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憋屈的山坳里钻出来，外头的天还是灰扑扑的，风刮在脸上带着股土腥味儿，跟我此刻的心情差不多，灰头土脸，但里头憋着股劲儿。胸口那滴心头精血还没养利索，一动用灵力就扯得生疼，跟有根小针在里头不依不饶地扎。但这会儿也顾不上了，虚弱归虚弱，脚底下得迈开。
“凤轻尘”已经是个死人了，挺好。顶着这名头招摇过市的日子算是到头了，现在得像个影子一样活着。第一站去哪儿？我几乎没犹豫，脑子里就蹦出了“隐龙卫”仨字儿。
那帮小子是我一手从凤家暗卫和孤儿堆里扒拉出来，又扔进空间往死里操练出来的，算是我为数不多能完全信得过的家底。之前为了演那出“渡劫飞升”的大戏，把他们撒出去散布消息、引导舆论，这会儿估计也该收到我“嗝屁”的信儿了。得去看看，这帮杀才是真信了慌了手脚，还是……有人起了别的心思。
隐龙卫在北疆有个秘密据点，在一处废弃矿坑深处，弯弯绕绕，易守难攻，寻常人根本找不着。我熟门熟路，避开几处残留的警戒禁制，跟个幽灵似的摸了进去。
矿坑深处被他们改造过，点了长明灯，光线昏黄。还没走近，就听见里头传来沉闷的击打声和粗重的喘息。透过岩壁的缝隙往里瞅，几十条汉子光着膀子，正在对练。招式狠辣，拳拳到肉，没人说话，只有汗水砸在地上的啪嗒声，还有挨揍时压抑的闷哼。
气氛不对。
往常这帮小子对练也狠，但眼里有光，带着股狼崽子的凶性和对我的绝对服从。可现在，那凶性里掺杂了别的东西——一种压抑的、无处发泄的愤怒，还有一丝……茫然。像是头狼突然没了，狼群失去了方向，只能通过更疯狂的撕咬来确认彼此的存在。
“头儿……真的……”一个脸上带着新伤疤的年轻小子，一拳砸在沙袋上，沙袋剧烈晃动，他声音嘶哑，带着点不敢置信的颤音。
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脸上有道狰狞刀疤的汉子，代号“刀疤”，猛地一脚踹在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放屁！老子不信！头儿是什么人？魔皇都弄不死她，区区雷劫……”
“可……摄政王殿下都……”另一个声音怯怯地插嘴。
“殿下？”刀疤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殿下是殿下！头儿是头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凭那片焦土和一把破剑？老子把话放这儿，没见到头儿的骨头渣子，谁他妈敢说头儿死了，老子先拧下他的脑袋！”
他这话带着一股蛮横的狠劲，镇住了场面，但底下细微的骚动却没停。有人眼神闪烁，有人低头不语。
我看着，心里有点慰帖，又有点发沉。慰帖的是，像刀疤这样的死忠还在。发沉的是，军心确实动了。连我最核心的隐龙卫都这样，外面那些刚刚接触“混沌源气”、本就根基不稳的人，怕是更不堪。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融入灯光阴影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训练场边缘。是“影”。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黑衣，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所有骚动瞬间平息。连最暴躁的刀疤也闭上了嘴，只是胸膛还在剧烈起伏。
“主上生死，非我等可妄议。”影开口，声音平平板板，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份量，“做好分内事。情报网不能断，各地‘火种’的联络不能停。若有异动者，或散布动摇军心言论者……”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掠过几个刚才眼神闪烁的家伙。
“杀。”
一个字，干净利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训练场内落针可闻。
我躲在暗处，微微点头。影还是那个影，冷静，高效，忠诚。有他在，隐龙卫的架子暂时倒不了。
但……我目光微凝，落在了影身后不远处，一个同样穿着黑衣，但身形略显瘦削，眼神比其他人都要活络几分的男人身上。那是隐龙卫的副统领之一，代号“灰隼”，负责一部分对外联络和资源调配。我注意到，在影下达格杀令时，灰隼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眼神飞快地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一种……评估和算计的味道。
这小子，以前就觉得他心思多了点，但能力不错，用着也顺手。现在看来，我这“一死”，倒是让某些小心思浮上水面了。
我没打算立刻现身。现在跳出去，固然能稳定军心，但也打草惊蛇。我倒要看看，这“灰隼”，或者说他背后可能站着的人，想趁着我这“死人”的名头，搞点什么花样。
又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确认影暂时能压住场面后，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矿坑。
外面天光更亮了些，但心里的阴霾却没散。隐龙卫只是冰山一角，旧派联盟那边，怕是已经开始弹冠相庆，并且着手清理我留下的“余毒”了。那些刚刚接触到“混沌源气”、心怀希望的“火种”，此刻恐怕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打压和清洗。
得加快动作了。
我摸了摸胸口，那针扎似的疼提醒着我现在的状态。直接硬刚是找死，得用巧劲。
心念一动，我尝试着沟通空间里那安静的“神狱”。这玩意儿吞了魔皇一部分力量和神格能量，总该有点用处吧？哪怕只是泄露出一丝半缕被它“消化”过的、精纯且带着镇压气息的能量，也足够我制作一些……小玩意儿了。
比如，能远距离传递讯息、且难以被追踪的“混沌符”？或者，蕴含一丝神狱镇压之力、关键时刻能阴人一把的“小惊喜”？
脑子里各种阴损……啊不，是机智的念头开始翻涌。
我找了个更隐蔽的石缝钻进去，盘膝坐下。一边忍着虚弱感，引导信仰之力缓慢滋养心头精血，一边分出一缕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那漆黑的“神狱”。
老伙计，吃了那么多，该吐点出来了。
得让那些以为高枕无忧的家伙们知道。
死人，也是会咬人的。
而且，咬得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