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该歇息了。”
新房内,红烛高烧,锦帐低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合欢香与灵花的芬芳。璃月坐在床沿,轻轻摘下头上的月华簪,青丝如瀑泻下。她脸上带着少见的羞涩红晕,清冷的眼眸中漾着温柔的水光。
苏樱已经踢掉了绣鞋,赤着白皙的小脚在床上滚了一圈,抱起一个绣着鸳鸯的锦枕,笑嘻嘻地看着我:“二狗,哦不,夫君~快来呀~”
看着眼前这对如花美眷,我心中柔情满溢,正准备吹熄烛火……
“窸窸窣窣……”
床底下突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绝不该出现在洞房里的声响。
我动作一顿,侧耳细听。
“嘘……你压到我腿了……”
“别挤别挤……这床底下怎么这么窄……”
“哎呀我的头……谁踩我手了?!”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我脸色一黑,弯下腰,猛地掀开垂到地的锦缎床帷——
四双眼睛,在床底下的黑暗中,齐刷刷地看向我。
最前面是小花,她整朵花塞在床底最深处,花瓣上的表情写满了“被发现了”的心虚。她用两根藤蔓捂住“眼睛”(如果那算眼睛的话),但从缝隙里还在偷看。
小花左边是苟胜,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上还沾着灰,手里居然还拿着个小本子和炭笔——记录洞房过程?!
右边是王天盛,这个大块头硬把自己塞进狭窄的床底,脸都挤变形了,裤腿(新换的那条)又被勾破了个口子。
最后面是李大力,他相对“专业”些,身上贴着几张“敛息符”,手里还拿着个类似听诊器的法器,正贴在床板上。看到我,他尴尬地笑了笑,默默把法器藏到身后。
空气凝固了三息。
“你们……”我咬牙切齿,“在、干、什、么?”
小花最先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飘出来(床底太矮,她是“流”出来的),花瓣一扬:“我们要看入洞房呀!柳姐姐说,洞房可好玩了,有仪式要进行的!我要学习!”
学习?!学这个干什么?!你这朵花又用不上!
苟胜从床底爬出来,拍拍身上的灰,嘿嘿笑着:“老大,别生气嘛……闹洞房,闹洞房,不闹怎么行?这可是咱们流云宗的传统!”
王天盛费劲地把自己“拔”出来,憨笑道:“对对对!当初赵师兄成亲,我们也在床底下藏了一宿!后来他还给我们每人包了个大红包!”
李大力最后钻出来,整理了一下衣服,从怀里掏出一张清单:“根据《云岚仙城婚俗大全》第三百二十七条,闹洞房是必要环节。其中‘床底听声’是经典项目,据说能听到新人的甜蜜私语,有助于增进夫妻感情……”
我一把抢过那本所谓的《婚俗大全》,翻了两页,直接摔在地上:“这书是你自己编的吧?!哪来的‘床底听声’?!”
“哎呀,细节不重要……”苟胜搓着手,凑过来,“老大,你看我们大老远跑来当伴郎,尽心尽力帮你挡酒,王天盛连裤子都撕了两条……这洞房,总得让我们闹一闹吧?”
“就是就是!”小花飘到我面前,花瓣上的表情充满求知欲,“上仙,洞房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呀?是不是要两个人……不对,三个人打架?谁打赢了谁在上面?”
“噗——”
床上的璃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捂着嘴,肩膀耸动,清冷的形象彻底崩塌。
苏樱更是笑得在床上打滚:“哈哈哈……小花你……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啊……”
我扶额,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就在这时——
“呼……”
房梁上,传来一声极轻的、悠长的呼气声。
我猛地抬头。
只见夜煞不知何时,正优雅地倒挂在房梁上!他依旧穿着那身暗红色礼服,长发垂下,玉箫别在腰间,双手抱胸,一副“我在欣赏月色”的坦然模样。但那双妖异的红瞳,分明带着看好戏的笑意。
“夜、煞。”我一字一顿,“您也在啊。”
夜煞微微一笑,姿态优雅如蝙蝠(虽然他本来就是):“如此良辰美景,洞房花烛,岂能无乐?吾在此,随时可为新人奏一曲《鱼水之欢》,助兴。”
助你个头兴啊!谁洞房的时候需要背景音乐啊!还是《鱼水之欢》这种曲子!
“还有呢?”我环视新房,“幽影?玄甲?玄冥?都出来吧!别躲了!”
“吱吱!”
衣柜门开了一条缝,幽影的小脑袋探出来,它身上还沾着衣柜里的熏香粉末:“上仙,我在检查衣柜结构是否牢固!绝对没有偷看!”
地面微微震动,玄甲从地板下“浮”出半个背甲,意念传来:“此地地脉安稳,无异常震动。吾在监测。”
监测什么?!监测床的抗震性能吗?!
房门无声打开一道缝,玄冥幽绿的眼眸在门外一闪而过——他居然在站岗!洞房门口站岗?!
我彻底无语了。
这哪是洞房?这分明是动物园展览现场!床底下藏着四个,房梁上挂着一个,衣柜里塞着一个,地板下埋着半个,门口还站着一个!
璃月已经笑倒在苏樱怀里,两人抱成一团,眼泪都笑出来了。
苏樱一边笑一边喘气:“夫君……你这……你这都是些什么朋友啊……哈哈哈……”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诸位……今天是我大婚之夜。春宵一刻值千金。你们能不能……行行好,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
“私人空间?”小花歪着花苞,“什么是私人空间?大家一起热闹不好吗?”
苟胜掏出一个空红包,在我面前晃了晃:“老大,规矩我们懂。要我们走也行……得给‘清场费’!”
王天盛猛点头:“对对对!红包!要大红包!不然我们就一直在这儿!你睡你的,我们看我们的!”
李大力补充:“根据《闹洞房守则》第七条,若新人欲请走闹房者,需以红包‘贿赂’,金额视闹房者人数及顽固程度而定。目前我方有七‘人’(他指了指床底四人组、夜煞、幽影、玄甲),门口玄冥可算半个……建议起步价每人一百上品灵石。”
一百上品灵石?!七个人加半个就是七百五十上品灵石?!你们怎么不去抢!
“没钱!”我没好气道,“今天酒席花销那么大,我爹都快把青云阁搬空了,哪还有钱!”
“那就没办法了。”苟胜一摊手,干脆盘腿坐在地上,“我们就在这儿睡了。王天盛,你往那边挪挪,给我腾个地儿。”
王天盛真就挪了挪屁股,拍拍身边的地板:“老大,你要不也坐下来?咱们兄弟好久没彻夜长谈了……”
小花飘到床上,落在璃月和苏樱中间,花瓣蹭蹭这个,又蹭蹭那个:“我和姐姐们睡!姐姐身上香香的!”
夜煞还在房梁上悠哉道:“吾可悬挂一夜,不妨事。”
幽影从衣柜里钻出来,跳到桌上,抱起一块喜饼啃起来:“我饿了,吃点儿东西。主人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玄甲的意念再次传来:“地脉监测持续中……”
我:“……”
璃月笑够了,擦擦眼泪,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小声道:“夫君……要不……就给点红包吧?让他们出去……”
苏樱也忍笑道:“是啊夫君,这么闹下去……今晚真别想睡了。”
我看着眼前这群“无赖”,又看看两位娇妻无奈又好笑的表情,终于妥协了。
“行……红包是吧……”我咬牙切齿地从储物袋里掏出灵石——幸好之前我爹和张天璃给的那些“零花钱”还没花完。
“每人……五十上品灵石!”我试图砍价。
“一百!”苟胜寸步不让,“少一块都不走!不然我们就真在这儿睡了!夜煞前辈还能给我们奏催眠曲!”
夜煞配合地拿起玉箫,吹了几个舒缓的音符。
“八十!”
“一百!”
“九十!”
“一百!”
我败下阵来:“……一百就一百!”
数出七百上品灵石(玄冥那份我也给了),装进七个红包里,挨个发过去。
苟胜接过红包,掂了掂,满意地笑了:“谢老大!祝老大和嫂子们……嗯……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我们这就撤!”
王天盛也眉开眼笑,小心地把红包塞进怀里(生怕又撕破口袋)。
李大力则认真记录:“收入闹洞房红包一百上品灵石,记入《老大黑历史账本》……”
小花用藤蔓卷住红包,却还不肯走:“上仙……我还是想看看洞房是什么样子的……就看一眼!我保证不打扰你们!”
“不行!”我和璃月、苏樱异口同声。
“哦……”小花委屈地耷拉下花瓣。
夜煞优雅地从房梁上飘落,接过红包,微微一礼:“谢过新人。愿今夜……琴瑟和鸣。”说完,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门外。
幽影叼着红包,“嗖”地窜出门去。
玄甲缓缓沉入地下,意念留下最后一句:“地脉监测结束。祝……顺利。”
玄冥在门外接过红包,默默点头,转身离开——终于不用在洞房门口站岗了。
现在就剩床底四人组和小花。
“走啦走啦!”苟胜拉着还想赖着的小花,又拽起王天盛和李大力。
小花被藤蔓拖着往外走,还不死心地回头喊:“上仙!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呀!我虽然没经验但我学习能力很强的——”
“砰!”
我直接把门关上了,顺手布下三层隔音结界、两层防护禁制、再加一层幻阵——确保连只蚊子都飞不进来,什么声音都传不出去。
世界终于清净了。
我靠在门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璃月和苏樱对视一眼,又忍不住笑起来。
“笑什么……”我无奈地走过去,坐在她们中间。
“笑你的朋友们……太有意思了。”璃月眼中笑意未消,“尤其是小花,她真是……一朵神奇的花。”
苏樱靠在我肩上,咯咯笑:“苟胜他们也是……居然真在床底下藏了那么久。夫君,你以前在流云宗,是不是也这么闹过别人的洞房?”
我老脸一红:“那个……年轻不懂事嘛,在流云宗还真么有闹过,好像修仙的很少结婚啊……”
“不过……”我伸手揽住两人的肩,坏笑道,“现在烦人的家伙都走了,该办正事了吧?”
璃月脸颊飞红,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苏樱则大胆地搂住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夫君想办什么正事呀?”
烛火摇曳,映照着床榻上三道相拥的身影。
红帐缓缓落下。
然而——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我动作一僵,咬牙切齿:“又、是、谁?!”
门外传来柳依依温柔中带着歉意的声音:“龚师兄,是我。苟胜他……喝多了,在院子里耍酒疯,非要再进来闹一次。我拦不住……能不能……”
“不能!”我吼道,“让他自己醒酒去!”
“可是他说……除非你再给个红包,不然就在院子里唱《十八摸》……”
我:“……”
璃月已经笑瘫在床上了。
苏樱捂着肚子:“不行了……我笑得肚子疼……”
我黑着脸,从储物袋里又掏出一个红包,打开门缝塞出去:“让他闭嘴!再闹我真动手了!”
“谢谢龚师兄!”柳依依的声音远去。
我再次关上门,布下更多禁制。
转身,看着床上笑作一团的两位夫人,我也忍不住笑了。
算了,闹就闹吧。
这样热闹的洞房夜,或许……也挺难忘的。
我走到床边,俯身看着她们。
璃月止住笑,眸光如水地望着我。
苏樱也收起嬉笑,眼中满是柔情。
“夫人……”我轻声唤道。
“夫君……”
红烛噼啪,夜色温柔。
这一次,再没有人打扰了。
(窗外,远处的樱花树上,夜煞优雅地坐在枝头,玉箫横在唇边,吹奏着轻柔的《月下花前》。他微微一笑,低语:“红包既收,当奏一曲,以贺良宵。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隔音结界内,应是听不见的。”)
而月樱阁的庭院中,苟胜抱着酒坛子,被柳依依拖着往客房走,嘴里还在嚷嚷:“老大……再给个红包嘛……就一个……”
王天盛已经躺在地上打呼噜了。
李大力在认真地记账:“老大二次红包支出:一百上品灵石。累计收入:两百上品灵石。盈利状态良好。”
小花飘在屋檐下,用藤蔓数着红包里的灵石,花瓣上满是幸福:“发财啦发财啦……下次谁成亲我还去闹……”
幽影在厨房偷吃剩菜。
玄甲在地下安静沉睡。
玄冥站在月樱阁最高处,如同最忠诚的守卫,望着满天星斗。
这一夜,月樱阁灯火长明,欢笑不断。
这一夜,有闹剧,有温情,有尴尬,有甜蜜。
这一夜,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虽然过程曲折了点,热闹了点,荒唐了点……
但,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有这群不靠谱的朋友,有这两位深爱的妻子,有这座温暖的家。
足矣。
红帐内,春意渐浓。
红帐外,明月高悬。
樱花静静飘落,仿佛在诉说着: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