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的枝叶还在晃。
林风靠着石台，刀插在身前岩缝里，左手垂着，裂纹从肘部爬向肩窝，皮下黑气游走。他闭着眼，呼吸粗重，额角全是冷汗。大壮站在三步外，拳头紧握，黑焰在指节跳动，眼神扫视密林。苏然坐在林风侧后方，掌心贴着他背脊，微光断续渗出，像风中残烛。
没人说话。
风穿过金属般的叶片，发出低频震颤，像是某种信号在空气中回荡。
突然，那声音变了调。
不是风声，是波——无形的、从断崖方向扩散的震荡。幽蓝光芒自云层裂隙中渗出，不照地，只悬空流动，如水银铺开。林风猛地睁眼，瞳孔剧烈收缩。
他看见了。
苏然被漆黑藤蔓缠住脚踝，倒吊半空，藤条钻进她七窍，骨骼一寸寸断裂，血顺着叶脉滴落；大壮跪在地上，脊椎炸开，混沌液喷涌，化作一头嘶吼的怪物，转头扑向自己。而他自己，站在一片废墟中央，四周全是队友的尸体，小队编号牌散落一地，锈迹斑斑。
“不——！”
他怒吼，肌肉绷紧，右臂发力就要冲出去救人。
可脚步刚动，他顿住了。
苏然明明就在身边，掌心还贴着他的背。大壮也站着，正扭头看他。
幻觉。
他咬破舌尖，血腥味炸开，识海一震，眼前画面碎成乱码。剧痛让他清醒了一瞬，但也只是一瞬。那股力量还在，不是攻击，是渗透，顺着神经往脑子里钻，像无数根细针在搅动记忆。
“是假的！”他喉咙撕裂般吼出声，双手死死抠住刀柄，指甲翻起，血顺着掌纹流下，“给我滚出来！”
他强行闭眼，运转残余灵力，在识海边缘构筑屏障。秩序战刀嗡鸣，刀身震颤，释放出一圈极淡的银光，勉强撑开半径两米的清净区域。光幕摇晃，如同暴风雨中的帐篷，随时会塌。
大壮听见吼声，一个箭步冲过来，见他满脸冷汗、眼白布满血丝，立刻伸手拍他肩膀：“林风！醒神！那是虚的！”
一巴掌下去，林风身体一震，眼珠回正。
他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剧烈，低头看手——掌心被刀柄硌破，血痕清晰，五指还在抖。血顺着虎口滴落，砸在刀鞘上，溅成小点。
“我……没事。”他声音沙哑，却稳了些，“别靠近我，守住位置。”
大壮没退，反而蹲下，压低声音：“你脸都青了，还说没事？刚才差点抽过去。”
“我没抽。”林风抬眼，目光如刀，“我在破幻。”
话音未落，左臂又是一阵抽搐，新裂纹从肩窝窜向锁骨。他闷哼一声，单膝触地，刀撑住身体才没倒下。
苏然立刻加大微光输出，可光芒刚渗入经脉，就被黑气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激起。
“不行。”她摇头，“这污染不只是伤你的肉身，它在啃你的神识。”
“我知道。”林风抬头，盯着断崖方向的云雾，“但它选错了人。”
他抬起右手，抹去嘴角血沫，另一只手仍死握刀柄。血从掌心往下淌，滴在岩地上，蜿蜒如蛇。
“大壮，警戒四周。”他声音低，却斩钉截铁，“苏然，收力，别浪费灵根。”
“你不让我治？”苏然皱眉。
“治不了。”他冷笑，“现在谁往外放能量，谁就是活靶子。这东西靠情绪和灵力波动定位目标，越挣扎，陷得越深。”
他说完，闭眼，再次开启漏洞之眼。
视野瞬间扭曲，数据流如暴雨倾盆。他强忍颅内撕裂感，扫描空气中的能量路径。刹那间，一道极细的蓝色数据流映入眼帘——自断崖深处延伸而来，连接着某种沉眠装置，像一根看不见的线，持续释放精神波频。
“果然是它。”他睁开眼，声音发冷，“‘星图之眼’，自动触发机制。我们之前触动了什么，激活了它的广播模式。”
“广播？”大壮皱眉，“播什么？”
“恐惧。”林风吐出两个字，“它读取人的记忆，把最怕的东西具象化，再用波频扩散。练气七层以下的修士已经全中招了，有的在砍自己，有的在哭喊求饶……这不是战斗，是清洗。”
大壮环顾四周，果然看到远处几个幸存者呆立不动，一人拿刀割手腕，另一人抱着头蜷缩在地，嘴里重复念着“别过来”。
“操。”大壮啐了一口，“阴毒。”
“更麻烦的是。”林风盯着断崖，“它不止影响人。我刚才看到的数据流，末端分叉了，一条指向我们，另一条……通向地下。”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缓缓站直，刀尖离地，“它不是终点，是中继站。真正的源头在下面，而且它正在把污染扩散到整个区域。”
话音未落，苏然突然轻咳一声，指尖微光骤灭。
她脸色一白，扶住石台边缘。
“怎么了？”大壮问。
“有东西……在拉我。”她声音发虚，“不是幻觉，是真实的情绪流，全是绝望和怨恨，像潮水一样涌进来。”
林风眼神一凛：“生命灵根对负面情绪敏感，你不能再硬扛。收束感知，别让它钻进去。”
苏然点头，闭眼调息。
林风低头看掌心伤口，血还在流。他忽然想到什么，抬起手，让血滴落在刀身上。
血珠滚动，滑过符文链，竟没有被吸收，反而在刀面形成一层极薄的膜，微微泛光。
他眯眼。
秩序战刀，能承载他的意志。而血，是生命力的具现。两者结合，是否能短暂屏蔽污染？
他没时间验证。
左臂裂纹再次扩张，黑气几乎爬上脖颈。他咬牙，将刀狠狠插回岩缝，双手撑地，强迫自己站起。
“必须关掉它。”他看向断崖，“再拖下去，我们三个也会疯。”
“你现在这样能走？”大壮皱眉，“腿都在抖。”
“我不走。”林风冷笑，“我爬也得爬过去。”
“你他妈找死？”大壮一把抓住他胳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经脉都快断了？”
“我知道。”林风甩开他，“但你知道吗？如果我不去，明天醒来，你可能会亲手杀了苏然，然后笑着说自己是在救她。”
大壮愣住。
林风盯着他：“这玩意儿不杀人，它让人自己毁掉自己。我要是倒下，你们谁都活不了。”
空气死寂。
远处，又有一个人突然尖叫，拿石头砸自己脑袋。
林风转身，拔起战刀，拄着往前走一步。
“大壮，跟上。苏然，别掉队。”
“你就这么走？”大壮吼，“连防备都没有？”
林风停下，低头看刀。
血顺着刀脊流下，在地面滴出一串红点。
他抬起手，将掌心伤口按在刀柄符文中央。
嗡——
刀身轻震，银光一闪，比之前亮了半分。
“有了。”他声音沙哑，却带着锋利的笑意，“血开了路，刀就能护住神识。只要我不松手，它就别想吞我。”
他迈步，踏出第一步。
第二步。
第三步。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左臂裂纹随心跳扩张，黑气侵蚀神经，但他没停。
大壮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咧嘴一笑，拎起战锤跟上：“行，冲锋犬就位。”
苏然深吸一口气，收束灵根，快步跟在最后。
三人穿过铁树林，朝断崖方向前进。
风更大了。
蓝光仍在扩散，密林中陆续有人倒下，或自残，或狂笑，或跪地叩首。
林风走在最前，刀尖点地，血痕一路延伸。
他抬头，望向云雾深处。
那里，有一只眼睛的轮廓，正缓缓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