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气里还留着一点夜的凉意。
陈星燃坐在餐桌边，手里捏着一根柠檬味棒棒糖，糖纸被指甲一点点刮出细小的褶皱。他没开灯，也没动，只是盯着厨房的方向。锅子在炉子上轻轻响了一声，像是谁踩到了地板的缝隙。
夏洛璃穿着那条带绣花边的改良裙，背影安静地站在灶台前。她把咖啡豆倒进研磨机，按下开关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机器嗡嗡响完，她没立刻倒水，而是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黑着，她却多盯了几秒，才把它翻过去扣在台面上。
昨晚的事像一块刚熨平的布，表面平整，底下还有些没散尽的热气。
“要咖啡吗？”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也没回头。
“加奶不加糖。”他说。
她“嗯”了一声，倒牛奶时手腕顿了一下，随即又多倒了一勺。这个动作很轻，但陈星燃看见了。以前她总笑他口味太淡，像小学生喝饮料，每次只肯给半勺，还得补一句“甜多了会发胖”。
现在这杯咖啡，奶泡厚得几乎盖住了深褐色的液面。
他低头拆糖纸，指尖忽然停住。脑子里闪过昨晚系统界面上那行字：【关系进度条加载至85%】。那时候他刚把纸条夹进笔记本，心跳快了两拍，像闯了祸的小孩终于被家长原谅。
可现在呢？有没有跳到86？
他不敢查，怕一碰系统，这份刚刚落地的真实感就碎了。
夏洛璃端着两杯走过来，脚步很轻。她把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杯沿上有一道浅浅的唇印，是他惯用的位置。她坐下，没说话，手指绕着杯柄转了半圈，像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开头。
“你那个……‘未来直播间’，”她终于问，“以后还会一直播吗？”
“播啊。”他吹了口气，“三年内的娱乐圈热点，它不会停。”
“那你还会继续看？”
“会。”他点头，“但我不会再一个人消化所有事了。”
她抬眼看他，目光清亮，没有试探，也没有压迫，就是单纯地想听他说下去。
“比如？”她问。
“比如明天见面会。”他笑了笑，“我不想再躲在幕后说‘这节目能火是因为机制创新’，我想说‘因为我从八岁就开始准备了’。”
她嘴角微微翘起：“然后让全世界知道你是作弊选手？”
“不是作弊。”他摇头，“是预习。”
她轻笑出声，抬手想戳他脑门，手伸到一半又收住，改为揉了揉他的头发。
动作还是熟悉的粗暴，可力道明显轻了。以前她揉他头发像在搓洗抹布，恨不得把他整个脑袋按进水池里。现在这一下，更像是确认他还在这儿，没消失，也没逃走。
他知道，她在学着不把他当“需要保护的小孩”了。
他也知道，自己不再需要装笨、装傻、装对财务报表一窍不通，才能留在她身边吃饭。
“糖少吃点。”她起身收拾杯子，语气恢复了些许日常的嫌弃，“牙都蛀空了还吃。”
“可这是庆祝专用糖。”他举了举手中的柠檬棒棒糖，“庆祝我今天不用演戏了。”
她脚步一顿，没回头，肩膀却松了下来。
“晚上回来吃饭。”她说完，拎包出门，关门声比往常轻。
陈星燃坐着没动，直到听见电梯“叮”地一声下行。
他缓缓打开系统界面，心念一动，输入新备注：
【当前状态：她开始用行动告诉我“你在就行”，关系进度条加载至87%】
屏幕微光映着他嘴角的弧度。
他把那根柠檬糖含进嘴里，酸甜在舌尖化开。
窗外，风正轻轻摇动晾衣绳上的围裙——那是她上周随手挂的，他昨天悄悄缝好了脱线的一角。针脚歪歪扭扭，不像设计师的东西，倒像手工课作业。但他没说，她也没问。
有些事，已经开始变了。
中午十二点十七分，阳光已经爬上客厅的沙发扶手。
陈星燃窝在角落刷平板，屏幕上是某个综艺的旧片段，他看得心不在焉。系统自动推送了一段三个月后的直播预演：一场时装发布会后台，镜头扫过模特更衣区，有个助理抱着一堆布料差点摔倒，下一秒，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扶住了她。
那是个背影，穿着连帽卫衣，工装裤，斜挎包挂在肩上。
是他。
他愣了一下，关掉预演，顺手点了点打赏榜单。第一名Id叫“河豚妹妹”，打赏记录清一色是“灵感值+100”，时间跨度整整两年。
他没笑，也没截图，只是默默把这条记录往上滑走了。
下午三点四十六分，门锁转动的声音响起。
他抬头，看见夏洛璃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家老字号点心铺的纸袋，上面印着“豆沙酥，少糖”。
“给你带的。”她把袋子放茶几上，“听说你昨晚熬夜改东西，血糖低了容易发抖。”
他眨眨眼：“谁告诉你的？”
“周小胖。”她脱鞋，“说你开会时啃了三根棒棒糖，还差点把笔咬断。”
他干笑两声：“那是因为空调太冷，我在打颤。”
“哦。”她挑眉，“那你现在嘴里的这根，也是因为冷？”
他这才意识到嘴里还叼着糖，赶紧拿出来：“这是……备用能源。”
她没理他，转身去厨房倒水。路过沙发时，瞥见他平板还开着，画面停在某个综艺节目的评审席上，其中一个评委的脸被打了个马赛克。
“你还看这个？”她问。
“随便看看。”他合上平板，“主要是看观众反应，有人吐槽流程太拖，有人觉得互动不够。”
“那你打算怎么办？”
“改呗。”他耸肩，“又不是第一次。”
她靠在门框上，喝了口水，忽然问：“如果有一天，你说的所有东西都被别人知道了，你会怕吗？”
他想了想：“怕是不怕，就是麻烦。毕竟解释一遍‘我不是神仙，只是提前看过作业’，得讲半小时。”
她看着他，眼神有点复杂：“我不是问你对外怎么解释。我是问你……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你早就看透了一切，包括我那些崩溃的时候，你其实都‘预习’过了，你还敢站在我身边吗？”
空气静了一瞬。
他放下平板，坐直了些：“姐姐，系统告诉我什么时候会爆，但没告诉我你会不会开门让我进来。它能演三年后的热搜，但它演不了你给我带奶茶时，看到我笑了那一秒的表情。”
他顿了顿：“我喜欢的是‘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你。是你明明可以躲进安全区，却非要往前冲的样子。这个部分，系统从来不播。”
她没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水杯，手指一圈圈摩挲着杯壁。
良久，她轻轻“嗯”了一声，转身进了房间。
陈星燃没动，也没追着解释。
他知道，有些话不需要说完。
傍晚六点二十三分，厨房传来炒菜的声音。
他探头看了一眼，发现她正在煎豆腐，锅铲翻动的节奏比平时稳了许多。他悄悄走过去，从背后递上一双筷子。
“干嘛？”她头也不回。
“试咸淡。”他说，“我口味准。”
她接过，尝了一口，眉头微皱：“盐少了。”
他点头：“我帮你加。”
她没拒绝，把锅铲递给他。
他接过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没缩。
油锅滋啦作响，他撒了一小撮盐，翻了两下，关火。
“可以了。”他说。
她尝了第三口，这次点了点头：“还行，没糊。”
他笑了：“夸我就直说。”
“谁夸你了。”她把盘子端走，“就一盘豆腐，值得骄傲成这样？”
他跟在后面：“可这是我第一次光明正大做饭，不用假装连酱油和醋都分不清。”
她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晚上别吃糖了，影响吃饭。”
“好。”他应得干脆。
饭桌上，她夹了一块豆腐给他。
他接住，咬了一口，外脆里嫩。
她看着他：“好吃？”
“嗯。”他点头，“尤其是——你知道我想吃这个。”
她没接话，低头扒饭，耳尖却悄悄红了。
他也没再说话，只是把碗里的米饭吃得干干净净。
饭后，他主动收拾碗筷，她靠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儿，转身回房换衣服。
十分钟后，她走出来，换了身宽松的居家服，头发也散了下来。
“你要出去？”他问。
“去工作室拿份文件。”她说，“很快就回来。”
“我陪你。”他擦干手，“顺便买点零食。”
她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说今晚不吃糖？”
“陪你的路上，能量消耗大。”他眨眨眼，“得补充。”
她没反对，两人一起出了门。
电梯下降时，她忽然问：“你以后……还会写故事吗？”
“当然。”他说，“只要观众还想看。”
“那写我的时候，能不能别把我写得太凶？”
他笑出声：“可你本来就很凶。”
“那就……加点温柔的部分。”她低声说，“比如——我也会给别人带点心，也会等某个人吃完饭再走。”
他看着她，没说话，只是伸手把她翘起来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她的呼吸轻了一下。
电梯“叮”地一声，门开了。
他们走出去，夜风拂过，街边的灯光一盏盏亮起。
他牵起她的手，掌心温热。
她没挣，也没看，只是加快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