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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史世光

东晋咸和八年,襄阳人史世光在武昌去世。第七日黄昏,沙门支法山在灵堂前诵念《小品般若经》,诵至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时,倦意袭来,不觉倚着蒲团小憩。

师父...

似有似无的呼唤惊醒了支法山。他抬眼望去,见烛火摇曳的灵位前竟凝着一抹青影。恰在此时,守夜的婢女张信提着灯笼进来添灯油,突然失手打翻了灯盏。

公子?张信颤声望着那青影。但见史世光身着生前最爱的月白深衣,腰间仍系着母亲绣的松鹤纹香囊,只是身形通透如晨雾。

阿信莫怕。世光的声音带着空谷回响,我本该堕入地狱,幸得支师父诵经超度。方才昙护、昙坚二位沙弥来接引,说要带我去第七梵天乐土。

支法山心中一凛。昙护、昙坚正是他去年病逝的两个小徒儿,未想他们在彼岸仍守着佛法。

世光转向张信:我生前供奉在寺里的那对经幡,可否劳你取来相送?他说话时,灵前的长明灯忽然爆出灯花,映得他眉目温润如生。

张信含泪应下,正要转身,却突然栽倒在地。支法山急忙上前探看,只见她气息全无,掌心的余温正迅速消退。

此刻的张信,正随时光飘向西北天际。她低头看见自己仍攥着世光的衣袖,而下方身躯还躺在支法山怀中。夜风过耳,竟带着檀香的气息。

抓紧幡杆。世光将一面青幡递给她。二人掠过重重山峦,最终停在一座琉璃色的青山前。这山透着莹莹青光,山间飘荡着若有若无的梵唱。

登临山顶时,张信看见云海深处洞开一扇金玉天门,门前站着两位小沙弥——正是昙护、昙坚。他们接过世光手中的经幡,天门内顿时洒下万丈霞光。

世光将一粒青香放入张信掌心:代我供养支和尚。他的身影在光芒中渐渐透明,告诉母亲,我在第七重天很好。

张信折返时,见手中青香化作流光消散。再睁眼,已是支法山禅房内,窗外晨光熹微。她摊开手掌,空无一物,却满室生香。

是梵香。支法山轻叹,世光果真去了色界天。

三人来到寺庙,见那对经幡仍系在梁柱上,只是昨夜无风,幡尾却绽开几处裂痕,恰似莲华初绽。更奇的是,张信怀中掉出个香囊——正是世光随身佩戴的那个,内里装着几粒乌沉香的余烬。

此后每逢清明,支法山都会在经幡下诵经。某日他忽然对张信笑道:昨夜世光托梦,说已在第七梵天闻法修行。这时梁间经幡无风自动,恍若故人颔首。

多年后,张信在支法山圆寂那夜,看见两道青光没入西北天际。次日清晨,小沙弥发现佛前供着的巴豆竟生出细小的新芽。

原来真正的超度,不在经文长短,而在念起时的那点慈悲。就像暗夜投石,虽不见涟漪,却惊动了整片星河的光影。

2、董吉

于潜县西郊的董家宅院里,每日破晓前总会亮起一盏青灯。三代奉佛的董家到了董吉这一代,诵经声愈发绵密悠长。这天清晨,他正诵到《首楞严经》中“若能转物,则同如来”时,木门被叩得震天响。

“董先生救命!”浑身湿透的何晃之兄跪在石阶上,“家弟中了山毒,眼看要不行了!”

董吉立即收起经卷。董何两家相隔六七十里,中间横着一条胥溪。时值五月梅雨,他们赶到溪边时,但见浊浪翻涌,前日尚可涉足的浅滩已被洪水吞没。

“这可如何是好!”何兄急得捶胸顿足,“方才过来时水才及腰...”

董吉望着对岸模糊的山影,想起何晃每月都会步行七十里来与他论经。那个总在袖中揣着蜜饯的汉子,说要让董吉尝尝修持之外的甘味。

“约定过午时便到。”董吉解开外衫,“救人如救火,岂能因水阻隔。”

他将经书仔细裹进油布囊,顶在头上,合掌祈请:“弟子今日渡水,不为己身,惟愿诸佛护持经卷,令垂危者得闻法益。”

初入急流,水势汹汹。董吉不识水性,却觉脚下似有依托。行至江心,本该没顶的急流,竟只漫过膝头。浊浪在他身前自然分开,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拨开洪涛。

登岸时晨光初露,他伸手探向头顶,心里陡然一沉——经囊不见了!

董吉踉跄回望,只见黄浪滚滚。这部祖父手抄的《首楞严经》,浸透三代人的虔诚,如今竟失落在洪流中。他朝着江水三拜,泪落如雨:“定是弟子诚心未至,故遭此失...”

何家宅院弥漫着苦涩药味。卧榻上的何晃面色青紫,气息奄奄。董吉跪在院中青石上,朝着西方顶礼忏悔。每声佛号都带着颤音,每叩首皆溅起水花。

正当他俯身再拜时,屋内忽然传来惊呼。众人抬头,见经囊端端正正置于佛堂高座,布袋干爽如新,仿佛从未沾过江水。

董吉疾步上前,解开经囊,经卷赫然在内,纸页弥散着若有若无的檀香。他当即展卷诵经,声如清泉流淌。说也奇怪,诵至“观世音菩萨妙音迦陵频伽”时,何晃青紫的面皮渐转红润;念到“如幻三摩地弹指超无学”,榻上人竟微微颤动眼皮。

三日后的黄昏,何晃已能倚坐饮粥。他拉着董吉的袖角笑道:“昏迷时见你顶经渡河,有金甲神人执幡引路。洪水退避处,朵朵莲花托着你脚步呢。”

董吉只是低头摩挲经卷。归途再经胥溪,但见溪水清浅,露出河底卵石。他忽然明白:不是洪水为他让路,而是诚心照见了本来面目。就像月光映照千江,每道波光都是月影,又何曾沾湿过分毫?

此后董吉仍日日诵经,只是经匣里多了一枚何晃送的蜜饯。他时而拈起端详,觉得这甜味与佛法并不相违——至诚之道,原就该在尘世烟火里生根开花。

3、宋吏国

宋吏国最北边的界碑旁,常年结着血色的霜。

每隔七七四十九天,黑风便会卷着腥气从罗刹谷袭来。那风里藏着青面獠牙的罗刹,所过之处,骨肉无存。朝廷试过火攻,试过符咒,最后不得不签下血契:每家每户按序献子,以保大局。

这年深秋,轮到城西苏家。

十岁的苏明远正在院中背《诗经》,他刚学到哀哀父母,生我劬劳,就见父母扑跪在里正面前。母亲攥着他的衣角,指甲掐进青布里:我儿才过十岁生辰啊...

按照规矩,次日黄昏要把孩子送到北郊祭坛。那夜苏家佛堂的灯亮到五更,父亲苏文靖忽然起身:我儿,为父陪你同去。

祭坛设在荒草坡上,四十九对父母远远站着,像被秋风刮乱的稻草人。当最后一缕夕阳沉入山坳,阴风骤起,黑雾中浮现三丈高的罗刹——青面獠牙倒是其次,最骇人是那双赤红的眼睛,仿佛两潭凝固的血。

爹爹,我害怕。明远往父亲怀里缩。

苏文靖突然朗声诵起《金刚经》。他本是教书先生,此刻却声如洪钟: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罗刹的利爪在离他们三尺处骤然停住,仿佛撞上无形墙壁。它焦躁地绕圈,腥风刮得人睁不开眼,却始终无法突破那道界限。

心若惊惶,便想母亲昨夜蒸的桂花糕。苏文靖握紧儿子的手,继续诵经。明远闭眼回想,甜香似乎真的驱散了腥气。他渐渐跟着念起来,童声清越: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更奇妙的事发生了。其他父母见状,也纷纷合掌诵念佛号。起初是零星的南无阿弥陀佛,后来汇成江河。有个妇人想起怀中揣着从寺里求来的护身符,奋力抛向祭坛——黄符在空中燃起金芒,照见罗刹惊退的身影。

这场对峙持续到月升中天。当皎洁清辉洒满荒坡,罗刹突然发出挫败的嘶吼,化作黑雾消散在谷口。晨光熹微时,百姓惊讶地发现苏家父子相偎在祭坛边,霜华满身却呼吸平稳。

自此,罗刹再未现形。有人说看见谷口长出带刺的金藤,有人说月圆夜能听见经声随风飘荡。只有苏明远知道,那年之后,父亲总在重阳节带他去北郊放纸鸢。纸鸢飞过界碑时,线轴会微微发烫,像是某种温柔的回应。

二十年后,已成为国师的明远在界碑旁立碑撰文。他写道:真正的结界不在符咒,而在人心中不灭的善念。就像暗夜投石,虽不见涟漪,却惊动了整片星河的光影。

4、张元

后周年间的河北万城,春日总带着股化不开的湿寒。村东头张家的篱笆院外,几株老杏树刚冒了些淡粉花苞,却没多少人有心思赏——张家老爷子已经三年看不见这些春色了。

十六岁的张元,是这院里最忙碌的人。天还没亮,他就摸黑起身,先把灶膛里的火生起来,熬上一锅稀烂的小米粥。等粥香漫开,他才轻手轻脚走到祖父房里,扶着老人慢慢坐起,替他把旧棉袄的扣子一颗颗扣好。“爷,今天风小,等会儿我扶您到门口晒晒太阳。”他边说边拿起帕子,仔细擦了擦祖父眼角的分泌物——自从三年前一场急病后,祖父的眼睛就再也没睁开过,起初还能模糊辨点光,后来竟成了彻底的漆黑。

祖父年轻时是村里最好的把式,开春带张元去田里认麦苗和杂草,秋天教他用镰刀割谷子,手指粗粝却总把最甜的烤红薯塞给孙儿。可如今,老人连端碗都要摸索半天,有时筷子戳到碗外,他就会沉默地把脸转向墙,肩膀微微缩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每回看到这模样,张元的鼻子就发酸,他总觉得是自己没照顾好祖父,才让老人受这份罪。

这三年里,张元没少跑腿。村西头的老郎中他找了无数次,草药熬了一砂锅又一砂锅,可祖父的眼睛半点起色没有;他还听人说用晨露洗眼能治眼疾,就每天天不亮去村外的草叶上接露水,冻得手指通红也没停,可依旧没用。看着祖父日渐消沉,张元夜里总睡不着,常常坐在院子里的杏树下,对着月亮掉眼泪,心里一遍遍问: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爷再看见东西?

这天,张元去邻村给祖父抓药,路过村口的小寺庙时,看见里头的僧人正在翻一本泛黄的经书。他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僧人见他愁眉苦脸,便问他有什么心事。张元把祖父失明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僧人听完,指着经书里的一段文字说:“这《药师经》里有句话,‘盲者得视’,或许你能试试诚心祈福。”

张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捧着那本经书,逐字逐句地读,当读到“盲者得视”时,眼泪差点掉在书页上。他赶紧问僧人,要怎么祈福才显诚心。僧人说:“若能请七位僧人,燃七层灯,连续七昼夜转读《药师经》,再以真心祝祷,或许能有转机。”

可请七位僧人、燃七层灯,得不少银钱和精力。张元家里本就不宽裕,祖父治病已经花光了积蓄。但他没犹豫,回到家就把自己攒了好几年的压岁钱——那是他原本打算给祖父买新棉鞋的钱,全部拿了出来,又去村里的铁匠铺帮人拉风箱,每天多赚两个铜板。就这样凑了几天,总算凑够了请僧人的钱。

到了祈福那天,张元把家里的堂屋收拾得干干净净,七位僧人围坐在桌旁,桌上摆着七层油灯,灯芯燃得明晃晃的,把整个屋子都照得暖融融的。僧人开始念诵《药师经》,低沉的经文在屋里回荡,张元就跪在一旁,双手合十,眼睛紧紧盯着跳动的灯焰。

白天还好,到了夜里,寒气透过窗缝钻进来,张元裹着件打了补丁的旧棉袄,依旧冻得瑟瑟发抖。可他不敢合眼,生怕哪盏灯灭了,坏了祈福的事。每过一个时辰,他就小心翼翼地给灯添点油,然后对着佛像轻声祝祷:“佛祖啊,我祖父一辈子善良,从没做过坏事,求您让他重见光明吧。要是非要有人看不见,就让我替祖父瞎了眼,我还年轻,不怕……”说着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就这样过了六天六夜,张元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嘴唇也干裂起皮,整个人瘦了一圈。家人都劝他歇会儿,可他摇摇头说:“再等等,就差最后一天了。”

第七天夜里,张元实在撑不住了,趴在桌旁睡着了。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一个白胡子老翁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把亮晶晶的金篦子,走到祖父床前,轻轻用金篦子拨了拨祖父的眼睛。然后老翁转过身,笑着对他说:“好孩子,别难过了,三天后,你祖父的眼睛就能好了。”张元又惊又喜,想拉住老翁道谢,可一伸手,却醒了过来。

他喘着粗气,摸了摸自己的脸,全是泪水。不等天亮,他就跑到祖父房里,把梦里的事告诉了祖父和家人。家人听了,有的半信半疑,有的却红了眼,觉得是张元的孝心感动了神明。

接下来的三天,张元每天都盼着奇迹发生。第三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端着粥走进祖父房里,刚要喂老人吃饭,就听见祖父忽然“呀”了一声,声音里满是惊讶。“元儿,元儿!”祖父伸出手,颤抖着指向窗外,“那……那是不是院里的杏树?开花了?”

张元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激动得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他赶紧扶着祖父走到门口,指着篱笆院外的杏树说:“爷,是呢!您看,粉粉的花,可好看了!”

祖父眯着眼睛,慢慢转动着头,先是看见了杏树,又看见了院墙上的牵牛花,最后落在张元脸上,他伸出粗糙的手,轻轻摸了摸张元的脸颊,哽咽着说:“元儿,爷看见了,看见了……我的好孙儿……”

村里人听说张家老爷子复明的事,都跑来看热闹,个个都夸张元孝顺,说他的孝心感天动地。张元却只是笑着说:“我就是想让爷再看看这世道,看看家里人,没什么特别的。”

后来,张元孝顺祖父的事在万城传了开来,成了家家户户教育孩子的榜样。人们都说,是张元的真心和坚持,才换来了祖父的光明。其实哪有什么凭空而来的奇迹,不过是一份沉甸甸的孝心,像那七层油灯的火焰,虽微弱,却能炙热最难熬的黑夜,照亮最绝望的路。这份孝心,比任何神明都更有力量,它告诉我们,只要心怀善意与坚持,总能在困境中盼来希望,而对家人的爱,永远是世间最温暖的光。

5、释智兴

大业五年的长安,腊月里的风雪像刀子似的。禅定寺的钟楼最高处,智兴和尚呵着白气,将冻得发紫的手贴在袈裟里暖着。今夜轮到他当维那——这是寺里最苦的差事,每夜七次登楼撞钟,风雪无阻。

“当——”

铜钟在雪夜里震开一圈看不见的波纹。智兴闭目合掌,想起《增一阿含经》里说的“鸣钟息苦”,手下又添了三分力道。他不知此刻千里外的江都,有个新魂正循着钟声漂来。

那魂是三果法师的兄长,随炀帝南巡时病逝彭城。他生前不算恶人,只是惯看官场倾轧,也曾默许过几桩冤案。此刻堕在地狱边缘,但见黑雾里伸出无数焦黑的手,将他往沸腾的铜汁里拖拽。

“冤枉啊——”无数怨魂在他耳边哭喊,他这才听出其中几个声音甚是耳熟。

正当他半身浸入铜汁时,天际忽然传来钟声。初时细微如蚊蚋,渐渐清越如龙吟。说也奇怪,那滚烫的铜汁触到音波,竟化作温凉泉水。更有一道金光自云间垂下,照见无数魂灵如萤火升空。

“是长安方向的钟声。”有老鬼喃喃道,“定有高僧发大慈悲。”

这夜三果之妻忽得奇梦。丈夫的兄长满身水汽立在榻前:“幸得禅定寺智兴师父钟声超度,我已往生净土。”见她将信将疑,亡魂急道:“明日便有官报至,我确已殁于彭城。可奉十匹绢谢法师。”

翌日果有快马送讣告来。三果之妻捧着白绢进寺时,惊动全寺僧众。

“师兄到底如何撞钟?”年轻沙弥挤在廊下问。

智兴搓着冻疮苦笑:“不过是遵照佛制。”他翻开经卷指给众人看,“《罽腻吒王因缘记》载,恶道众生闻钟声可暂息苦难。”

但真正的原因,他藏在心里没说——每回握紧钟杵,他总想起洛州老家。儿时邻家婆婆孤死三日才被发现,从此他发誓要让声音传得更远些。后来出家守钟,便养成了习惯:撞钟前必观想音波渡水穿山,每声必合《华严经》“佛音普及诸众生”的愿心。

某年清明,江都来的商队捎来口信。说彭城郊外有片荒地,每逢钟时便涌金莲。智兴只是低头磨着钟杵上的包浆——那包浆已被磨得温润如玉,映出他不再年轻的面容。

后来新来的沙弥发现,智兴撞钟前总要先静立片刻。有人问起,老和尚微笑:“等远行的人听见。”寺里最老的典座僧说,这是在与十方三世通消息呢。

直到智兴圆寂那夜,钟声格外绵长。次日清晨,众人见他仍立在钟旁,双手保持合十姿势。而那口铜钟的龙钮上,竟凝结着露水化的莲花纹。

从此禅定寺的钟多了个名字:渡厄钟。常有远道而来的香客,只为听一声钟响。某年有游方僧说,在南海孤岛上听见钟声随潮水而来,当时正有渔船险遇风浪,闻声后竟风平浪静。

原来至诚之声,能裂虚空;慈悲之念,可渡幽冥。就像暗夜投石,虽不见涟漪,却惊动了整片星河的光影。

6、董雄

贞观年间的刑部大牢,连月光都要在铁栅外打个转才敢渗入。大理寺丞董雄蜷在干草堆上,腕间铁链随着诵经声轻响。同牢的李敬玄翻了个身冷笑:“董兄还念那胡神?不如省些力气等三司会审。”

董雄默然抚过锁链上的冰霜。他自幼持斋,如今蒙冤入狱,唯剩《普门品》可作舟筏。隔壁囚室忽然传来啜泣——是王忻在哭诉家有八旬老母。董雄提高诵经声,字字如暖玉投入黑暗。

子夜时分,李敬玄被脆响惊醒。但见董雄腕间铁锁完好无损地落在地上,锁钩分明紧扣,却与铁环相隔数尺。

“妖术!”李敬玄疾呼狱卒。

御史张守一举灯细照,官印封条完好如初。他命人重新上锁,临走时深深望了董雄一眼:“望君清白如月。”

五更鼓响时,铁链再度铿然坠地。这次连王忻都爬过来触摸锁孔:“董兄,莫非你持诵的经文真能通神?”

晨光熹微中,李敬玄盯着那具悬空的铁锁发呆。他想起妻子每夜在佛前燃灯,自己总嗤笑“胡神惑心”。此刻却恍惚看见锁环间浮着金丝般的光晕。

“李兄可知,”董雄轻声道,“我诵经不为脱罪,只求心安。就像幼年母亲病重,我跪佛前诵经三日,后来她竟能下床熬粥了。”

王忻忽然插话:“我跟着念八菩萨名号,方才锁链也松了三分!”

李敬玄怔怔望向小窗。有只蜉蝣正奋力游过光柱,翅翼抖落细碎金尘。

第七日黄昏,三人俱得开释。原来真凶在扬州落网,供词与董雄案卷上的疑点全然吻合。出狱时李敬玄突然拉住董雄衣袖:“可否教我《普门品》首句?”

多年后,洛阳有人常见李敬玄携妻在龙门石窟供灯。他的奏疏里多了“慎刑狱”三字,书房悬着半截生锈铁链。每当晚辈问起,他只说:“锁住人的从来是铁索,而是心念。”

就像顽石裹着玉璞,须得千凿万斧,方见莹润本色。

7、孟知俭

唐高宗年间的并州城,西市旁有条窄窄的巷弄,孟知俭家就住在巷尾。他家不算富裕,一间土坯房,院里种着棵老槐树,每到夏天,树荫能罩住大半个院子。孟知俭是个本分人,平日里在市集上帮人记账,挣些铜板养家,妻子李氏贤惠,一双儿女尚小,日子虽清淡,倒也安稳。

只是这年入秋,孟知俭忽然病了。起初只是偶感风寒,咳嗽几声,他没当回事,依旧早出晚归地忙活。可过了几天,病情竟越来越重,高烧烧得他浑身滚烫,额头烫得能烙饼,躺在床上昏昏沉沉,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李氏急得团团转,把家里仅有的棉被都裹在他身上,又跑遍了半个并州城,请来最好的郎中。郎中把过脉后,摇着头叹了口气:“脉象虚浮,邪气入体,怕是……你们早做准备吧。”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李氏心都凉了。她抱着孩子坐在床边,看着丈夫烧得通红的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街坊邻居也都来帮忙,有的送米,有的送药,可孟知俭的病情半点没好转,反而越来越重。到了第五天夜里,他忽然没了气息,胸口不再起伏,手脚也渐渐凉了下来。李氏哭倒在地,孩子们吓得哇哇直哭,邻居们帮着料理后事,把他的“遗体”停放在堂屋,盖上了白布。

可孟知俭自己却不觉得自己死了。他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迷迷糊糊地走出了家门。街上静悄悄的,和往常不一样,没有市集的喧闹,也没有行人的脚步声,连路边的铺子都关着门,只有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他正纳闷,忽然看见前面有座衙府,青砖灰瓦,门口站着两个差役,穿着藏青色的官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这是哪儿?我要回家。”孟知俭走上前问,可差役没理他,反而伸手把他往衙府里引。他稀里糊涂地走进去,刚进大堂,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竟是邻居王二!王二去年冬天没了,怎么会在这里?还穿着官服,站在案几旁翻着册子。

王二也看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过来,拉着他走到角落,压低声音问:“知俭兄,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这可是冥府,是死人来的地方!”

孟知俭心里“咯噔”一下,连忙说:“不可能啊,我就是病了几天,怎么会死人?你别跟我开玩笑。”

王二叹了口气,说:“我哪能跟你开玩笑?你家里现在正为你办丧事呢。我在这儿当差,刚查了名册,看见你的名字,还以为看错了。”

孟知俭还是不信,可想起自己轻飘飘的身子,还有街上诡异的安静,又不得不信。他急得抓住王二的胳膊:“王二弟,我不能死啊!我家里还有妻儿,孩子还小,我走了她们可怎么活?你在这儿当差,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王二皱着眉,想了想说:“我帮你查查冥簿,看看你阳寿是不是真的尽了,有没有回旋的余地。”说着,他回到案几旁,翻起了那本厚厚的冥簿。册子纸页泛黄,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名字,王二手指划得飞快,看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找到了!知俭兄,你阳寿确实还没尽,而且你这辈子虽然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有件事攒了不少福报——你是不是经常诵《心经》和《高王经》?”

孟知俭点点头:“是啊,我母亲生前信佛,教我读这两部经,说‘心善则路宽’。母亲走后,我就一直坚持诵,不管多忙,每天都要读几遍,算下来,这么多年,也有三四万遍了。”

“这就对了!”王二拍了下手,“冥簿上写着,你因诵经受福,本该有此一劫,但福报够了,能还阳。不过,我还能帮你看看未来的官运,你想知道吗?”

孟知俭又惊又喜,连忙说:“想!当然想!”

王二把他带到冥簿前,指着上面一行字说:“你看,你以后会‘运出身’,先任曹州参军,再转邓州司仓。”刚说完,远处忽然传来差役的咳嗽声,王二赶紧合上冥簿,说:“不能再看了,让人发现就不好了。我送你出去,你顺着路往回走,掉进一个黑坑,就能活过来了。”

孟知俭还想道谢,可身子忽然一轻,被一股力量推着往前走。他回头想再看王二一眼,却发现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最后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他再醒过来时,耳边全是哭声。他想睁眼,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喉咙干得发疼,只能轻轻哼了一声。哭声突然停了,李氏的声音颤巍巍的:“他……他动了?”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摸上他的额头,“不烧了!知俭,你醒醒!”

孟知俭慢慢睁开眼,看见李氏红肿的眼睛,还有孩子们凑过来的小脸蛋,心里一阵暖流。他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李氏赶紧端来温水,一勺一勺喂他喝下。喝了水,他精神好了些,才把在冥府遇到王二、得知自己因诵经还阳,还有未来官运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家人。

家人听了,都觉得不可思议,可孟知俭死而复生是事实,又由不得他们不信。只是孟知俭心里一直犯嘀咕:“运出身”是什么意思?他一个帮人记账的,怎么会当官?

没想到,过了没几个月,朝廷下了敕令,要招募人手往边境运粮,说是运粮有功者,能授官职。孟知俭一下子想起王二说的“运出身”,这不就是“运粮出身”吗?他立刻报了名。

运粮的路不好走,翻山越岭,风餐露宿,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可孟知俭想起冥府的经历,咬牙坚持了下来。他怕手下人克扣粮食,亲自跟着车队走,夜里就睡在粮车旁,粮食一粒没少;遇到山路难走,他就和大家一起推车,从不摆架子。三个月后,粮食安全送到边境,朝廷论功行赏,孟知俭果然被授了曹州参军。

到了曹州上任,孟知俭格外尽心。他记得王二说的话,知道自己的官运是福报换来的,不敢有半点懈怠。处理公务时,他仔细核对每一份文书,生怕出错;遇到百姓来告状,他耐心听人把话说完,从不偏袒;老乡家穷交不起赋税,他就帮着向上面申请减免,曹州的百姓都叫他“孟善人”。

没过几年,孟知俭果然被调任邓州司仓,管着邓州的粮食储备。他依旧保持着本分,仓库里的粮食账目记得清清楚楚,每逢灾年,他就按户分发粮食,从不让人多拿一粒。任满后,他又被授为登州司仓,官路平稳,家里的日子也渐渐好了起来,孩子们长大成人,李氏脸上也多了笑容。

后来,朝廷又选拔官员,孟知俭被选中,要调任晋州判司。可就在他准备赴任的前几天,忽然旧病复发,这次没能像上次那样挺过来,没过几天就去世了。家人按照他的遗愿,把他葬在老家的槐树下,墓碑上刻着他的名字,还有“善人”二字。

孟知俭的一生,没有轰轰烈烈的事迹,却凭着日复一日的诵经与向善,在生死关头得了转机,又凭着本分与尽责,守住了自己的官运。有人说他是得了神明庇佑,可其实,哪有什么凭空而来的庇佑?不过是每一遍经文中的善念,每一次待人的真诚,每一回做事的尽责,慢慢攒成了护佑他的力量。

这力量告诉我们:生活里的小坚持从不会白费,心怀善意、行得端正,就是对自己最好的成全;而那些藏在日常里的善举,终会在不经意间,为我们照亮前路,这便是人生最踏实的福报。

8、崔善冲

天宝七年的西南边陲,滉州刺史李知古的尸身还横在官衙阶前,血水渗进青石板缝里,招来成团的蚊蚋。崔善冲带着二十多个残兵退入密林时,听见身后传来蛮人追猎的号角声。

“去昆明!”这个文弱判官撕下染血的官袍下摆,“使君既死,我等当护印信入滇。”

可横断山的夜像个墨瓮。众人深一脚浅一脚逃了半个时辰,才发现一直在原地打转。参将喘着粗气瘫在榕树下:“完了...这是傩师的鬼打墙。”

崔善冲摸向怀中,铜印旁躺着本《金刚经》。这是赴任时师父所赠,笑他“书生戎马,当带般若剑”。此刻他忽然明白,真正的绝境不在瘴疠之地,而在人心方寸之间。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他轻声诵起经卷。初时只是安抚惊惶,后来字句渐如泉涌。当念到“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时,林深处倏然亮起一星火光。

老参军猛地起身:“是磷火?”

那光却稳稳定在丈外,暖黄如豆,竟照见脚下隐约小径。众人顾不得多想,互相搀扶着追光而行。说也奇怪,那火光总在三步前引路,遇沟则缓,逢崖则明。有士卒想凑近看个究竟,火光便灵巧地滑开尺许。

崔善冲始终走在最前。经文字句在他唇齿间流转,他忽然想起十四岁初读此经时,曾问师父何为“无住生心”。此刻穿行在生死边缘,他竟品出些滋味——就像这引路火光,不即不离,不停不驻。

子夜过某处深涧时,新兵失足滑倒。火光骤然胀大如莲华,将整队人笼在光晕里。崔善冲回头望去,但见追兵火把在对面山腰闪烁,竟似全然不见他们踪迹。

五更鼓响,天际透出蟹壳青。火光渐淡时,昆明城的垛口轮廓跃入眼帘。守城兵卒惊见这群血衣人从晨雾中走出,忙开城门相迎。

“昨夜是何人执火引路?”参将清点人数时间道。

众人面面相觑——那火光不知何时已消散无痕。

崔善冲默然按了按怀中。经卷烫得惊人,翻开处正是“如露亦如电”那页,纸缘竟有焦卷痕迹。后来他官至太守,总在书房供着这本焦边经卷。有次三岁稚子伸手要摸,他轻拦道:“这里头锁着二十多条性命。”

某年有游方僧路过,盯着经卷叹道:“至诚所感,文字亦能化光明。”崔善冲但笑不语。他深知那夜真正的火光,原就不在外间——当人放下对生死的执着,心灯自会照破山河万朵。

就像暗夜行路,虽不见星月,却自有胸中长明灯盏,引你渡过千山万壑。

9、唐晏诵经免祸

唐开元初年的风,总带着些不安分的尘土,从梓州的山道吹到晋州安岳县时,已把唐晏的脚步磨得有些沉重。他原是梓州城里个普通的读书人,不贪求功名利禄,唯独痴迷一部佛经,每日晨光刚漫过窗棂,或是暮色浸满屋檐,总能听见他屋里传来朗朗的诵经声,十年如一日,从未间断,单日里最少也要念上七遍,仿佛那经文中的字句,早成了他呼吸般自然的习惯。

只因厌烦了梓州城里的是非纷争,唐晏才揣着那本磨得边角泛白的佛经,躲到了安岳县。本想寻个清静处,安安分分过日子,可人心难测,他性子耿直,前些日子与邻人张老三起了争执——张老三想占他家屋后那片小竹林,唐晏不肯让,两人吵得面红耳赤。原以为这事过了便了,没承想张老三记了仇,见安岳县的使君刘肱是个刚愎自用的性子,竟揣着几两碎银去告状,添油加醋说唐晏私藏禁书,还背地里非议官府。

刘肱本就对这些“外来户”没什么好感,听了张老三的谗言,当即拍了案,差了四个捕快,让他们连夜去拿唐晏。

那天夜里,唐晏刚诵完第七遍经,正准备吹灯歇息,眼皮子沉得厉害,没一会儿便靠在桌案上睡着了。迷迷糊糊间,他看见个身披袈裟的胡僧,高鼻梁,深眼窝,手里握着串佛珠,走到他跟前,声音沉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施主,祸事将至,快些离开此地!”

唐晏猛地惊醒,额头上全是冷汗,窗外的月亮被乌云遮了大半,只漏下几缕惨淡的光。他定了定神,想起胡僧的话,心里犯嘀咕:自己在安岳县没得罪谁,除了张老三那点过节,难不成真出了事?正犹豫着,院门外忽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还夹杂着捕快的吆喝:“唐晏在哪?快出来受捕!”

唐晏心里一紧,知道胡僧的话应验了,也顾不上收拾东西,只揣好那本佛经,从后墙的狗洞钻了出去,一路往南跑。夜里的山路不好走,他摔了好几跤,膝盖和手掌都磨出了血,可身后的脚步声像是追魂似的,一刻也没停。他不敢回头,只凭着一股劲往前奔,不知跑了多久,天快亮时,终于看见了遂州方义县的城门。

本以为进了城就能喘口气,没承想刘肱派的人竟追得这么紧——那四个捕快也跟着进了城,在街头巷尾四处搜寻,眼看就要撞见他。唐晏慌了神,转身躲进一条窄巷,可巷子尽头是堵高墙,根本无路可逃。捕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靠在冰冷的墙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忽然想起怀里的佛经,便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一心念起经来。

“南无阿弥陀佛……”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格外专注,每一个字都念得清晰,往日里诵经的平静渐渐压过了慌乱。巷口的脚步声停了,他听见捕快在说话:“刚才还看见个人影往这边跑,怎么不见了?”另一个人说:“再仔细找找,这么窄的巷子,他跑不了!”

唐晏依旧闭着眼诵经,能感觉到捕快的脚步就在他身边来回走动,甚至能闻到他们身上的汗味和兵器的铁腥味。可那些人像是看不见他似的,搜了半天,只骂了句“邪门”,便转身离开了。

直到巷子里彻底没了动静,唐晏才睁开眼,腿一软坐在了地上,后背全被冷汗浸湿。他摸了摸怀里的佛经,书页还是温热的,忽然明白过来——不是捕快眼瞎,而是他十年如一日的诵经,早已让他心怀敬畏与平和,这份专注与虔诚,竟在危难时成了庇护他的力量。

后来唐晏在方义县定居下来,依旧每日诵经,只是比从前多了份从容。有人问他当年为何能躲过一劫,他总笑着说:“不是我运气好,是每日的坚持没白费。”其实哪是什么运气,不过是平日里的积累,在关键时刻结出了善果。就像播种的人,日复一日浇水施肥,看似平淡无奇,可等到风雨来时,那些扎得深的根,自会护着庄稼熬过难关。生活里的每一份坚持与虔诚,从来都不会白费,它们会在不经意间,为你挡住突如其来的风雨,护你平安。

10、张御史

天宝年间的淮水,总在清晨泛起青灰色的雾霭。御史判官张大人立在官船头,看着艄公撑开长篙,忽然听见岸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且慢!载我一程!”黄衫人踉跄扑到岸边,草鞋上沾满泥泞。

船夫举篙要打:“哪来的刁民,敢拦御史官船!”

张御史却抬手制止。他见那人面色焦黄,额角结着夜露凝成的霜花,心肠一软:“渡个百姓能误多少时辰?”亲自将早餐剩的胡饼掰了一半递过去。

黄衫人接饼时,手指冷得像河底卵石。

船至对岸,张御史整了整獬豸冠,忽见那黄衫人竟立在驿馆门首。他心头不悦:“既已渡你,为何尾随?”

“判官恕罪。”黄衫人将他拉到古槐下,“在下实乃阴差,今日原该在淮水中索君性命。”

张御史猛地后退,腰间银鱼符撞在槐树上铮铮作响。

“方才船上承君一饭,不敢相忘。”阴差叹息,“只能为君争得一日之期。”

“容我归家告别妻儿...”张御史喉头发紧。

“阴律如山。”阴差袖中露出半截铁链,“我不过如人间里胥,岂敢擅改期限?”见对方面如死灰,又低声道:“若肯许我二百千纸钱,或可周旋。”

张御史苦笑:“我此刻已是待死之鬼,何处筹钱?”

“尊夫人若梦君索钱,便是允了。”阴差言罢化作清风。

是夜张宅烛影摇红。张夫人惊坐而起,推醒乳母:“梦见夫君浑身是水,要二百千纸钱!”

乳母嘟囔:“梦岂作准?”翻身又睡去。

此刻驿馆中,张御史忽见阴差复现:“尊夫人欲应,奈何乳母不信。”遂闭目凝神,一心念及乳母。不过半炷香工夫,阴差抚掌:“成了!”

张御史但觉身坠万丈深渊,惊醒时汗透重衫。他当即告假还乡,推门正见妻女在院中焚化纸钱。乳母颤手指着灰烬:“昨夜又梦郎君立雾中,说‘妈妈救我’...”

十年后的寒食节,张御史在淮水畔祭扫。新来的船夫不知旧事,犹自夸口:“这渡口灵验得很!听说十年前有御史在此积德,向阎王借了十年阳寿呢!”

清风掠过水面,吹动老人手中纸钱。他望着当年停舟处,忽然明白:那日渡的不是黄衫客,原是自己的善念。就像暗夜行路,你递给陌路人的灯盏,终会照亮自己的归途。

11、李昕

天宝三年的洛阳城,说起善持千手千眼咒的李十四郎,连西市占卜的胡僧都要合掌赞叹。这日黄昏,李昕刚为染瘴的商贾诵完咒,窗外忽闻马蹄声碎。老家仆滚鞍下马,哭倒在阶前:“郎君速归!姑娘被邪祟缠身,已然咽气了!”

李昕手中的杨枝净水洒了半盏。

三昼夜疾驰,待他冲进故宅时,满院素幡如雪。母亲瘫在灵床前,攥着女儿冰冷的手喃喃:“我儿去时一直唤十四兄...”

此刻的幽冥道上,李家小妹正被数十青面鬼拉扯。坟茔间的磷火粘在裙裾上,烧出点点窟窿。忽有个额生独角的鬼吏拨开众鬼:“且慢!这可是李十四郎的胞妹?”

群鬼顿时缩手,有个吊睛鬼嗫嚅:“前日老五去缠患疟的张书生,被李昕咒得现了形,现在还在忘川底泡着哩!”

正争执间,西北天忽涌金芒。鬼吏变色:“快送还阳世!李昕已过汜水关,他那咒语能震三界...”

小妹还魂时,指尖尚凝着坟头露水。她睁眼见兄长风尘仆仆立在榻前,银灰斗篷还沾着夜渡黄河的水汽。更奇的是,李昕腰间那串桃木念珠正自行转动,颗颗泛出暖玉光泽。

“阿兄...”她虚弱地指向窗外,“那些鬼物说惧你德行。”

此事传开後,终南山的道长拄杖来访。夜观星象时,老道忽然笑道:“郎君可知为何邪祟惧你?”他指向北斗勺柄,“善念如灯,暗夜愈明。那千手千眼咒原是心镜,照见的是你十七年不辍的慈悲。”

后来某年中元节,小妹在河灯上写往生咒,墨迹入水竟成金粉。岸边老者捋须感叹:“李家郎君的善业,已能泽被亲眷了。”而此时的李昕,正在陇西古道为饿殍诵往生咒。荒原上长明的,不是咒术,而是那盏从未熄灭的心灯。

原来真正的护身符,不在经卷咒语,而在日复一日的善念积累。就像春溪润物,虽无声无息,却能让整片山谷开出莲花。

12、牛腾

武周年间的长安城里,裴炎府邸的书房总飘着淡淡的墨香。十七岁的牛腾坐在案前,手里捧着一卷《礼记》,笔尖悬在纸上,却在琢磨方才舅舅裴炎问的朝堂事——那时裴炎还是侍中中书令,官拜河东侯,朝堂大小事总爱和这个外甥商议。牛腾字思远,生得清瘦挺拔,性子沉静寡言,却总在关键时刻说出些通透见地,裴炎常摸着他的头叹:“我这外甥,比朝中老臣还懂分寸。”

这年,牛腾刚过弱冠之年,就凭明经科高中,被选为右卫骑曹参军。按说前途正好,可他却没半点官场子弟的张扬,依旧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袍,每日除了处理公务,就躲在屋里读经。有人笑他傻,放着好好的前程不钻营,他却只是笑笑:“我慕陶潜风骨,若能做个‘布衣公子’,比当多大官都自在。”

那时王勃等四位才子还未成名,常来牛腾府上讨教诗文。牛腾从不摆架子,总是温酒相待,逐字逐句帮他们修改文章,还把自己珍藏的典籍借给他们看。后来四人声名鹊起,逢人就说:“若无牛公指点,我辈难有今日。”牛腾的勤俭与才德,也渐渐在长安城里传了开来。

可天有不测风云。裴炎因反对武则天称制,被冠上“谋逆”罪名,满门受牵连。牛腾刚过而立之年,就从京官贬为罽(ji)州建安丞,成了偏远之地的小官。更凶险的是,当时中丞崔察正得势,专管贬官辞行之事——他本就与裴炎有旧怨,凡是裴家相关的人,要么被他扣下治罪,要么直接处死,死在他手里的人不知有多少。

牛腾要去见崔察辞行,心里清楚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他站在长安街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竟有些茫然。忽然,一个穿着黄衣的高大男子走到他面前,声音洪亮:“公子这是要去见崔中丞?就不怕丢了性命?”

牛腾一惊,反问:“先生怎知我的事?”

黄衣人笑了笑:“我虽不才,却知公子是善人。你身上可有犀角刀子?”

牛腾摸了摸腰间,还真有一把——那是他父亲留下的旧物,犀角柄磨得光滑,刀刃虽不锋利,却一直带在身边。他把刀子递给黄衣人,对方接过,在刀柄上轻轻摩挲几下,又还给了他:“你带此刀去见崔察,他若问起,你只说‘刀随人走,人随本心’,保管你无事。”说完,黄衣人转身就走,眨眼间没了踪影。

牛腾半信半疑,却也没别的办法。到了崔察府中,崔察果然满脸阴沉,见他进来,拍着桌子喝问:“你是裴炎的外甥?他谋逆作乱,你就不怕被牵连?”

牛腾定了定神,从腰间解下犀角刀,双手捧着:“回中丞,此刀是先父所留,我带它多年,只知‘刀随人走,人随本心’。舅舅之事,我不敢妄议,但我自为官以来,从未做过半点亏心事,还请中丞明察。”

崔察盯着那把犀角刀,又看了看牛腾坦然的神色,不知怎的,原本的杀意竟消了大半。他沉默片刻,挥了挥手:“你走吧,往后在地方上,好自为之。”

牛腾就这样捡回一条命,带着家人辗转来到罽州建安。这里偏僻荒凉,百姓多是夷獠族人,不懂中原礼仪,甚至还有些部落保留着猎头的习俗。牛腾没抱怨,反而觉得这里清净——他本就弃官从好,一心向佛,如今正好能在这里传播佛法。

他先从改变风俗做起。见夷獠人说话直白,甚至有些粗鄙,他就教他们“言无伪,行无颇”,待人要真诚,做事要端正;见他们生病只知求神,不知医治,他就找来郎中,教大家识别草药;遇到部落之间争斗,他就背着经书去调解,用佛经里的“慈悲”“向善”慢慢开导。

日子久了,夷獠人渐渐喜欢上这个温和的县丞。有人见他穿得简朴,送来兽皮;有人收成好,送来粮食,他都一一谢绝,只说:“我有俸禄足够,你们把东西留给家里人吧。”他还在县里设了好几处道场,请僧人来讲经,不少夷獠人受他影响,也开始信佛,建安城的风气渐渐变了,再也没有之前的野蛮。

可安稳日子只过了三年,庄州的夷獠部落突然反叛,一路打到建安。城里的乱兵杀了郡里的长官,不少豪强也趁机起兵,场面乱成一团。乱兵们找到牛腾,把他绑在大树下,举着刀就要砍——有人说他是“中原官”,留着也是祸患。

牛腾闭着眼,心里想着这些年在建安的日子,倒也没什么遗憾。可就在刀要落下的瞬间,一个夷獠汉子突然冲了过来,手里的长刀一挥,直接砍死了举刀的乱兵。汉子指着剩下的乱兵怒骂:“县丞是好人!他教我们读书,帮我们治病,你们怎么敢害他?”

说着,汉子找来一个竹笼,把牛腾放进去,叫上几个力气大的族人,抬着竹笼就往山里跑。一路上,他们避开乱兵,翻山越岭,连饿了都只啃几口野果,却把仅有的干粮留给牛腾。等乱兵退了,汉子又把牛腾和他的家人送回城里,临走时还说:“县丞若有难处,只管找我们,我们拼了命也会护着你。”

叛乱平息后,郡里把牛腾的事上报朝廷。武则天看了奏折,也赞他“勤俭有德,深得民心”,下诏书恢复了他的官职,还允许他随时回京。可牛腾没回去,反而请求留在地方,后来又先后做了几个县的县令。

不管到哪个县,他都坚持“计日受俸”——做多少天官,拿多少天的俸禄,从不多拿一分钱。有人劝他:“大人何必这么较真?地方上的供奉,拿一点也无妨。”他却摇头:“我本就为求心安,若拿了不该拿的,夜里都睡不安稳。”

后来,牛腾彻底弃官,专心研究佛法。有人问他,这辈子从京官贬到小县,又经历过生死,后悔吗?他笑着指了指案上的佛经:“我这一辈子,守着本心,护着善人,传着善念,哪里有什么后悔的?”

牛腾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功绩,却用“本心”二字,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他告诉我们:人生路上,无论遇到多大的风浪,只要守住本心,行得端正,就不怕走偏;而那些对他人的善意、对信仰的坚持,终会像一盏灯,不仅能照亮自己的路,还能温暖身边的人——这便是最难得的“自在”。

13、李元平

大历五年的东阳寺,木樨花开得正酣。刺史公子李元平在禅房窗下摊开书卷,总觉有暗香拂过纸页。这日黄昏,他正临摹《兰亭序》,忽听廊下环佩叮咚。

但见绯红罗裙掠过竹帘,女子领着两个青衣侍女迤逦而来。元平搁笔欲避,那女子却回眸一笑——眼波如春水漫过青石,惊得他忘了礼数。

“何处狂生?”青衣侍女横身拦阻,“我家娘子岂是你能窥视的!”

争执间红裙女子去而复返,见到元平竟怔住了:“郎君...”她指尖微微发颤,“可记得江州衙门的海棠?”

当夜禅房灯暖,女子自称姓柳。她抚着元平案头镇纸轻叹:“前世你是江州门吏,我是刺史幼女。那年你守在我绣楼外,总把落花排成诗句。”

元平只当是艳遇,却不知寺后古槐上,夜鸦纷纷惊飞。

第七日晨钟响时,柳娘子忽然落泪:“我实非生人。”她掀开左袖,腕间朱砂痣如血滴,“当年你暴病身亡,我偷用判官朱笔在你左股留记,盼来世相认。”

元平慌忙卷裤查看,但见大腿外侧果然有暗红印记,形似半朵残梅。

“这十日相聚,是我向冥司求来的。”她将金缕裙铺在榻上,“时辰将至...”

子时阴风骤起,窗外现出牛头鬼影。柳娘子把玉环塞进元平掌心:“记住!明年寒食往北三十里,见双蝶处即我坟茔。”

元平追出寺门,只见月色如霜铺满石阶,那袭红裙已化入雾中。翌日小沙弥扫地,拾得金丝绣成的并蒂莲香囊——昨夜分明收在箱底。

来年寒食,元平依言北行。在荒草丛生的官道旁,果然有双白蝶绕着一截残碑飞舞。碑文漫灭,只辨得“江州柳氏”四字。他掘开浅土,见朽棺中金缕裙仍鲜亮如新,玉环静静压在襟前。

更奇的是,自那日后他左股朱痕渐淡。某夜梦回,见柳娘子立满月中说:“君阳寿未尽,我今转生杭州商贾家,左襟有朱砂记...”

二十年后元平任钱塘县令,某日巡察织坊。有个挽双鬟的女童蹦跳而来,衣领滑落处,赫然现出朱砂记。她仰头递来新采的莲蓬:“大人吃果果。”

元平接过莲蓬,指尖轻触女童掌心。春风穿过织机,带着前世的木樨香。

原来有些缘分,纵使隔着重泉,也会被执念照亮相逢的路。就像月影沉潭,捞不起整轮明月,却留得满掌清辉。

14、吴卒诵真言得愈

唐时长沙城外,有个姓吴的后生,生来力气大,却没学过什么营生,只靠着上山捕猎、下河钓鱼过活。后来官府征调兵卒去平定南方蛮族,他力气大被选中,成了个征蛮卒夫,可骨子里那股捕猎渔钓的习性,却半点没改。

一次休战间隙,他溜到河边钓鱼,钓了半天没见着鱼,却捞上来一只白龟。那白龟壳上纹路细密,通身泛着温润的光,看着就不一般。可吴卒哪懂这些,只想着许久没尝过荤腥,当即生了火,把白龟煮成羹,吃得一干二净。

没曾想,祸事来得比军情还快。当天夜里,他浑身就开始发痒,伸手一挠,竟挠出了好些红疮。起初他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山里的蚊虫叮咬,可过了两天,那些红疮竟开始溃烂,脓血直流,疼得他白天没法持械操练,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号叫声在营地里老远都能听见。

更可怕的是,溃烂的地方越来越多,眉梢、鬓角的皮肤渐渐脱落,连手脚的指甲都开始往下掉,整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军医来看了好几次,开的药敷上也没用,他眼看自己成了这副模样,却偏偏死不了,只能在痛苦里熬着。

等到战事结束,吴卒没了营生,又成了个废人,只能拄着根木棍,在安南的集市上乞讨。路人见他浑身溃烂、模样吓人,要么绕着走,要么扔几个铜钱就赶紧躲开,没人愿意多跟他说一句话。

这天,集市上来了个云游僧人,穿着洗得发白的袈裟,看见吴卒蜷缩在墙角,不仅没躲开,还蹲下身来。僧人看着他溃烂的伤口,眼里满是怜悯,问道:“施主这般模样,可是遭了什么报应?”吴卒听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断断续续把自己吃白龟、而后生疮溃烂的事说了一遍。

僧人叹了口气,说:“万物皆有灵,你不该随意伤害生灵。不过如今悔改还不晚,你可愿意回心念诵大悲真言?我亲口教你,若是能诚心精进,必定能获得善报。”吴卒早已走投无路,听僧人这么说,忙不迭点头,挣扎着想要磕头谢恩。

僧人连忙扶住他,而后一字一句地教他念诵大悲真言。吴卒忍着身上的剧痛,把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从那天起,不管是在破庙里躲雨,还是在集市上乞讨,他都一心念诵,不敢有半点懈怠。

说来也奇,随着他念诵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上的溃烂竟慢慢止住了,新的皮肉一点点长了出来。又过了几个月,那些曾经深可见骨的疮口竟全好了,连之前脱落的眉毛、鬓发,还有手脚指甲,也都重新长了出来,和从前没两样。

吴卒知道,这是真言的力量,也是自己诚心悔改的结果。他感念僧人的指点,也厌倦了从前浑浑噩噩的日子,便找了座寺庙削发为僧,法号智益。后来,他在伏波将军的旧宅地基上建了一座精舍,再后来又住持了泉州开元寺,成了当地有名的僧人。

通慧大德楚彤曾和智益相识,常把他的故事讲给旁人听,提醒大家要敬畏生灵、诚心向善。这故事也告诉我们,犯错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悔改;只要心怀敬畏、诚心弥补,哪怕曾犯下过错,也能得到救赎,开启新的人生。

15、乾符僧

乾符年间的夔门,总在子时过后泛起青雾。那雾带着江底淤泥的腥气,常让泊在白帝城下的船家彻夜点着鱼油灯。

这夜雾特别浓,有个游方僧在船舱里结跏趺坐。诵经声惊起了礁石上的夜鹭,经文字句撞在瞿塘峡峭壁间,碎成空谷回音。当年他师父说过:“持诵如刻舟,虽不见痕,江底自有印记。”

“师——父——”

似有似无的呼唤渗进经声。僧人抬眼望去,见江面浮着个戴进贤冠的人头,水珠正从乌纱帽檐滴落。那东西缓缓逼近,腥风里竟混着龙涎香。

“法师莫惊。”来人眼眶里游着银鱼,“在下许道坤,贞观年间任夔州刺史。”

僧人捏紧念珠:“施主是人是鬼?”

“非人非鬼。”许道坤苦笑时,嘴角渗出黑水,“昔年贪墨赈灾银,杖杀囚犯,死后罚作滟滪堆龙王,已镇守江心二百四十载。”他指向暮雨峰下的旋涡,“那便是我的龙宫,终日听着亡魂哭嚎。”

僧人忽然想起《地藏经》云“业力如影”,不禁合掌:“檀越现身,所为何来?”

“闻法师诵经,如饮甘露。”龙王的鳞片在月光下泛青,“三千年刑期,今夜竟得片刻清凉。”他忽然剧烈咳嗽,吐出半片生锈的官印。

原来这龙王每夜要亲眼见证三起船难。上月有商船载着嫁衣少女沉没,昨日有书生揣着进京赶考文书溺毙,明晨还有运药材的货船要粉身碎骨。

“法师欲救苍生?”龙王看出僧人所思,摇头时冠冕叮当,“此间翻船皆非天灾——贪快的嫌逆水费工,吝啬的用朽木造船,还有为省灯油钱夜航的...业力纠缠,岂是龙族能阻?”

僧人怔怔望着江心。那里正浮起崭新的碎木板,隐约传来妇人哭喊:“当家的偏要冒雨行船...”

忽闻鸡鸣破晓,龙王身形渐淡:“盼法师常驻江畔,经声可暂缓我喉中火烧。”说罢沉入漩涡,留半截断桅在江面打转。

三十年后,有客商夜泊白帝城。听说江心旋涡近来平缓许多,常有老僧在礁石上诵经。月光皎洁时,能见经文字句化作金芒,如网罩住整段凶滩。

而那滟滪堆深处,锈蚀的官印正慢慢长出青苔。或许再遇三千个持诵不辍的僧侣,便能将这苦役化作风烟。

原来渡人终是渡己,就像江流千转,看似冲刷两岸,实则雕琢的是自己的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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