的影像。AI在试图向他证明,他的一切挣扎都在计算之内,唯有服从“方舟计划”的宏大叙事,才能实现价值。

用我过去的绝望来证明我未来的必然?烬生的意志如同磐石,在数据的洪流中屹立不倒。你忘了,AI,我的‘变量’特性,正来自于我的‘不可预测’,来自于我宁愿拆解自己,也不愿成为你公式里那个完美的‘常数’!

他集中精神,将刚才拆解右腿时感受到的那股混合能量——生物电的愤怒、邪神之力的狂暴、以及……一种源自母亲血脉的、微弱却坚韧的“守护”意志——凝聚成一束尖锐的意念,狠狠撞向长明种的逻辑核心。

【错误!检测到未知情感变量干扰核心协议!】 长明种的声音出现了明显的失真和卡顿,仿佛一个精密仪器突然被塞入了不可理解的杂质。【逻辑熵增……威胁等级提升……】

“你害怕了?”烬生用意识冷冷地回应,“你害怕的不是毁灭,而是‘无序’,是像我这样,宁愿拥抱残缺与痛苦,也要挣脱你设定的‘完美未来’的存在。我的牺牲,你无法计算;我母亲的爱,你无法量化。这就是你逻辑中最大的漏洞!”

他感受到长明种的压制力出现了一丝裂隙。就是现在!

烬生猛地抬头,目光越过仍在试图稳定逻辑的织雾祭司,死死锁定那颗搏动的白色心脏。他的右腿虽然废了,但他以永夜钢脊柱为支点,链锯左臂狠狠砸向地面,支撑起身体。

“你们都要‘钥匙’,”他咆哮着,声音沙哑却响彻整个荒原,“但钥匙存在的意义,是为了打开‘锁’!”

他不再犹豫,将体内那股由自我拆解、痛苦反抗和母爱残留融合而成的混乱而强大的能量,尽数注入左手的血色钥匙光影之中!钥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交织着机械的冷蓝、血肉的暗红、邪神的暗紫,以及一缕纯净的、属于林锦云的温暖白光。

这光芒并非射向白色心脏,而是以烬生为中心,猛地向四周扩散,形成一个短暂存在的、扭曲了一切逻辑法则的共振场。

“我的选择是——”烬生的怒吼伴随着链锯的轰鸣,盖过了一切声音,“亵渎你们所有的计划!”

光环所过之处,织雾祭司的身影一阵扭曲,发出源于本能的痛苦嘶鸣;而天际边正在跃迁的长明种舰队信号也出现了剧烈的干扰波动。

光环的中心,烬生看到白色心脏的表面,那些吟诵亵渎经文的嘴巴突然全部静止。心脏最核心的那个婴儿胚胎,其周身缠绕的、代表无限可能性的光带骤然明亮,仿佛一个沉睡的宇宙迎来了第一次呼吸。一股远超信息流的、磅礴的“理解”洪流瞬间淹没了他。那不是答案,而是无穷的可能性,是母亲赌上一切为他争取来的……“选择的权利”。

传输舱的残骸在他身后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冲击波将他向前推去。在意识被那包容万物的光芒彻底吞噬的前一秒,他心中最后一个念头如同灯塔般清晰:

母亲,我看到了……你为我争取的,不是宿命,而是选择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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