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凡攀着岩壁,指节在粗砺的石面上擦出数道血痕。他强压下体内翻腾的气息,以源术悄然掩盖住气血的紊乱,从一处坍塌的裂口悄无声息地靠近秘境出口。左臂上的青铜碎片仍隐隐发烫,袖中的玉简紧贴着小臂皮肤,持续传来细微的震颤,仿佛与碎片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牵引。他深吸一口气,将涌至喉头的血气重新压回轮海,随即脚步故意一沉,身形踉跄着跌出了通道出口。
尘土扬起,他右肩重重擦过地面,就势翻滚一圈才勉强稳住,随即发出几声沙哑的咳喘:“好险……差一点就回不来了……”
出口处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几位太玄门长老立于高处石台,目光如电,扫视着每一个出来的弟子。姬皓月静立一旁,银袍纤尘不染,眼神却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在叶凡身上。华云飞站在人群稍后方,一袭白衣依旧出尘,嘴角含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叶凡垂落的左手袖口。
一位执法长老跨前半步,沉声问道:“你从哪条路径出来的?星陨裂谷早已被列为死域,按理无人能从中生还。”
叶凡低着头,额前被汗水和尘土浸湿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眉眼,声音仍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被几头凶兽追进了岔路,失足坠下一处深谷……侥幸扒住崖壁爬了上来,之后一路漆黑,不知摸索了多久才找到出路。”
那长老盯着他看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能活着出来便是你的造化。去那边登记玉牌,接受查验,不得携带禁物出入。”
叶凡低应一声,拖着仿佛脱力的脚步走向查验石台。途中,几名星峰弟子有意无意拦在了前面,其中一人冷声开口:“听说裂谷底下残存有上古阵纹,你既从那里爬上来,可曾看见什么异常?”
“什么都没看见,”叶凡喘着气,抬手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灰土,“掉下去时就撞到了头,昏昏沉沉,能爬上来已算命大,哪还顾得上看别的?”
那人还想再问,却被一旁走来的执法弟子打断:“有什么话,查验之后再说。”
叶凡交出身份玉牌,对方注入灵力仔细探查,确认无误后挥手放行。他接过玉牌,指尖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瞬——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感觉到三道强弱不一的神念从他身上扫过。一道冰寒冷冽,源自姬皓月的方向;一道绵密阴柔,隐于星峰弟子人群之后;还有一道沉浑厚重,来自石台上某位始终沉默的长老。
他垂下眼睑,掩去所有情绪。
完成查验后,他缓缓挪步走出人群,身形微晃,仿佛体力不支,靠在一根石柱旁低声喘息。几名相熟的外门弟子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打听秘境中的遭遇。他只含糊其辞,说是遭遇了大群妖兽,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其余细节一概推说不知。
“你真没得到什么宝物?”有人仍不死心。
“连命都差点丢在里面,还能有什么宝物?”叶凡苦笑一下,声音愈发虚弱,“莫非真以为我是天道私生子,走到哪儿都有机缘砸头?”
话音落下时,他瞥见远处的华云飞微微侧首,对身旁一名星峰弟子低语了一句。那名弟子当即点头,转身快步离去。叶凡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显得萎靡不振,倚着冰凉的墙壁喃喃低语:“翻来查去……难道我还能藏下一座古碑不成……”
他缓步离开广场,沿着青石小径往杂役弟子的居所走去。一路上,又“偶遇”了好几拨弟子,有的关切伤势,有的旁敲侧击,言语间皆不乏试探之意。他一概以疲惫虚弱应对,不多解释,也不与人争执。
行至半途,天色陡然暗了下来。浓云压顶,林梢风声渐起。他抬手似是无意地扶了扶袖口,指腹悄然擦过一道细长的裂痕——那是之前在裂谷中被尖锐断石划破的伤口,血早已止住,但皮肉之下仍隐隐作痛。他未多加理会,只将袖中的玉简更往里塞了塞,同时加快了脚步。
临近那处简陋小院时,他脚步蓦地一顿。
华云飞竟正负手立于廊下,衣袂在渐起的风中轻轻拂动。见他走近,对方微微一笑,拱手道:“凡叶师弟能安然归来,实乃幸事。”
叶凡心头一紧,旋即低头还礼,声音依旧透着力竭后的沙哑:“有劳华师兄挂心……小弟无能,此行……一无所获,实在惭愧。”
“性命无虞,便是最大的机缘。”华云飞目光在他袖口处若有似无地停顿了一瞬,笑容温和依旧,“秘境险恶,师弟若觉身体有何不适,可随时来我星峰药堂领取丹药,不必见外。”
“不敢叨扰师兄。”叶凡躬身向后退了半步,“小弟只想回去好生歇息。”
“那便不打扰了。”华云飞轻轻颔首,转身之际,袖袍似无意般一拂,一道极淡的银芒自他指尖悄无声息地掠出,无声无息地没入院外茂密的树影之中。
叶凡不再多言,推开那扇熟悉的木门,反手将门闩落下。就在门板合拢的刹那,他整个人的脊背抵住门板,闭上双眼,全力感知着四周。袖中,玉简仍在持续低颤,青铜碎片的热度也未消退,两者的共鸣反而愈发急促,仿佛在无声地催促着什么。
他没有动。
窗外,风声更紧了,一片枯叶被卷起,啪地一声打在窗纸上。院外浓密的树影之下,那一缕银辉般的光迹悄然隐没,再无痕迹。
屋内,一盏劣质油灯昏黄如豆,灯芯偶尔爆出一两点细碎的火星。叶凡缓缓抬起左手,就着微弱的光线看向手腕内侧——那道本已结痂的伤口边缘,竟不知何时浮现出一缕极淡的金色纹路,一闪即逝。
他指尖轻轻抚过那处皮肤,尚未直起身,头顶屋檐的瓦片却忽然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一片碎瓦自屋顶滑落,坠在院中的石阶上,清脆地裂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