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链运输车驶入夜色,载着晁夜沉甸甸的牵挂与愧疚,消失在城市的脉络之中。安全屋内重归死寂,但空气里却弥漫着一种风暴来临前的低压。
晁夜没有浪费时间感伤。他立刻通过加密频道与“螺丝”保持联系,监控着车辆的实时轨迹。每一秒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直到一小时后,“螺丝”传来消息:“车辆已安全抵达机库,正在转移登机。航线已清空,预计十小时后抵达卢森堡。”
直到这时,晁夜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松弛了一丝。至少,曹镇暂时安全了。
现在,他可以全身心地应对来自“余寸”的挑衅。
他再次沉入『思维殿堂』。纯白空间内,代表翡翠湖商业楼b区309室的光点依旧闪烁。他开始围绕它构建更精细的模型:大楼的结构、监控摄像头分布、网络节点、甚至推测中的“余寸”办公设备可能产生的电磁波动范围。
“螺丝”的行动效率极高。不到两个小时,他就汇报进展:
“匿名离岸公司‘环球符号文化探索有限公司’已注册完成。b区310室收购协议已签署,溢价35%,付款完毕。第一批装修队(背景干净,与任何已知势力无关联)一小时后进场。‘业务员’(外包给三家不同的礼仪公司,指令层层隔离)已就位,明日早九点准时‘上班’。”
“很好。”晁夜回应,“重点监控309室的任何反应。网络流量、物理出入、甚至垃圾清运,任何细微变化都不要放过。”
“明白。已部署12个虚拟节点监控其网络出口,物理层面有3个流动观察点。”“螺丝”的语气带着一丝跃跃欲试,这种非常规的对抗显然激发了他的兴趣。
一小时后,通过“螺丝”接入的、距离翡翠湖商业楼几百米外的一个交通监控摄像头(权限被临时提升),晁夜在终端上看到了画面:几个穿着工装、戴着口罩的工人提着工具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310室。很快,一阵并不算特别响亮,但持续不断、节奏恼人的电钻声和敲打声就透过墙壁传了出来——当然,309室内的“余寸”听到的动静肯定更大。
噪音攻势,开始。
晁夜和“螺丝”都屏息凝神,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
309室毫无动静。没有人员惊慌出入,没有物业前来交涉,网络流量也没有异常波动。仿佛那噪音根本不存在。
“他要么不在里面,要么…定力远超常人。”“螺丝”分析道。
“或者,他的隔音做得极好。”晁夜冷静地说,“继续。让装修队‘辛苦’点,晚上加班,按三倍工资付。”
“明白。”
第一天的骚扰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度过。装修噪音断断续续持续到晚上十点,几个“业务员”也在309门口尽职尽责地吃了闭门羹,塞了一堆毫无意义的协会宣传册。
第二天,依旧如此。
第三天早上,当噪音和“业务员”再次准时出现时,情况终于发生了变化。
“有情况!”“螺丝”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兴奋,“309室的网络流量在噪音开始后第3分钟,出现了一个极短暂的、指向境外某个加密数据交换中心的脉冲式连接!试图追踪,但被一道从未见过的动态防火墙瞬间拦截,连接中断!”
来了!
晁夜眼中精光一闪。对方果然在里面!而且被噪音干扰到了!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间,但足以证明这种看似低劣的手段有效!
“能分析那道防火墙吗?”晁夜立刻问。
“正在尝试…结构非常奇特,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范式,带有很强的…自适应和学习特性。更像是一种…活的屏障?”“螺丝”的语气变得凝重甚至有些困惑,“一次接触,它就几乎免疫了我七种常规渗透策略。这技术…闻所未闻。”
活的防火墙?自适应?晁夜的心沉了下去。这再次印证了“余寸”及其背后的技术力深不可测,可能真的触及到了某些远超当前明面科技水平的领域。
“继续骚扰。重点记录每次噪音后他的网络反应模式,尤其是这种脉冲连接出现的规律。”晁夜下令。他在『思维殿堂』内快速构建着防火墙的模型,试图寻找其逻辑漏洞。
然而,就在下午,当装修队开始用电锤敲击承重墙时,“螺丝”传来了更惊人的消息:
“不对!我们监控的另外两个‘荆棘之眼’的关联节点(之前金融调查发现的)刚刚活动异常!它们在同一时间向三个不同的方向发送了加密数据包,内容无法破解,但行为模式像是在…故意暴露,吸引注意力?!”
调虎离山?还是多重障眼法?
晁夜瞬间明悟。“余寸”根本不为所动!他或许确实被噪音微微干扰了一下,但立刻就想出了反制措施——用其他节点的异常活动来干扰“螺丝”的监控视线,试探“夜骸”的真正关注点和资源调配能力!
好快的反应!好狡猾的手段!
“不要管那些异常节点!”晁夜立刻下令,“那是饵!保持对309室的压力不变,同时…反向追踪那些数据包的最终接收Ip!他要试探,我们就顺着他给的‘饵’,看看能钓出什么!”
“明白!”“螺丝”立刻执行,声音里充满了与高手过招的紧张和刺激。
骚扰与反骚扰,试探与反试探,在无形的网络世界和现实的噪音污染中激烈交锋。
几天下来,双方似乎陷入了僵局。噪音依旧,“业务员”依旧,但“余寸”再没有露出任何明显的网络破绽,那些作为“饵”的异常节点也渐渐平息。
就在晁夜思考是否要升级骚扰手段时,“螺丝”突然发来一个极其诡异的报告:
“夜骸先生…我们布置在310室门口的一个隐藏传感器,检测到…一份物理包裹。收件人写的是…‘310室新业主亲启’,但发件人匿名。是在我们的人换班间隙出现的,没有任何人看到是谁放的。”
物理包裹?在双方进行高科技对抗的节骨眼上?
“检查过了吗?”晁夜皱眉。
“远程扫描了。没有危险品成分。里面似乎是…一本书?”“螺丝”的语气充满疑惑。
“把扫描图像发给我。”晁夜命令道。
图像很快传来。包裹里确实是一本厚厚的、硬壳精装的老书。书名是:《梦境、符号与集体无意识:荣格晚期未公开手稿研究(臆想版)》。
书的封面,印着一个模糊的、扭曲的荆棘环绕独眼的图案!
晁夜的瞳孔骤然收缩!
荣格?集体无意识?未公开手稿?还特意标注“臆想版”?以及那个刺眼的符号!
这分明是“余寸”的回礼!一本看似荒诞不经、故弄玄虚的书,却直接指向了“荆棘之眼”可能涉及的深层领域——心理学、潜意识、甚至神秘学!他用这种极具讽刺和挑衅的方式,回应了“环球符号文化协会”的骚扰!
他在告诉晁夜:我知道你在试探我,我也知道你对符号感兴趣。想要答案吗?答案或许就在这本“臆想”的书里,你敢看吗?你敢信吗?
“这本书…”晁夜缓缓开口,“把它收好。不要直接接触,用最高级别的隔离箱保存。它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墨迹、甚至纸张的纤维,都可能藏着东西。”
他怀疑这本身就是一种更高明的试探或攻击载体。
“明白。已安排处理。”“螺丝”回应,随即又问,“那我们的行动…”
“继续。”晁夜冷冷道,“噪音不要停,‘业务员’也照常。他送他的‘礼’,我们扰我们的民。看看谁先受不了。”
切断通讯,晁夜独自站在安全屋中央。
他再次进入『思维殿堂』。纯白空间内,代表“余寸”的光点旁边,浮现出那本诡异书籍的虚影,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余寸”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不仅技术高超,心理素质极强,而且同样精通暗示、误导和心理博弈。
这场无声的战争,似乎才刚刚进入预热阶段。
而那本名为“臆想”的书,就像一枚散发着甜美气息的毒苹果,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有人忍不住去咬下第一口。
晁夜知道,他必须极度小心。下一步,或许不该再是简单的骚扰了。
他需要真正能刺痛对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