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陆明堡”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队人马鱼贯而出。为首的是穿着利落短打、背着一个奇怪背包的陆明，身后跟着孙医官和四名精心挑选的格物小组成员——两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工匠，一个擅长绘图的瘦弱书生，还有一个鼻子上架着副自制“空气过滤口罩”（其实就是多层纱布夹活性炭，看起来像个猪鼻子）的化学爱好者。
这支队伍的画风相当清奇，与其说是去探查危险的污染源，不如说更像是一支准备进山写生的古怪旅行团。
“大人，咱们……真的不用多带点护卫？”孙医官看着身后这几位“科研人员”，心里直打鼓，忍不住再次建议。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医药箱，里面除了常规药物，还塞了好几瓶“神仙醉”和陆明特制的“驱虫粉”（效果待定）。
“安啦，老孙。”陆明拍了拍背上鼓鼓囊囊的背包，里面装着他的一些“宝贝”——简易水质测试纸（用姜汁、花瓣汁液等浸泡过，能粗略测酸碱和某些离子）、几个干净的水囊、绳索、小铲子，还有一包用油纸包好的肉夹馍当干粮。“咱们是去搞科学考察，不是去打仗。人多了动静大，反而不好。再说了，这附近的山林，契丹人刚被咱们揍跑，没那么快回来。”
他转头对那个戴着“猪鼻子”口罩的化学爱好者说：“小王啊，你这造型……很别致嘛。不过现在不用戴，等到了可疑区域再说。”
小王瓮声瓮气地回答：“大人，防范于未然！细菌无所不在！” 引得其他几个小组成员窃笑。
一行人沿着清水河岸，逆流而上。清晨的山林空气清新，鸟鸣啾啾，如果不是肩负着寻找致病源的重任，倒是一次不错的郊游。
陆明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河水的状况。水流还算清澈，但偶尔能看到一些漂浮的枯枝落叶，水底的石头也覆盖着一层滑腻的藻类。
“记录一下，”陆明对那个负责绘图的瘦弱书生说，“距离堡垒五里，河水感官性状尚可，但有少量有机杂质。”
书生连忙拿出炭笔和小本子，唰唰地画着简易的河道图并做标注。
走了约莫七八里地，河水开始变得有些浑浊，水面上甚至出现了一些细小的泡沫。
“停！”陆明蹲下身，用一根树枝拨弄了一下河水，又拿出他自制的“ph试纸”（姜汁浸泡的纸条）蘸了蘸水，看了看颜色变化。“水质开始变差，酸度略有增加。大家注意脚下，留意有没有污水汇入或者动物尸体。”
气氛开始变得有些紧张。孙医官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仿佛空气中已经充满了病菌。
又往前走了两三里，绕过一片茂密的芦苇丛，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前方一处河道相对平缓的河湾处，靠近岸边的浅水里，赫然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几具已经高度腐烂的尸体！看其身上残破的皮甲和发型，分明是契丹士兵！尸体泡得肿胀发白，皮肤破损处蠕动着白花花的蛆虫，散发出的恶臭即使隔着几十步远，也熏得人头晕眼花！河水在这里明显变得污浊不堪，颜色发暗，上面漂浮着一层令人作呕的油污和絮状物。
“呕——！”那个负责绘图的瘦弱书生第一个受不了，扭头就吐了。另外两个年轻工匠也是脸色发白，强忍着胃里的翻腾。
就连见惯了伤病的孙医官，也被这地狱般的场景恶心得够呛，连连后退。
只有戴着“猪鼻子”口罩的小王，此刻显得镇定自若，甚至还凑近了些观察，瓮声瓮气地评论：“大人，看腐烂程度，估计死了有七八天了。正是病菌大量繁殖的时期！”
陆明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猜到了可能是水源污染，但没想到污染源如此直接、如此恶劣！这显然是之前战斗中被击毙的契丹士兵，尸体被随意抛弃或者被河水冲到了这里，在这个相对静止的河湾处堆积腐烂，将整条清水河变成了巨大的细菌培养皿！
“妈的！肯定是耶律秃哥那帮孙子败退的时候，没来得及收拾同伴的尸体！这帮杀千刀的，死了还要害人！”一个年轻工匠捂着鼻子骂道。
“记录！”陆明的声音冰冷，“发现大规模污染源，为敌军腐烂尸体，位于上游约十里处河湾。水质严重污染，是导致疫情的主要原因！”
那吐完回来的书生，脸色惨白，但还是颤抖着手，在本子上画下了这触目惊心的一幕。
“大人，现在怎么办？”孙医官强忍着不适问道，“要不要……把这些尸体捞上来烧掉或者埋了？”
陆明看了看那十几具泡得巨大的尸体，又看了看湍急的河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而且太危险。尸体已经高度腐烂，移动它们会让更多污染物进入水中，我们的人也容易感染。当务之急，是立刻阻断污染，净化下游水源！”
他迅速做出决断：“小王，你带两个人，立刻往回跑，用最快速度返回大营，通知老周和陈远！第一，再次严令，所有饮用水必须煮沸，违令者重罚！第二，立刻搜集全军所有的明矾（古代常用的净水剂），紧急运送到河边！第三，在堡垒取水口上游合适位置，建立临时净水点！”
“是！大人！”小王也知道情况紧急，扯下口罩（跑起来喘不过气），带着两个工匠扭头就往回跑。
“剩下的人，”陆明看向孙医官和那个脸色苍白的书生，“我们在这里做初步处理，尽量减少污染输出。老孙，把‘神仙醉’拿出来，喷洒在尸体周围的岸上和水面（效果有限，但心理安慰和部分消毒作用）。书生，你记录下具体位置和情况，画详细点，回去要存档，这可是契丹人搞生物战的罪证！”
“生……生物战？”孙医官和书生都愣了一下。
“就是利用病菌害人！”陆明简单解释了一句，然后从背包里拿出绳索和小铲子，开始在远离尸体的上游一段，选择水流较缓的地方，尝试构筑一个简单的过滤坝，用石头、沙子和树枝过滤一部分较大颗粒的污染物。他知道这效果微乎其微，但能做一点是一点。
他心里很清楚，仅仅依靠煮沸饮用水和投放明矾（明矾主要能沉降悬浮物，对细菌杀灭效果有限），恐怕只能控制，难以快速扑灭已经开始的疫情。军营里肯定已经有相当数量的士兵感染了病菌，处于潜伏期或者轻症状态。
“必须尽快找到有效的治疗方法……”陆明一边费力地搬着石头，一边在心里飞速思考。霍乱弧菌？痢疾杆菌？不管是哪种，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年代，都是极其凶险的。他带来的口服补液盐只能对付轻中度脱水，对于重症患者，效果有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山林间的寂静被一种紧迫感取代。陆明的小队在进行着徒劳却必要的努力，而返回报信的小王等人，正拼尽全力冲向大营。
消息传回，整个周军大营必然会引起新一轮的震动和忙碌。明矾净水能否有效控制疫情蔓延？陆明又能否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找到对抗病菌的方法？
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