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还在吹，带着纸灰的味道。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试卷卷了边，边角那行字“下次月考记得提前交作业”被风吹得微微颤动。左眼发烫，像是有东西在往里钻。谢无涯躺在石台旁，胸口起伏很轻，手指没有动。
我没有低头看他。
我知道他还活着，只是太累了。
而我不能倒下。
火圈中央的青铜齿轮静止不动，但地面开始震动。裂缝深处传来沉重的呼吸声，不是人的，也不是鬼的。那声音像从无数个方向同时响起，又重叠在一起。
接着，一只眼睛浮了出来。
很大，占据了整个祭坛上方的空间。它没有眼皮，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虹膜由密密麻麻的碎片拼成——我认得那些画面。是我考试失败时的表情，是我被老师当众训斥的瞬间，是谢无涯倒在我面前，胸口插着楔子的画面。
那是我的人生，被切成一块块，缝进了这只眼里。
“你烧掉了记忆。”声音响起，不是从空中传来的，而是直接出现在脑子里，“可你看，它们都在。”
我握紧了手中的纸。
“你不该毁掉谢灵犀。”那声音说，“她是最后一个能改写因果的人。现在，没人能救你了。”
我没有回答。
那只眼缓缓转动，视线落在我身上。一股压力压过来，膝盖差点弯下去。我咬住牙，把试卷折成一只纸鹤，放进左眼的银光里。
纸鹤消失了。
下一秒，百鬼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杂乱却清晰。
“主人。”
“听令。”
“等这一刻很久了。”
怨气值开始飙升。我能感觉到它们在动，在响应我的意识。这些年来我让它们帮我写作业、偷试卷、递纸条，它们积累的每一点怨气，都成了现在唯一的武器。
我不需要它们战斗。
我只需要它们帮我，改一次命。
我闭上眼，发动了诡语系统最深处的权限。
逆命改写。
没有提示音，没有光芒闪现。一切都很安静。但我知道，它生效了。
封魔系统的判定逻辑，在所有平行世界中，同一秒被篡改。
谢无涯体内的青铜楔子，开始共鸣。
地面上的符文突然亮起，一道道红线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那只巨眼下方。它的触须缠住了谢无涯的手腕，正要把他拖进瞳孔深处。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白，像是要变成数据流的一部分。
“你逃不掉。”巨眼说，“732种命运轨迹里，你有731次死在他怀里。最后一次，你亲手杀了他。”
我睁开眼，血从嘴角流下来。
我举起右手，用舌尖咬破的血在空中划了一道。
不是符咒，也不是阵法。只是一个字。
“否。”
血滴落在符文槽里，激起一圈微弱的波纹。
千纸鹤的幻影腾空而起，一只接一只，飞向巨眼。它们不是实体，是2000份作业叠出来的执念，是阿絮替我写的每一张卷子，是谢灵犀燃烧前的最后一句童谣。
它们撞上巨眼的瞬间，那只瞳孔眨了一下。
0.3秒。
系统判定出现了延迟。
就是现在。
我低声说：“出击。”
虚空裂开。
不是一条，是几十条。从不同的方向，不同的高度，裂缝中伸出剑尖。
玄铁剑。
每一把都残缺不全，有的只剩半截，有的剑身布满裂痕。但它们都指向同一个目标——巨眼的虹膜节点。
我看着那些裂缝中的身影。
他们穿着不同的校服，有的满脸伤痕，有的手臂断裂，有的眼睛已经瞎了。但他们全都握着剑，全都盯着那只眼。
我知道他们是谁。
是那些没能活下来的谢无涯。
是在其他时间线里，为了护我而死的谢无涯。
他们的系统没有下令，他们的身体早已消亡。可此刻，因为那一丝共鸣，因为他们曾真心想保护我，他们回来了。
七十二道剑影同时刺出。
精准地贯穿巨眼的虹膜。
没有惨叫，没有爆炸。那只眼只是猛地收缩，黑色液体从裂口喷出，像雨一样落下，碰到地面就化成灰烬代码。
触须松开了谢无涯。
他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我没有去扶他。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巨眼。
它还没有死。
残破的瞳孔转向我，声音变得更低，更沉。
“你以为……这是结束？”
我站着没动。
“我是你。是你每一次失败后留下的痕迹。是你不敢面对的结局。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消失。”
我抬起手，摸了摸左眼。
银光在跳动，越来越弱。
我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体力在流失，意识也开始模糊。但我还有一件事没做完。
我走到谢无涯身边，蹲下，把他的手放在那张烧焦一半的试卷上。
然后，我站起来，面向巨眼。
“你说你是我的未来。”我说，“可我的未来，从来都不是你说了算。”
我抬起左眼，银光最后一次暴涨。
“这一次，换我来定义结局。”
话音落下，最后一道剑影从现实世界的谢无涯指尖射出。那是玄铁剑的残片，被他用最后的力气推出去的。
它穿过空气，穿过数据流，穿过巨眼的最后一道防线。
刺入核心。
巨眼剧烈震颤，然后开始崩解。
黑色的眼球一块块剥落，化作灰烬。那些曾经属于我的失败画面，也在一点点消失。考试落榜、被系统贬斥、朋友背叛、谢无涯死亡……全都碎了。
风忽然停了。
祭坛恢复了安静。
我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只纸鹤。它已经被烧得只剩一角，边缘焦黑。
谢无涯躺在地上，胸口微微起伏。他的手指动了一下，指尖蹭到了试卷的一角。
我没有回头。
地面的符文暗了下去，只有中心那颗青铜齿轮还在，静静躺着。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颤抖得厉害。
终于，我弯下腰，伸手去探谢无涯的呼吸。
就在这时，地底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金属碰撞的声音。
我抬起头。
祭坛尽头，一缕红光从裂缝中渗出，照在石壁上。
那里，慢慢浮现出一只机械义眼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