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伯伯！爷爷！”
这一声委屈的喊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沸腾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孩子们都疑惑地看向他们的总团长，不明白这正高兴呐，红梅怎么又委屈上了。
邱伯伯和孙爷爷也转过头，脸上还带着方才被孩子们感染的笑容。
小丫头红梅上前一步，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委屈：“邱伯伯，爷爷，您二位领导都支持我们儿童团搞生产，为全厂职工谋福利，我们特别特别高兴。”
她抬起头，大眼睛里瞬间蒙上一层水雾，带着点哭腔：“可是，我们儿童团太难了呀！”
这转折来得太快，邱伯伯和孙爷爷脸上的笑容都僵了一下，心里咯噔一声，预感不妙。
“您二位刚才也说了，明天种蛋就要到了，一千多个小生命等着我们照顾。四十个孵化箱，得有人日夜翻蛋，我们请了四位阿姨，一天七毛钱工钱，一个月下来就是……”
小丫头红梅掰着小手指头，仿佛在计算一个天文数字，“……就是好多好多钱！这钱，我们儿童团没有呀！”
屋里一片寂静。孩子们都懵了，胜利哥不是说钱的事他解决吗？刚子和大鼻涕面面相觑。
郝胜利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强忍难过，实则是在拼命憋笑。
小丫头这演技，绝了！
小丫头红梅再接再厉，小手一指窗外：“还有那芦苇荡！邱伯伯您答应给我们了，我们高兴，可光有地不行啊！鸭子得有个遮风挡雨的家吧？得挖水塘吧？得围网子吧？这些木头、铁丝网、水泥……哪一样不要钱买？我们儿童团一分钱也没有啊！”
她说着，还配合地跺了跺小脚，仿佛地上真能掉出几个硬币似的。
孙奶奶心疼坏了，过来搂着小丫头红梅：“哎哟我的乖孙，别急别急，慢慢说。”
邱伯伯看着孙红梅那副“你不给钱就是千古罪人”的小模样，又看看孙爷爷无奈的眼神，只觉一个头两个大。
邱伯伯忍不住扶额：“红梅啊，这个……经费问题……”
“邱伯伯！”红梅根本不给他找借口的机会，声音更委屈：“您刚才还说支持我们，我们儿童团也是为全厂职工服务，为大家以后有鸡蛋鸭蛋吃，可是没有启动资金！大家的鸡蛋鸭蛋不就泡汤了吗？”
邱伯伯被噎得说不出话。孙爷爷嘴角抽了抽，看着孙女那张写满“你不给钱就是破坏大家福利”的小脸，又好气又好笑。
小丫头红梅深吸一口气，目标转向爷爷，带着浓浓的委屈：“爷爷。还有那个大厂房，宋伯伯说了，好几家单位都想要，您可得帮我们儿童团做主啊！我们连个正经开会活动的地方都没有，还有连着大车间那几间办公室，我们要用来办饲料厂。不办饲料厂，小鸡小鸭以后吃什么啊！”
孙爷爷放下茶杯，叹了口气：“老邱啊，孩子们说得也在理。要做事，没点本钱不行。工会那边，我记得还有点结余的文体活动经费吧？先挪一部分，给孩子们应应急？我这边表个态，大厂房连办公室都归你们了。”
有了孙书记的定调，邱伯伯只能认栽。
他一咬牙，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个“八”字：“行，算你们厉害，工会再挤八百块！总共……嗯，给你们，一千二百块，再多一个子儿也没有了。那四间办公室也归你们，工会这回可是真空了。”
“谢谢邱伯伯！”郝胜利立刻接口，小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用力点头，他偷偷给红梅递了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孙红梅也破涕为笑，保证：“邱伯伯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孩子们再次发出小小的欢呼，虽然不太懂具体数额，但知道又“赢”了。
然而，这欢呼声还没落下，郝胜利脸上的笑容瞬间又垮了下来，换上了一副愁云惨雾的表情。
他转过身，眼巴巴地望着孙爷爷：“孙爷爷……！工会这边是给了点资金，场地也批了，我们特别特别感谢邱伯伯。”
他重重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开始新一轮“哭穷”：
“您看，孙爷爷！种蛋钱是大头，好几百！四位阿姨起早贪黑，一个月工资又是笔不小的开销。搭鸭棚、围网子、挖水塘，木头、铁丝、水泥，哪样不要现钱买？这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千二眨眼就没了影儿！”
他顿了顿，带着点绝望哀求道：““最最要命的，是饲料啊！孙爷爷！一千多只小鸡小鸭，破壳就得张嘴吃，蚯蚓是好东西，可光指着它，杯水车薪。玉米、麸皮、秸秆饼……这些救命的口粮，现在就得备上，不备？等小鸡孵出来，我们拿什么喂，眼睁睁看着它们饿死吗？那之前的种蛋钱、阿姨们的辛苦钱，不全打了水漂？我们儿童团折腾这一大圈，不成大笑话了。”
旁边的刚子听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
柳清扬想象着满地饿死的小鸡崽，眼圈瞬间红了。
郝胜利没停，小手指又掰下一根：“还有啊！光有原料顶什么用。玉米粒，硬邦邦的秸秆杆子，小鸡小鸭能啃得动吗？得粉碎，得混合，得加工。这就得要机器，烘干机、粉碎机、混合机……”
他掰着手指数着，每数一样，孙爷爷的眉头就跳一下。
郝胜利的声音带着点孤独一掷道，“这些机器，新的是买不起了。孙爷爷，厂里那些堆在废料库吃灰的旧机器……那些淘汰下来的老家伙……能不能……能不能让我们儿童团试试？我们凑合凑合修一修，改一改，做点零件，装配一下，拼凑点机器出来。”
他最后几乎是哀求地总结道：“孙爷爷，邱伯伯，厂里真不能从指头缝里，再漏那么一点点……帮我们把这最难的一关扛过去？求求您了！”
这“得寸进尺”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自然，别说邱伯伯，连孙爷爷端着茶杯的手都抖了一下，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到了手背上。
“嘶……”孙爷爷倒吸一口凉气，不是烫的，是气的。
他放下茶杯，瞪圆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小滑头”：“郝胜利！你这……你这还没完了是吧，工会的钱是钱，厂里的钱就不是钱？厂里哪哪都要用钱，一千二百块还嫌少，你知道学徒工一个月才挣多少吗？还旧机器，那是你能碰的？”
旁边的邱伯伯先是被郝胜利这手惊得目瞪口呆，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咧开一个‘好家伙，真敢要！’的弧度，又赶紧强行憋住，假装严肃地咳嗽了一声，眼神里却满是看老领导如何接招的玩味：“好小子！刚从我这儿‘化’走一笔，转头就嫌少，还惦记上厂里的家底了，你这胃口，啧啧……。”
屋里的孩子们，这时一下就懵了，胜利哥这是要干什么？钱不是要来了吗？
他们看看苦着脸，仿佛天塌地陷的郝胜利，又看看吹胡子瞪眼的孙爷爷和邱伯伯，大气都不敢出。
郝胜利缩了缩脖子，装出被吓着了的样子，憋憋屈屈道：“孙爷爷，邱伯伯，我们也没办法啊！没钱啊！哎！”
郝胜利最后叹息一声，眼巴巴的看着孙爷爷。
孙爷爷看着郝胜利那副“我穷我有理”的委屈小表情，再看看邱伯伯那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只觉得一股气直冲脑门，脸色铁青，手指头哆嗦着指着郝胜利。
刚子、大鼻涕紧张得大气不敢出。
柳清扬死死咬着嘴唇。
小丫头红梅也忘了“助攻”，小脸上满是担忧。
所有孩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孙爷爷粗重的喘息声，和邱伯伯那看热闹不嫌事大，几乎要憋不住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