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英道没接话，只是垂着眼，帽檐的阴影把他的眼神遮得更沉。
指尖那支未拆封的烟还在慢悠悠转着，银色烟嘴反射的光落在Rachel泛红的脸颊上，像道冷硬的刺。
他甚至没动一下，连呼吸都还是平稳的，仿佛Rachel刚才那些带着哭腔的质问，只是一阵风刮过——刮过就散了，连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沉默比任何反驳都更让Rachel难受。她攥着崔英道卫衣袖子的手又紧了紧，酒红色美甲的尖儿几乎要掐进布料里，指甲边缘因为用力崩了一小块，细小的碎屑落在水泥地上，被风一吹就没了影。
“你说话啊！”她的声音又拔高了些，这次是真的带了哭腔，眼眶里的水汽再也兜不住，顺着眼角滑下来，砸在崔英道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子。
她慌了，赶紧抬手去擦，手背蹭过脸颊，把本就花了的唇釉蹭得更乱——浆果色的痕迹沾到了颧骨上，像道拙劣的油彩。
她自己没察觉，只知道不能在崔英道面前哭，不能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
“我才没哭，”她梗着脖子，声音发颤却还在嘴硬，“是风迷了眼。”
风好像真的要跟她作对到底，卷着天台角落那只破塑料袋的碎屑，直直扑到她脸上。
几缕被汗水黏在额角的碎发又缠了上来，这次还缠上了她领口的珍珠串——不知是刚才扯得太狠，还是风刮得太急，那串南洋珍珠竟断了线，一颗圆润的珍珠从领口滑下来，“嗒”地砸在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停在了崔英道的鞋边。
Rachel的目光跟着那颗珍珠走，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那串珍珠是母亲在她十八岁生日时送的，说是“RS国际大小姐该有的体面”，她戴了两年，从来没出过差错。
可现在，它就躺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珍珠表面沾了点锈迹（大概是蹭到了栏杆），再也没了往日的细腻冷光，像她此刻的体面，碎得明明白白。
她想去捡，膝盖刚弯下去，高跟鞋的细跟突然“咔”地一声，卡在了水泥地的裂缝里。
力道没稳住，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一下，若不是手还抓着崔英道的袖子，差点就摔在地上。
脚踝传来一阵刺痛，她倒抽一口冷气，却还是咬着牙没哼声——只是攥着崔英道袖子的手，指节已经泛得发白，连手腕都在微微发抖。
“松开。”崔英道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冷的，没有半分温度。
他轻轻挣了一下，Rachel抓得太紧，卫衣的面料被扯得变了形，露出里面一点黑色的内搭。
“我不松！”Rachel的情绪彻底崩了，眼泪掉得更凶，砸在手上、裙子上，把真丝面料濡湿了一片又一片，“你今天必须说清楚！你是不是早就看不起我了？觉得我跟金叹订婚很蠢，觉得我连他是私生子都不知道很可笑？”
她想起昨天在马术俱乐部，金叹看着车恩尚的眼神——那种温柔，是他从来没给过自己的。
当时她还以为是金叹闹脾气，现在才知道，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而崔英道，这个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她以为最靠谱的朋友，却从头到尾都在看着她像个小丑一样表演。
“你忘了吗？去年你爸公司出问题，是我求我欧妈帮你家牵的线；你喜欢的那匹黑马‘流星’，是我跟俱乐部老板磨了半个月才给你留的；你说你讨厌车恩尚，我连跟她同框都不愿意……”Rachel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浓的鼻音，那些她以为的“朋友间的付出”，此刻想起来都像个笑话，“可你呢？你连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你把我当什么了？”
崔英道终于抬了眼，帽檐微微往上挑了点，露出一点冷冽的眼尾。
他的目光扫过Rachel哭花的脸、崩了角的美甲、扯得变形的裙摆，还有卡在裂缝里的高跟鞋，最后落在她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上。
“我把你当朋友，”他的声音很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所以才不想你掺和这些事。”
“不想我掺和？”Rachel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全是泪，“你觉得这是保护我？崔英道，你根本就是觉得我没用！觉得我连面对真相的勇气都没有！还是看我笑话啊……”她猛地松开手，后退一步，却忘了高跟鞋还卡在裂缝里，整个人重重摔在地上。
“嘶——”脚踝的刺痛瞬间炸开，她低头去看，白色的丝袜已经被磨破了一个洞，露出的皮肤泛着红，甚至渗了点血。
真丝裙摆摔在地上，沾了大片的灰尘和栏杆掉下来的锈屑，米白色彻底变成了灰扑扑的颜色。
那颗掉在地上的珍珠，被她的鞋跟不小心碾了一下，表面裂开一道细缝，再也亮不起来了。
崔英道的脚步动了动，像是想扶她，可犹豫了两秒，还是停在了原地。只是指尖那支烟，终于停了转动，被他捏得紧了些，烟身的包装纸皱了一道印子。
Rachel坐在地上，看着自己这副模样——花了的妆、断了的珍珠、磨破的丝袜、沾了灰的裙子，还有发疼的脚踝，所有的骄傲和体面，在这一刻碎得连渣都不剩。她再也忍不住，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哭声终于不再压抑，混着风里的灰尘，在空旷的天台上散开。
“我才不要这样……”她哽咽着，声音闷在掌心里，“我是Rachel刘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风还在吹，把她的哭声吹得断断续续。阳光依旧斜斜地洒下来，落在她捂着脸的手上，却没了半分暖意。
天台的铁栏杆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像道冰冷的墙，把她困在这片狼狈里，连逃都逃不掉。
崔英道就站在阴影边缘，没走，也没靠近，只有指尖那支烟，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个沉默的旁观者，看着她把自己的骄傲，一点点摔碎在这秋日的天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