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苏浅月的恐惧
冷宫偏殿，凄冷如冰。
苏浅月蜷缩在硬板床上，身上盖着单薄的、带着霉味的棉被，昔日华丽的宫装早已被粗糙的布衣取代，发间再无半点珠翠，只有一支磨得发亮的木簪勉强固定着发髻。窗外偶尔传来其他宫人模糊的嬉笑声或管事太监尖利的呵斥声，都如同针一般扎在她的心上。
这里与昔日昭仪宫殿的奢华温暖，判若云泥。
然而，比这物质上的匮乏更让她煎熬的，是那无时无刻不在啃噬她内心的恐惧与恨意。
沈清璃！
这个名字如今如同梦魇，日夜缠绕着她。宫宴救驾，册封郡主，圣眷优渥，赏赐无数……那个她曾经根本不屑一顾的沈家嫡女，如今已站在了她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受万人敬仰！就连她苏家，也因此事被深饬打压，势力大不如前，几乎无法给她提供任何庇护。
而顾晏舟……那个她曾经倾心依附、视为最大靠山的端王殿下，自宫宴之后，也变得极其不正常。她虽在冷宫，但苏家残存的人脉依旧能传递一些零碎的消息。据说端王殿下回府后便闭门不出，时而酗酒癫狂，砸毁器物，时而又阴沉得可怕，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他显然也因为沈清璃而受到了巨大的打击，甚至可能……已经靠不住了。
更让她绝望的是，萧景珩即将正式向沈家提亲的消息，也不知通过什么渠道，隐隐约约传到了她的耳中。
沈清璃，那个毁了她一切的女人，非但没有得到报应，反而即将获得她梦寐以求的一切——尊贵的身份，世人的赞誉，还有那个如天神般强大的男人的真心爱重！
凭什么？！凭什么她苏浅月就要在这冰冷的角落里发霉腐烂，而沈清璃却能享尽世间荣光？！
不甘、怨恨、嫉妒，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将她最后一丝理智也紧紧缠绕、勒紧。
她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同归于尽，她也绝不能让沈清璃如愿！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在她绝望的心底破土而出，迅速蔓延。
既然顾晏舟已经靠不住，既然苏家势微，既然在这大梁国内，她已难有扳倒沈清璃的力量……那么，为何不借助外力？
她想起了家族中一些讳莫如深的记载和渠道。苏家早年行商，曾与北地有些见不得光的往来，甚至……隐约接触过一些北狄的暗探。这些渠道，在苏家鼎盛时期被视为隐患，极力遮掩，但在此刻苏浅月看来，却成了她唯一可能翻盘的、淬毒的利刃！
北狄……与萧景珩是死敌！他们一定恨不得将萧景珩碎尸万段！而沈清璃，作为萧景珩未来的妻子，自然也是他们的眼中钉！
如果……如果能将沈清璃的某些“秘密”或者“行踪”透露给北狄人，借刀杀人……
这个念头让她兴奋得浑身发抖，连眼睛都冒出了诡异的光。
她知道这是在玩火，是与虎谋皮，一旦泄露，便是通敌叛国的诛九族大罪！但强烈的恨意和破罐破摔的疯狂，已经让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已经被打入冷宫，生不如死，还有什么可怕的？若能拉着沈清璃一起下地狱，值了！
她小心翼翼地，从贴身的衣物夹层中，取出一枚看似普通、实则内藏玄机的劣质玉佩。这是苏家留给她的、最后保命或者说传递绝密信息用的信物，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连苏家内部都少有人知的渠道，可以联系到某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与北狄有牵扯的人。
她找来偷偷藏起的、一小截几乎写秃了的眉笔和一片勉强可用的碎布，就着昏暗的油灯，颤抖着写下几行歪歪扭扭、却信息明确的小字：
“嘉宁郡主沈清璃，身负先帝密诏之秘，得萧景珩倾力相助，将于近期完婚。此女狡诈，善医毒，常于京郊清河田庄出入，护卫森严，然每逢朔望之日，会至西山龙泉寺上香，随行护卫减半。此乃良机。”
她将沈清璃描绘成一个身负重大秘密、且与北狄死敌萧景珩关系紧密的重要目标，并提供了看似可行的袭击时间和地点（西山龙泉寺，她记得沈清璃似乎与那里的慧明大师有往来，推测其可能会去上香）。她不敢在宫中传递如此敏感的信息，便将这布条小心塞回玉佩夹层，唤来了冷宫中唯一一个因受过她一点小恩惠、尚且愿意为她跑腿的、懵懂无知的小宫女。
“将这玉佩……送去南城‘陈记’当铺，就说……是故人之物，典当死当，无需银钱，只需他们收下即可。”她塞给那小宫女几个仅存的铜板，声音因紧张和激动而微微发抖。
小宫女不疑有他，揣好玉佩和铜板，悄悄溜出了冷宫。
望着小宫女消失的背影，苏浅月瘫软在地，又是恐惧又是快意地低笑起来，面容扭曲如同恶鬼。“沈清璃……萧景珩……你们等着吧……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她并不知道，她这绝望而疯狂的举动，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即将在京畿之地，掀起一场远比她想象中更加猛烈的腥风血雨。而此刻，远在郡主府中，正依据萧景珩密信部署应对北狄可能南侵的沈清璃，对此还一无所知。命运的齿轮，在黑暗的角落里，再次发出了令人不安的咔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