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麟的话语戛然而止，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将这些字句从滚烫的心脏里挤压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和无尽的期待。那充满卑微与渴求的询问，如同最轻柔又最沉重的羽毛，落在莫锦瑟已然卸下坚冰的心湖，激起滔天巨浪。
“接纳一个完完整整、有欲望、有冲动、也会因你而无比克制的……宋麟……”
他眼中翻涌的熔岩几乎要将她灼烧殆尽，那里面燃烧的不仅仅是情欲，更有一种近乎绝望的珍重。他在向她摊开自己所有的“不堪”——一个因她而无法自控，却又因怕伤她而拼命压抑，最终只能卑微祈求她接纳完整的自己的男人。
这份赤裸裸的坦诚，这份将自身弱点都奉于她面前任她审视的姿态，比昨夜破窗而来的勇悍更撼动莫锦瑟的心魄！
他是那样一个骄傲耀眼、生来便站在云端、惯于掌控一切的男子啊！
为了她，他竟然可以做到这一步！
“呜……”一声压抑的、破碎的哽咽，终于从莫锦瑟的喉间溢出，不再是昨夜那种痛彻心扉的宣泄，而是被巨大的、复杂的心潮冲击得无法承受的呜咽。那泪水更是汹涌得肆无忌惮，滚烫的泪珠沿着她细腻的下颌滑落，重重砸在两人相依的颈窝之间，分不清彼此。
宋麟的身体因为这压抑的哭泣和落在颈窝的热泪而剧烈地一震。他能感受到她因啜泣而微微颤抖的身体，这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沉默拒绝还要让他煎熬万分！她是在害怕吗？是被他的卑微吓到了？还是觉得他这压抑的欲望太过丑陋？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他！
他方才强行筑起的理智堤坝被这汹涌的泪水冲击得摇摇欲坠！什么珍视、什么克制、什么长远，在这一刻都模糊了！他唯一的念头就是停止她的眼泪，哪怕代价是放弃他刚刚才艰难建立起的原则！
“别……别哭……锦瑟！”宋麟的声音彻底乱了方寸，失了所有的从容与低沉，只剩下惊惶与急切，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不要哭……是我不好！是我吓到你了！是不是？是我说得太……”
他慌乱地试图抬起她的脸，想要看清她哭泣的神情，想要道歉，想要收回他方才那些冒失的、吓到她的剖白。
然而，就在这时——
一只微凉却带着灼热力量的小手，猝不及防地用力捂住了他即将吐出更多自我指责的嘴唇！
那柔软的掌心紧紧贴覆着他的唇瓣，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也带着因哭泣而残留的湿意，滚烫得惊人。
宋麟所有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咙里，只能愕然地睁大了那双因恐慌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怀中的人。
只见莫锦瑟猛地从他颈窝抬起脸来！
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上，泪水依旧如同断线的珠子簌簌滚落，沾湿了鬓角，蜿蜒于下颚。然而，那双被泪水洗濯过的眸子，却在这一刻绽放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如同冲破厚重乌云、撕裂晨曦的最后一片阴霾，直抵人心的太阳！那里面的光芒，是震惊，是震撼，是无法言说的巨大触动，更是……一种豁然开朗后、孤注一掷的决绝！
那泪水洗过的清澈眼底，清晰无比地映照出他那张写满惊惶与自我怀疑的脸。
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吸了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带着未尽的哽咽，声音却有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直直地撞击在宋麟因恐慌而混乱的思绪之上：
“宋麟！你到底……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的破碎，却字字句句如同金石相击，直击宋麟的灵魂深处：
“你让我信你……我信了！用我的心！用我的全部在信！”“你让我不要怕……我不怕了！在你的怀里，天塌下来我也不怕！”“你让我委屈就说……我……我说不出来所有的委屈，可我的心……它现在……它在说，你不该这样委屈你自己！不该这样……折磨你自己！”
莫锦瑟的胸口剧烈地起伏，泪眼朦胧中迸射出无比心疼又无比坚定的光芒，直直望进宋麟震动得无以复加的眼底，声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地宣告：
“我看到了！我什么都看到了！看到了你的渴望！看到了你的痛苦！看到了你想靠近又强行推开我的挣扎！也看到了……那滚烫的……几乎要把你自己和我都焚毁的爱意！”
她的手指紧紧揪住他寝衣的前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像是在汲取最后的勇气：
“这……就是完完整整的你，对吗？会因为爱我而疯狂想要我，却又因为太爱我而死死忍耐、甚至卑微祈求的你！”“这样的你，已经用血、用泪、用命、用这难以承受的煎熬……证明了你的爱！”
“那么……”
她猛地停顿，仿佛在给自己积蓄最后的力量，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如同最深的漩涡，紧紧锁住他几乎凝固的眼眸，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与不容拒绝的坚定，清晰地、缓慢地、一字一句地砸入他的灵魂：
“现在，我看到了，我全都看懂了。你还要等什么？还要我怎样‘准备好’？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这般痛苦，这般折磨自己，才算是真正‘接纳’吗？”
她的身体因激动和破釜沉舟的决心而微微颤抖，声音却稳如磐石：
“宋麟！不许你这样对我！”
“不许你再推开我！”“不许你再折磨自己！”
“我莫锦瑟……现在！此刻！向你起誓——”
“我愿意！用我的全部灵魂！”“接纳你！完完整整的你！”“一个会用生命守护我的宋麟！”“一个愿意为我燃尽爱火的宋麟！”“一个……在我面前，无需再忍、也不必再卑微祈求的宋麟！”
这惊心动魄、饱含血泪与勇气的宣言，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在宋麟因为恐慌和自我否定而凝固滞涩的脑海！
他周身流淌的滚烫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那双燃着熔岩的眼中，所有的激烈挣扎、痛苦克制、惊恐慌乱……都如同被一股无形的风暴席卷殆尽！只留下无边的震撼与一片白茫茫的空寂！
他甚至忘记了呼吸！
就在这灵魂都被抽空的寂静之中，莫锦瑟那双泪水模糊、却燃烧着烈火般决然光芒的眼眸，瞬间逼近！
带着一股义无反顾的、属于冬日的纯净冰棱气息，又带着一种足以融化万物的滚烫力量——
她的唇，不再试探，不再犹豫，不再青涩躲闪！
而是带着一种神圣般的果决与奉献，精准地、无比坚定地、带着初雪消融般的柔软温暖，以及烈火焚情般的滚烫——印上了他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唇！
不再是蜻蜓点水，不再是触碰试探！
是完完全全的覆盖！是毫无保留的交付！
仿佛在用自己的灵魂和全部的生命，为他那饱受煎熬的灵魂打下一个至死不渝的烙印！
她吻住了他！
以她的誓言为证！以她的勇气为刃！
主动而坚决地吻住了这个因为她而在天堂与地狱间煎熬、在爱欲与克制中痛苦拉扯、甚至不惜将自己低进尘埃里的男人！
宋麟全身剧震！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这一刻，天地万物都静止了。风声、炉火声、窗外冰雪的气息……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唇上传来的，那柔软、滚烫、带着无尽虔诚与勇气的触感，如同被初生凤凰的羽翼拂过，带着涅盘重生的纯粹力量！
所有苦苦压抑、几欲爆裂的痛苦与渴望，在这不容置疑的、主动献上的吻面前，彻底化为无力的烟尘。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瞬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强行维系的堤坝，湿润了他坚毅的眼角。
她……不仅信了他，爱了他。她……心疼他！她不忍受他的苦！她……用最激烈的方式，亲手撕开了他最后的防备！她……用这样一个吻，许下了连神明都为之见证的契约！他听到了。他懂了。他……被她用尽全力、主动拥入怀中。
冰封的河床下，熔岩终于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奔涌而出！然而这一次，不再是毁灭的狂潮，而是被那温柔坚定的吻指引着、驯服着，化作无尽的、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满足，瞬间淹没了他全部的身心！
他僵硬的身体，如同被解除了咒语，缓缓地、带着巨大的不可思议和小心翼翼的狂喜，松弛了下来。他那双强健有力、曾于昨夜悍然抵挡风雪守护她安全的手臂，此刻却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带着一种几乎不敢用力、生怕惊散了这绝世珍宝般的虔诚，终于，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回抱住了那主动献祭了自己所有恐惧、所有勇气的娇小身躯。
他终于可以……不是凭借意志力的强撑，而是顺从本心地……拥紧他失而复得的、甘愿将自己灵魂都交付于他的……爱人。
一滴滚烫的液体，无声地溢出宋麟紧闭的眼角，缓缓滑过棱角分明的侧脸，滴落在他微敞的领口，隐没于紧实的锁骨之上。那是苦尽甘来的甘霖，是灵魂找到归处的印证。
她吻着他，笨拙却坚定地尝试着描绘他微凉的唇线，像是在描摹一个至宝，更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盟誓。而他，不再压抑喉咙深处那压抑到极点终于释放出的、充满失而复得的哽咽般的叹息。他缓缓低下头，终于让自己的唇瓣不再是她独角戏的承载之物，而是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难以置信的珍重，开始笨拙却又急迫地回应。
这一次，不再是侵略，不再是索取。而是共同奔赴一场迟来的、心灵相通后的盛大交付。
是身与心的双重契约的最终缔结。——她信任他。——他值得她。她证明了爱，足以跨越所有深渊。他证明了克制，源于更深沉的爱意。而此刻，一切枷锁已除。晨光静谧，唯有彼此的心跳，终于在经历了惊涛骇浪的考验后，找到了最契合、最安然的共鸣韵律。咚……咚……咚……那是属于他们的，再也无法被任何风雨撼动的心之回响。
接近正午的冬日阳光，褪去了晨雾的清冷，洒在将军府雕梁画栋的庭院里，带着一丝懒洋洋的暖意。疏影阁精致的门扉开启，莫锦瑟与宋麟相偕而出。他们之间的气息已与昨日截然不同，那份曾经缠绕着彼此的苦闷、不解与小心翼翼的距离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经过剧烈震荡后沉淀下来的、更深沉的亲密与坚定。莫锦瑟白皙的脸颊上始终染着一层淡淡的、动人的红晕，如同初绽的桃花，映衬着眼中流转的羞涩与明亮光采。而宋麟，眉眼间的郁色一扫而空，神情舒展，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面，眼角眉梢都蕴着和煦的笑意与满足，脚步沉稳轻快，哪里还有半点昨夜的煎熬与沉郁？他小心翼翼地扶着莫锦瑟，那姿态如同呵护稀世珍宝，又充满了理所当然的珍视，缓步踏过洒满阳光的回廊。
行至前厅雅致的庭院，便见一人斜倚在石桌旁，姿态闲适地品着香茗。那人一身月白锦袍，腰系玉带，手持一柄绘着墨竹的玉骨折扇，正是莫锦瑟的三哥，翰林院从六品修撰——莫云从。他远远瞧见并肩而来的两人，嘴角便勾起一抹惯有的、带着几分戏谑又了然于胸的弧度，手腕一翻，清脆地“啪”一声收拢了折扇。
“哎呀呀，”莫云从拖长了调子，声线清朗，带着恰到好处的调侃，打破了庭院的宁静，“可算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啊！我这杯清茶都喝淡了味道，二位贵人舍得出门了？”他故意摆出一副望眼欲穿的模样，目光在两人身上流转，尤其在莫锦瑟那绯红的脸颊上停留片刻，笑意更深，“让我仔细瞧瞧，这还是我认识的小五妹妹吗？我们将军府众星捧月的掌上明珠，爹爹心头最沉甸甸的那块肉，陛下金口亲封的中书舍人，才华横溢名动长安城……啧啧啧，今日竟也露出这般小鸟依人的娇羞情态？”他站起身，绕着两人踱了半步，折扇轻点下巴，一副“活久见”的表情，“宋世子，你这‘金风玉露一相逢’，威力竟如此惊人？”
莫锦瑟被他这番毫不留情的打趣说得耳根子都热了，窘迫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自小与三哥亲近，深知他这张嘴有多损，平日里也常与他笑闹，可今日被他戳中心事，又是在宋麟面前，那份羞涩便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她下意识地就想往宋麟身后缩，更想捂住三哥那张口无遮拦的嘴。
宋麟却是不动声色，甚至唇角弧度又上扬了几分，手臂微一用力，更自然地将身形娇小的莫锦瑟往自己怀中揽了揽，以身躯替她挡住莫云从“犀利”的目光，眼神温和平静地看着这位三舅哥，并无半分着恼，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莫锦瑟被宋麟稳稳护在身侧，安全感陡生，那份羞窘无处遁形，只能攥着小拳头，恨恨地跺了跺脚，声音又急又气：“三哥！你……你再胡说！”那娇嗔的模样，少了平日的温婉沉静，倒显露出几分被宠坏的小女儿的娇憨本色。
莫云从见状，更是乐不可支，笑声清越：“哎哟哟，瞧瞧，还会跺脚发脾气了！这可不就更稀奇了？我这小五妹妹往日最是沉得住气，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日是怎么了？”他折扇刷地又打开，装模作样地给自己扇了两下风，促狭地看着宋麟，“宋麟啊宋麟，你给三哥交个底，昨夜在金波阁（宋麟在京城的产业之一，常被他们用作私下聚会之所），你不是说小五还在‘准备’吗？这才一个风雪夜，就把她的‘准备’期直接跳过了？这进度……啧，是不是有点过于迅猛了？人家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们这……半日都不到吧？嗯？”
他促狭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就差把“你俩昨晚干什么好事了”写在脸上。莫云从本就是长安城里有名的风流才子，心思剔透，眼光毒辣。昨夜在金波阁暖意融融的金波阁内，宋麟曾向他吐露心中苦闷。那时宋麟眉眼间锁着沉沉的郁色与不解，一杯接一杯饮着闷酒，只道锦瑟似乎对孩子一事极为抗拒恐惧，她眼中的犹豫踟蹰，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深深扎在他心底。宋麟起初只以为她是惧怕生产的疼痛，或是尚未准备好为人母的责任。直到后来，宋麟提起白日里锦瑟看到继母窦令仪诊出喜脉时，那双明眸中瞬间迸发出的惊喜与发自内心的期盼光芒，毫不掩饰。那一刻的落差，让宋麟的心如同坠入万丈深渊，冰冷彻骨。他开始痛苦地怀疑，是不是锦瑟只是不愿……不愿与他宋麟孕育子嗣？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让他彻夜难安。
当时，莫云从听得也是剑眉微蹙，他也想不通小妹为何如此。妹妹是他看着长大的，虽因眼疾养得沉静，但绝非冷漠自私之人。直到后来，他们的二哥——医术卓绝、在太医院稳坐院判之位的莫瑾瑜——也因听闻宋麟匆匆离去，心中不放心寻至金波阁。莫瑾瑜脸色凝重地带来了一个令人揪心的消息。原来，莫锦瑟曾私下找过他，语气惶恐不安，竟开口向他索要避子的汤药！莫瑾瑜当时何等震惊？一番细心观察、旁敲侧击，结合自己对锦瑟的了解和对往事的回忆，他才沉重地道出自己的猜测。
锦瑟的恐惧，怕是多重而沉重的。
其一，也是根源所在——母亲文望舒的悲剧。母亲当初生她时遭逢难产，拼尽全力生下她后便香消玉殒。这悲痛的阴影如同一道看不见的枷锁，自幼便沉沉压在锦瑟心头。她害怕历史重演，害怕自己承受不住同样的痛苦，更害怕自己若真的遭遇不幸，无法看着孩子长大，那将是比死亡本身更深的遗憾和残酷。
其二，源于她自己曾经的缺憾。那从娘胎带来的眼疾，曾经让她陷入无边的黑暗和自卑。她恐惧极了，生怕自己腹中的孩儿也会如她一般，生来便带着某种缺陷，无法拥有一个健康完整的生命。她更害怕，若真的诞下有疾儿，宋麟……那样耀眼、事事追求完美的宋麟，会否失望？那份炽热的爱意，是否会因“不完美”的结晶而消减？她害怕自己和孩子最终成为他生命中的“瑕疵”。这份对未来的恐惧和对失去爱的忧虑，让她本能地想要逃避生育本身。
其三，则是那神奇的“烛九阴”带来的隐忧。莫瑾瑜行医多年，深知这等药性霸猛之物，对身体的深层影响难以估量。他担心残存的药力会对胎儿造成不可知的损害，更担心生育过程本身会引发不可测的身体剧变。这份对未知后果的忧虑，无疑加深了锦瑟的恐惧。
这三重如山般的恐惧，交织缠绕，化作无形的绳索，将莫锦瑟的心紧紧捆缚，让她在宋麟真挚恳切的期许面前，痛苦退缩，甚至不惜想要用避子汤药这种伤身伤情的方式来逃避。
宋麟听完莫瑾瑜的分析，如遭雷击，又心如刀割。他从未想过，在锦瑟那看似平静甚至抗拒的表面下，竟埋藏着如此深沉复杂、几乎要将她压垮的惊惧。那点因她“不愿”而滋生的痛和怨，瞬间被巨大的心疼与自责淹没。他毫不犹豫地推开酒杯，甚至来不及向两位兄长解释，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闯入寒风暴雪，奔回将军府。他要立刻见到她！他要告诉她！他所求所愿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或一个完美的孩子！他求的，就是莫锦瑟这个人！完完整整的她！
哪怕，哪怕他们未来的孩子，会如她一样，带着某些“不完美”，甚至是不幸的残缺。那又如何？那是莫锦瑟与宋麟的骨血！是血脉相连的延续！他会如岳父莫名将军当年珍爱呵护眼盲的锦瑟那般，甚至付出更多，倾尽所有去珍视、去守护！他要给那个孩子最坚实的依靠和最深沉的爱！这份爱和责任，与孩子是否完美，毫无关系！这不仅仅是对锦瑟的誓言，更是他对锦瑟的亡母文望舒在天之灵的郑重承诺！
莫云从此刻旧事重提，那句“腻死人不偿命”看似戏谑，实则饱含着一个兄长看到妹妹终于冲破心魔、拥抱幸福的真切欣慰。他看着两人，尤其是锦瑟那双虽依旧带着羞涩却已再无阴霾的眼睛，心中是替他们欢喜的。
莫锦瑟被三哥那揶揄的眼神看得面上更是火烧火燎，昨夜种种……破窗、哭泣、剖白、亲吻、以及后来……脸颊烫得几乎能煎蛋。她羞愤地哼了一声，扭头道：“不跟你说了！三哥最烦人了！我要去看娘亲！”话音刚落，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飞快地从宋麟身边溜开，脚步匆匆地绕过石桌，头也不回地朝着姨娘窦令仪居住的“静颐轩”方向跑去。那急于逃离“是非之地”的模样，引得莫云从又是一阵爽朗的大笑。
宋麟目送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眼中笑意温柔。他并未立刻跟上去，而是从容地走到石桌旁，在莫云从对面的石凳上坐下。执起桌上温热的紫砂壶，替自己倒了一杯清澈温润的香茗。白瓷茶杯在修长的手指间显得格外雅致。
他双手捧杯，朝莫云从微微颔首，虽是无声，但那郑重其事的姿态，分明是以茶代酒。杯口轻抬，递向莫云从：“三哥，昨日之事，多谢。”简短的话语，却承载着厚重的感激。昨夜莫云从虽在调侃，但无论是在金波阁与他谈心，还是后来他冲动跑回时并未加以阻拦，甚至刚才那番打趣下隐含的祝福，都让宋麟感受到这份真挚的兄弟情谊。他感激莫云从对锦瑟的疼爱包容，也感激他作为朋友的理解和支持。
莫云从脸上的促狭笑意收敛了几分，恢复了几分风流公子的洒逸气质，也执起自己的茶杯，带着一丝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宋麟手中的杯沿轻轻一碰。清脆的撞击声在午前宁静的庭院里显得格外悦耳。他并未多言，只含笑饮尽杯中茶。一切尽在不言中。他对妹妹的爱与对眼前这位妹夫的认可，都融在这杯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