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青焰焚燃的余烬在虚空缓缓沉浮，带着新铸之物特有的混沌焦灼气息。那残缺的青铜古塔静静悬浮，通体缠绕的古老符文已不再明灭不定，而是如同凝固的星河，流转着帝血终焉体独有的、沉重而内敛的青幽光泽，每一次微光闪烁，都引得周遭混沌碎片无声湮灭，如同被无形的终结之力悄然抹去。
塔基核心深处，那一点青红双色交融的生命烙印轻轻一震。烙印之上，原本模糊的光晕如水波般凝聚、收束，勾勒出一道盘膝而坐的人形轮廓。轮廓边缘，青铜符纹与帝血终焉的烙印交织缠绕，如同为新生的躯体浇筑了一层不朽的甲胄。
沉寂的塔心空间内，陆凡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
瞳孔并非之前的灰白漩涡，而是两轮沉静的、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混沌幽潭，瞳孔最深处，两点凝练至极的青铜星火缓缓燃起。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潮涌，没有睥睨万古的帝威浩荡，唯有一股源自血脉至深的、如同归墟般的绝对沉寂与终结意志弥漫开来，无声无息，却让这片残留的熔炉空间碎片都为之凝滞。
他缓缓低头。覆盖全身的青铜色符纹如同活物般流淌，隐没入肌里，又在血肉运转的间隙悄然浮现，每一次律动都带动着体内那新生的、沉重如星辰内核的力量缓缓奔腾。帝血终焉体，成！
一股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力量本质跃迁带来的掌控感、以及……一丝源自九狱塔基深处的饥渴，清晰无比地回荡在识海。
“醒了？”一道清冷中带着一丝倦怠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
陆凡混沌的幽瞳微转。幽嬛真身侧立于青幽塔影之外，覆盖符纹的灰白纱衣略显黯淡，那张冰冷绝艳的脸庞上残余着强行剥离塔基神纹后的虚白，唯有一双燃烧赤焰的眼眸，依旧锐利刺骨，穿透一切虚妄，钉在他身上。
“炭烤剥皮鬼心肝，”幽嬛唇角的弧度冷硬，不见丝毫笑意，“万骨山城单子，时限——半个时辰。”
话音未落，一股冰冷的信息流已顺着新铸塔基的联系，直接贯入陆凡神魂。万骨山城方位图，鬼宴森罗气机，剥皮鬼王特有的腥腐煞气标识，以及……订单下方一行微小却不容忽视的鲜红备注：超时或变质，强制劳役加九千年。备注人是——酆都印记（特调忘川辣酱）。
陆凡混沌的眼眸深处，一点青铜冷芒骤然亮起。炭烤？鬼王？加料差评？
新生的帝血终焉体发出一声低沉嗡鸣，青幽符纹如龙蛇在肌骨之下猛然流转！那并非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对强加劳役枷锁与所谓特辣酱料的无声回应。
嗡！
一道流转青幽塔印符文的门户，无视空间的阻隔，无声浮现在陆凡与幽嬛身前。门后，万骨山城那弥漫着浓稠鬼雾、无数惨白骸骨堆积如山的城郭轮廊扭曲显现，阵阵阴寒刺骨的鬼啸裹挟着腐烂血肉与血腥硫磺的腥风扑面而来。
无需言辞。
陆凡身影微震，自青塔虚影中心一步踏出！青铜符纹瞬间收缩隐没，显化出覆盖着暗沉青铜色泽、线条冷硬流畅的精悍肉身。那通体流转的青幽光泽并未完全敛去，如同最内敛的武装，沉伏于每一寸肌理。他没有再看幽嬛，足下青纹一闪，身影已如一道撕破鬼蜮浓雾的青铜箭矢，射入那扭曲的门槛！
“呵，”幽嬛赤焰双眸注视着那消失的背影，冰冷唇角终于勾起一丝真实的、近乎残酷的漠然弧度，“帝血终焉体初铸，根基未稳，气机如炉火烹油……剥皮鬼心？正好，淬火。”
她覆盖符纹的双手结出一个极古印诀，身形缓缓融入身后尚未完全消散的青塔虚影之中。塔影嗡鸣，随之隐没，留下混沌虚空中一片彻底沉寂的余烬。
***
万骨山城，剥骨殿。
浓得化不开的暗红鬼雾在骸骨堆叠的殿堂顶端翻滚，无数由生魂痛苦面庞凝聚成的鬼火如活肉般垂落燃烧。殿中央，一张巨大无比、覆盖着无数完整人皮的白骨王座矗立。王座之上，一尊身形巨大、披着由数张剥下仍滴淌黑血的“鲜嫩”人皮拼接而成的袍子的鬼王，正用三根指骨捏着一根焦黑腿骨撕咬咀嚼，空洞的眼窝里，两点猩红如血的光点缓缓扫视下方。
“新剥的阳魂……火候……差了些……”它喉骨摩擦，发出干涩嘶哑的声音。下方，数十个形态各异、散发着恐怖煞气的鬼王鬼将噤若寒蝉，唯有王座侧方，一个通体流淌着脓黄色尸油、手持白骨算盘的肥胖鬼物谄媚俯身：“鬼王息怒，新到的货色……已在路上，是那‘外卖单’……”
就在这时——
“轰隆——！！！”
整个剥骨大殿猛然剧震！无数垂落的鬼火如同风中残烛疯狂摇曳！坚固无匹的骸骨巨门，连同门外由无数哀嚎厉魂怨力凝结的森白骨煞结界，如同被一柄无形重锤正面轰中！
咔嚓！哗啦！！！
巨门瞬间布满蛛网裂痕！骨煞结界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刺耳悲鸣，如同烧焦的朽木寸寸崩裂、瓦解！漫天鬼雾被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力量强行排开，一道覆盖着沉郁混沌青铜光泽的身影，踏着漫天崩裂的骨煞碎片与溃散的鬼雾，一步踏入！
青铜人影落地无声。
殿内刹那死寂。
所有鬼王、鬼将，连同王座上的剥皮鬼王，空洞眼窝中那两点猩红光芒瞬间凝滞！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冰冷悸动，如同九幽深处爆发的寒潮，瞬间冻结了它们所有感官与本能的躁动！
不是威压！而是一种……更根源、更恐怖的终结死寂！仿佛眼前这尊踏入者并非血肉之形，而是宇宙尽头冰冷的黑洞本身！
“谁？！”那肥胖鬼商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啸，本能驱使它庞大的尸油身躯向后猛地一缩。
青铜人影缓缓抬头，露出一张覆盖着暗沉青色纹理、面容冷硬如同古铜浇铸却年轻的过分的人类脸庞。陆凡混沌幽深的眸光平静无波，扫过殿内众生之相，最终落在那白骨王座顶端。右手抬起，一个包裹着猩红“酆”字标记的合金外卖箱被随意提在掌中，箱盖轻启。
浓郁到令人发指的、混合着忘川河水特有寒冽与地狱业火焦灼气的特调辣酱异香，裹挟着一股极其精纯的阴煞本源气息，轰然席卷整个血腥殿堂！
所有鬼物的目光刹那间被彻底点燃！贪婪、疯狂、觊觎，几乎要烧穿眼眶！
唯有王座之上的剥皮鬼王！
它覆盖人皮的身躯猛地绷紧！空洞眼窝中两点猩红鬼火在嗅到那忘川辣酱气息的瞬间剧烈收缩，如同被点燃的引线！是他！那个曾经一拳轰碎它“烧烤”了百年的肋骨、塞给它一份孟婆汤奶茶的——送外卖的蝼蚁？！！
这股力量……这股如同归墟尽头般冰冷死寂的力量……怎么可能？！
“外卖。”陆凡声音平静，无波无澜，却穿透沸腾鬼啸，清晰递向王座，“炭烤剥皮鬼心肝，特调忘川辣酱款，收货人——”
他混沌幽瞳锁定那猩红鬼火，一字字凿穿鬼蜮喧嚣：“——剥皮鬼王。”
“吼——！！！”
王座之上，剥皮鬼王残存于骨皮之上的最后一丝侥幸与惊疑彻底被点燃，化作焚天的暴怒！这送外卖的，竟敢！用它的心肝下酒？！！
狂暴无匹的凶煞之气轰然爆发！它巨大身躯猛地站起，披拂的人皮大氅瞬间化作漫天腥臭血雾！一只覆盖着无数痛苦扭曲人脸浮雕、流淌着黑血尸油的惨白骨爪，如同崩塌的骨山，带着撕裂空间、腐魂蚀魄的恐怖威能，无视距离，悍然抓向陆凡手中那散发着无尽诱惑、更蕴含滔天挑衅的外卖箱！
同时！一道尖锐怨毒的意念直刺陆凡识海：“蝼蚁！本王要生吞你魂——！！”
这一爪，是凶煞积年的全力爆发，是尊严被踏碎后的歇斯底里！虚空在骨爪之前撕裂出漆黑的裂痕，无数哀嚎的亡魂在裂痕中挣扎探出，妄图啃噬一切生灵！
然而——
面对这足以碾碎小山、腐魂蚀魄的怨毒骨爪，陆凡混沌幽瞳深处那两点青铜星火，骤然由沉静转为冰冷的……炽烈！
帝血终焉体初成，体内那沉重如星辰内核、沉寂如归墟的力量如同被点燃的油海，瞬间奔腾咆哮！他甚至未曾动用任何法诀神通。
左手抬起，五指张开，覆盖着青铜符纹的掌心不闪不避，迎着那撕裂空间抓来的怨毒骨爪中心，如同拍击一只嗡嗡乱叫的蚊虫般——
直插！
噗嗤——！
极其沉闷的、如同朽木插入沼泽的异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对冲爆发！没有刺耳的撞击摩擦声！
覆盖痛苦人脸的骨爪骤然凝固于陆凡掌前三寸虚空！一层淡淡的、流转着混沌青芒的光罩覆盖陆凡周身，将一切污秽煞气无声隔绝。而陆凡那只插入骨爪虚影的左掌，五指指尖之上，青幽符纹如活龙般瞬间亮起！一股沉重到无法想象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大印，顺着那骨爪的怨毒意念联系，无视一切表象物理防御，直捣黄龙，狠狠贯向剥皮鬼王的核心骨灵所在！
剥皮鬼王那覆盖人皮的巨大身躯猛然剧震！空洞眼窝内的猩红鬼火如同被浇了冰水般疯狂摇曳、几乎熄灭！一股源自骸骨核心本源的、足以湮灭魂灵本源的剧痛与战栗，如同跗骨之蛆瞬间爬满它整个鬼躯！那足以碾碎钢铁的怨毒骨爪，竟被那隔空一掌印得虚幻扭曲，爪上覆盖的痛苦人脸瞬间发出更加凄厉绝望的无声哀嚎！
这是何等的霸道？！
隔空印骨！帝威终焉！
“噗——！”剥皮鬼王巨大的身躯在王座之上猛地一晃，喉部骸骨发出不堪重负的摩擦闷响，一丝本源怨煞精血从骨架缝隙中渗出。它眼中爆射的怨毒与狂暴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悚！
陆凡收手，左手五指依旧覆盖青纹，仿佛刚才那洞穿怨毒意念、直刺骨灵的一击不过是拂去一点尘埃。他右手提着的外卖箱稳稳平举，箱内特调辣酱的异香更加浓郁。
“签收？”他混沌幽深的瞳孔无悲无喜，看向剥皮鬼王那被一掌印得僵滞的骸骨，再次平静开口。两个字，却带着比刚才那隔空一掌更沉重的压迫力——签了，还是彻底湮灭？
殿内死一般的沉寂。所有之前蠢蠢欲动、妄图染指外卖箱的鬼王鬼将，此刻如同被无形的大手扼住了灵魂，僵立原地，连鬼雾的流动都近乎冻结。剥皮鬼王空洞的眼眶死死盯着陆凡那覆盖青纹、如同神只手臂般的手掌，又缓缓移到那散发着酆都气息的外卖箱，猩红鬼火剧烈跳动，如同风暴中摇曳的残烛。
最终，那只覆盖痛苦人脸、曾撕裂过千万生魂的骨爪，颤抖着、极其艰难地、如同被无形枷锁强压着一般，缓缓伸向那敞开的箱口。一股精纯至极、蕴含着凶煞鬼王心髓之力的猩红流光，被强制剥离，扭曲着汇入那团尚在微微跳动的、被忘川辣酱包裹的鬼心肝中。
同时，陆凡识海中传来一声扭曲、充满屈辱却不得不屈服的意念咆哮：“……送……给酆都……本王……签了……”
箱内猩红流转，订单信息瞬间刷新：已完成。
陆凡面无表情，合上箱盖。转身，一步踏出。
“站住——！”
一道裹挟着无尽阴毒与贪婪的意念突然自殿内某座骸骨屏风之后传来！并非声音，而是纯粹的法则波动！
就在陆凡转身、剥皮鬼王屈辱签收的瞬间——
一点微不可察、如同井底死寂淤泥深处凝结的极致污秽暗芒，毫无征兆地突破空间壁障，无视了剥皮鬼王与殿内所有鬼物的感知，如同潜伏已久的毒蝎之刺，精准、狠辣、悄无声息地射向陆凡后心塔影烙印最核心处！那暗芒中，赫然残留着一丝……轮回井底巨瞳彻底湮灭前残留的最后、最纯粹的怨毒烙印！
它不是杀招！
它是钥匙！一枚带着井底污秽坐标、意图强行撬开新生塔基、污染帝血终焉本源的——阴毒之匙！
陆凡混沌幽瞳骤然一缩！新生的终焉帝血本能发出强烈警报！那暗芒的轨迹带着轮回井底最深沉的恶意，刁钻致命，时机更是掐准了他转身气机转换的千分之一刹那！
“契约漏洞——第三则！”
一声冰冷、清晰、如刀锋刮骨的提示音，在同一刹那，直接在陆凡的识海核心炸响！
***
下节预告：
暗钥破心塔！残瞳死灰燃轮回锁！幽嬛急喝契约三则漏洞现！帝血青纹逆涌焚心关！剥皮鬼殿万骨崩，黄泉外卖单现惊世注——“收货人：酆都”，签收单下掩杀局？塔基染污终焉路，生死一线叩帝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