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玉…和箱子…交出来…”
呼衍折那如同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在幽蓝的溶洞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他手中的强弓拉满，箭尖稳稳指向李铮的眉心，锋利的箭簇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身后五六个匈奴骑兵同样刀剑出鞘，如同饿狼般盯着猎物，随时准备扑杀。
李铮浑身僵硬，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衍折！阿史那麾下最凶残的刽子手！据说此人嗜血成性，曾在战场上将俘虏的头骨制成酒器！被他盯上，十死无生！
“箱子…沉了…”扎克鲁嘶哑的声音从李铮身后传来，带着一种濒死野兽般的狠厉。老牧奴佝偻的身体挡在巴特尔前面，枯瘦的手按在腰间的骨柄短刀上，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有本事…自己去湖里捞！”
呼衍折刀疤纵横的脸上闪过一丝暴戾，弓弦又绷紧了几分：“老东西，找死！”他粗壮的手指微微松开，箭尖稍稍下移，对准了扎克鲁的咽喉，“再说一遍，玉和箱子！否则，先杀小的！”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骑兵立刻会意，几把强弓同时抬起，箭尖齐刷刷指向了扎克鲁身旁、瑟瑟发抖的巴特尔！
“不！”扎克鲁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佝偻的身体猛地一颤！眼中的疯狂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但巴特尔…阿古拉用生命托付给他的孩子…
李铮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局势危如累卵！呼衍折明显已经失去耐心，随时可能放箭！铁箱虽已沉入湖底，但那半块残玉…此刻正死死攥在他的手心里，紧贴着皮肉，冰凉如刀！
交玉？绝不可能！这玉关系到原主的身份之谜，更是阿古拉口中“关联单于血脉”的关键信物！一旦落入阿史那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不交？巴特尔立刻就会被射成刺猬！扎克鲁和自己也难逃一死！
怎么办？！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花声，猛地从幽蓝的湖心传来！紧接着，整个地下湖泊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搅动，水面剧烈翻腾起来！四条粗大的铁链从湖底猛地绷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怎么回事？！”呼衍折的注意力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吸引，箭尖不由自主地偏了偏。
机会！
李铮眼中寒光一闪！他猛地一个侧扑，同时嘶声大吼：“扎克鲁！带巴特尔跑！进岩缝！”
扎克鲁的反应快得惊人！他枯瘦的身体爆发出与年龄不符的敏捷，一把抱起巴特尔，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溶洞深处那条狭窄的逃生岩缝！
“找死！”呼衍折暴怒的咆哮在溶洞中炸响！弓弦震动，狼牙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激射而出！
“嗖——！”
“呃！”李铮闷哼一声，箭矢擦着他的肩膀飞过，带起一蓬血花！火辣辣的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但他咬牙忍住，连滚带爬地紧跟着扎克鲁冲向岩缝！
“拦住他们！”呼衍折的怒吼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兵刃出鞘的铮鸣！
“轰隆隆——！”
就在追兵即将扑到的刹那，幽蓝的湖面突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四条粗大的铁链如同活物般猛地从水中弹起，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横扫向呼衍折和他的手下！
“砰！砰！砰！”
沉重的铁链如同巨蟒甩尾，狠狠抽打在猝不及防的匈奴骑兵身上！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嚎瞬间充斥了整个溶洞！两个骑兵直接被抽飞出去，重重撞在岩壁上，口吐鲜血！呼衍折凭借惊人的反应速度，一个翻滚堪堪避开，但也被铁链带起的劲风刮得脸颊生疼！
“跑！快跑！”李铮趁机冲到了岩缝入口，对着还在愣神的扎克鲁和巴特尔嘶吼！
三人如同丧家之犬，一头扎进了那条狭窄幽暗的岩缝！身后，呼衍折暴跳如雷的咒骂和铁链抽打岩壁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如同地狱的丧钟！
黑暗！逼仄！窒息！
岩缝狭窄得几乎无法转身，尖锐的岩石刮擦着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带来火辣辣的疼痛。李铮肩膀的箭上不断渗出温热的血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但他不敢停，不敢慢，只能拼命向前挤！身后不远处，呼衍折那如同恶鬼般的咆哮和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边！”扎克鲁嘶哑的声音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伴随着巴特尔压抑的啜泣。老牧奴对这条逃生路线似乎异常熟悉，即使在绝对的黑暗中也能准确找到每一个转折。
李铮咬紧牙关，强迫自己跟上那微弱的声响。岩缝时而狭窄得需要侧身挤过，时而陡峭得必须手脚并用攀爬。冰冷的岩壁不断滴落着水珠，地面湿滑异常。有几次，他差点滑倒，全靠扎克鲁及时伸来的枯瘦手臂才稳住身形。
“前面…有光…”扎克鲁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果然，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幽蓝苔藓的灰白色光线，从岩缝尽头透了过来！那是…外面的天光？！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火种，瞬间点燃了李铮几近枯竭的体力！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那抹微光加速爬去！
岩缝尽头，是一个被茂密藤蔓和灌木遮掩的、仅容一人钻出的洞口。扎克鲁已经先一步扒开藤蔓，探出头去谨慎地观察四周。片刻后，他缩回身子，对着李铮和巴特尔急促地低语：“安全！出来！”
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李铮贪婪地深吸一口，踉跄着钻出洞口，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他们正站在一处陡峭的山崖中部，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峡谷，头顶是铅灰色的、飘着细雪的天空。远处，连绵起伏的雪山如同巨龙的脊背，在暮色中泛着冰冷的蓝光。这里已经远离了呼衍灼的牧区，甚至可能已经越过了匈奴王庭的直接控制范围！
“这是…哪里？”李铮的声音嘶哑干涩，肩膀的伤口在寒风中刺痛不已。
“狼脊山…北坡…”扎克鲁喘息着回答，浑浊的眼睛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再往北…就是…白灾之地…”
白灾之地？！李铮心头一震！那是匈奴人对极北苦寒荒漠的称呼，终年被冰雪覆盖，寸草不生，连最凶悍的草原部落都不敢轻易涉足！他们竟然一路逃到了这里！
“他们…不会追来了…”扎克鲁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白灾…是禁忌…阿史那的人…不敢越界…”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身后的岩缝深处，呼衍折那暴怒的咒骂声渐渐远去，最终彻底消失。显然，即使是那个嗜血的刽子手，也对传说中的“白灾之地”心存畏惧。
暂时安全了。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李铮只觉得天旋地转，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上。肩膀的箭伤火辣辣地疼，失血和过度消耗让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他颤抖着从怀里摸出那仅存的一点黄芩根茎，掰下一小块塞进嘴里。苦涩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带来一丝残忍的清醒。
“你的伤…”扎克鲁佝偻的身影走到李铮面前，枯瘦的手递过来一块沾着某种草药的破布，“敷上…止血…”
李铮抬头，对上老牧奴那双浑浊的眼睛。那里面的疯狂和杀意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感激，有愧疚，还有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某种奇怪的敬畏？
“谢谢…”李铮接过药布，小心翼翼地按在肩膀的伤口上。草药刺激伤口的剧痛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但很快，一股清凉感取代了火辣辣的疼痛，血确实慢慢止住了。
巴特尔蜷缩在一旁的岩石下，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惊吓而不住颤抖。孩子眼中的泪水已经干涸，只剩下一种空洞的、令人心碎的麻木。阿古拉的死，逃亡的恐怖，这一切对一个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太过沉重。
扎克鲁走到巴特尔身边，脱下自己那件油腻破旧的皮袍，裹在孩子身上。他的动作笨拙却温柔，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深沉的悲痛。
“阿古拉…是我女儿…”老牧奴突然开口，声音低沉嘶哑，如同砂纸摩擦，“不是亲生的…但比亲生的…还亲…”
李铮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扎克鲁。阿古拉…是扎克鲁的女儿？！难怪老牧奴会如此不顾一切地保护她！甚至愿意为了巴特尔放下杀意！
“二十年前…我在雪地里…捡到她…”扎克鲁的目光投向远方的雪山，仿佛穿越了时光，“那时候…她还是个婴儿…裹着绣有鹰羽纹的襁褓…身边…还有半块玉…”
半块玉？！李铮的心猛地一跳！难道…
“就是…你手里那块…”扎克鲁浑浊的眼睛直视李铮，目光如炬，“青鸾眼…鹰羽的信物…我认得…阿古拉也认得…所以…她临死前…才会说…带你去…找金帐鹰羽…”
李铮的呼吸几乎停滞！这半块残玉…竟然曾经属于阿古拉？！那它与原主“李铮少爷”又是什么关系？！云中城破…李忠断臂护玉…阿古拉带着鹰羽纹襁褓和半块玉被遗弃…这一切碎片般的线索，究竟该如何拼凑？！
“那湖底的箱子…”李铮嘶声问道，心跳如鼓。
“星图原本…”扎克鲁的声音低沉如耳语，带着一种宗教般的肃穆，“传说…是长生天赐予…匈奴王庭的至宝…记载着…草原的命脉…和…单于血脉的…秘密…”
他顿了顿，浑浊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锐利，死死盯着李铮的眼睛：“而你…汉人小子…为什么…能触动四极锁？！为什么…青鸾眼…会在你手里？！你到底…是谁？！”
扎克鲁那如同实质的质问，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李铮心头！老牧奴浑浊的眼睛里再次闪烁起那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审视和杀机！枯瘦的手，已经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骨柄短刀上！
李铮的喉咙发紧。他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生死！说实话？告诉扎克鲁自己重生者的身份？李铮少爷的过去？不！那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危险！但继续撒谎？在扎克鲁那双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谎言都可能被识破！
“我…真的不知道…”李铮最终选择了部分真相，声音嘶哑而诚恳，“三年前…云中城破…我在河边捡到这玉…只知道它可能很贵重…根本不知道什么青鸾眼…什么星图…什么单于血脉！”
他直视扎克鲁的眼睛，让老牧奴看到自己眼中的困惑和一丝恐惧：“直到遇见你们…我才知道…这玉…这么要命！”
扎克鲁死死盯着李铮的脸，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假。岩缝外，寒风呼啸，卷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三人身上。巴特尔蜷缩在扎克鲁的皮袍里，小小的身体微微发抖，眼神空洞。
良久，扎克鲁眼中的杀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认命般的妥协。他缓缓松开按在刀柄上的手，佝偻的身体似乎更加弯曲了。
“也许…这就是长生天的安排…”老牧奴的声音如同梦呓，浑浊的目光投向铅灰色的天空，“阿古拉…用命指引我们…找到你…找到箱子…”
他猛地转向李铮，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种决绝的坚定所取代：“汉人小子…不管你是谁…既然青鸾眼选择了你…那么…你就必须…跟我去…金帐！”
“金账？！”李铮的心猛地一沉！匈奴王廷的金帐？！那里是单于的居所，是整个草原最危险的地方！以他汉人奴隶的身份，去那里无异于自投罗网！
“不…不可能！”李铮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声音因恐惧而微微发颤，“我是汉人！去金帐就是送死！”
“你必须去！”扎克鲁的嘶吼如同受伤的野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阿古拉用命换来的线索！鹰羽守护千年的秘密！都在你手里！你不去…巴特尔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远方——在暮色笼罩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几点跳动的火光！那是…追兵的火把！呼衍折的人竟然不顾“白灾之地”的禁忌，追过来了！
“看！他们已经越界了！”扎克鲁的声音带着濒死的疯狂，“没有退路了！要么去金帐…要么…死在这里！”
李铮的心脏狂跳！呼衍折的火把如同死神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烁。确实…无路可退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去金帐…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更何况，那里可能有关于这半块玉、关于原主身世的线索！
“好…”李铮最终咬牙点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去金帐…但有一个条件！”
“说！”扎克鲁浑浊的眼睛微微眯起。
“告诉我…阿古拉的身世！”李铮直视老牧奴的眼睛，“她…到底是谁？为什么会有这半块玉？为什么…会被遗弃在雪地里？！”
扎克鲁枯槁的脸上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他看了看远方越来越近的火光，又看了看蜷缩在皮袍里、眼神空洞的巴特尔，最终，如同泄了气的皮囊般，颓然点头。
“阿古拉…是上一代金帐鹰羽的…私生女…”扎克鲁的声音低沉如耳语，带着穿越二十年的沉重，“她的母亲…是…汉人…”
汉人？！
李铮如遭雷击！阿古拉…竟然有一半汉人血统？！难怪她对汉人奴隶相对温和！难怪她会说汉话！但更令人震惊的是…她的父亲…竟然是上一代金帐鹰羽？！那个传说中守护匈奴王庭最核心秘密的神秘存在？！
“二十年前…王庭内乱…鹰羽被害…”扎克鲁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阿古拉的母亲…带着刚出生的她…逃了出来…但最终…还是死在雪地里…只留下…婴儿…和那半块玉…”
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李铮手中的残玉：“那玉…是鹰羽一脉…代代相传的信物…据说…关联着单于血脉的正统…谁持有它…谁就…”
“嗖——！”
一支突如其来的狼牙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猛地从黑暗中射来！精准无比地钉在了扎克鲁的胸口！
“呃啊——！”老牧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佝偻的身体猛地向后仰倒！鲜血如同喷泉，瞬间染红了他破旧的皮袄！
“扎克鲁爷爷！”巴特尔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李铮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转头——
只见百米外的山脊上，呼衍折那如同恶鬼般的身影，正缓缓放下手中的强弓！刀疤纵横的脸上，带着残忍而满足的狞笑！
“找到你们了…小老鼠们…”呼衍折的声音如同地狱刮来的阴风，在暮色中回荡，“这次…看你们…往哪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