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沉重的、粘稠的、带着刺骨阴寒的液体，如同亿万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四肢百骸，疯狂地汲取着最后一丝体温和残存的气力。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垂死巨兽在深水中的挣扎，沉闷而绝望。
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与窒息中沉浮。
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绝对的、如同凝固墨汁般的漆黑，和那无处不在、粘稠沉重的压迫感。身体在冰冷的水流中翻滚、撞击，后背、肩膀、被血色晶锢封死的右臂，不断传来钝器击打般的剧痛。冰冷的河水如同胶漆，糊住口鼻，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只换来更深的窒息感和腥咸冰冷的液体灌入肺腑的灼痛。
殿下…诸葛青城…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在混沌的意识中烫出唯一的印记。左臂早已麻木，却依旧凭借着残存的、近乎本能的执念，死死箍着怀中那冰冷僵硬、毫无生机的躯体。他的头无力地靠在我被河水浸泡的胸口，冰冷的发丝如同水草般缠绕。那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微弱搏动…几乎…感觉不到了。
他还在吗？还是…这冰冷的河水里，只剩下我抱着…一具逐渐冰冷的躯壳？
巨大的悲恸和绝望如同这沉重的弱水，再次试图将我拖入永恒的黑暗深渊。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刹那——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隔着厚重水层传来的…震颤感，极其突兀地…从我右臂那沉重如山的血色晶锢深处…再次传来！
这一次，不再是灵魂层面的叹息！而是…一种物理层面的…极其轻微的震动！仿佛冰层之下，有什么东西被冰冷的河水长久浸泡后…极其艰难地…**苏醒**了一丝！
伴随着这丝震动，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如同无数根被冰水浸泡过的钢针，猛地从那血色晶锢的深处…沿着臂骨狠狠扎入神经！
剧痛！冰冷刺骨的剧痛！瞬间驱散了部分溺水的麻木和昏沉！
这剧痛如同最后的警钟！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不能让他…沉在这不见天日的冥河之底！
“呃…嗬…”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带着水泡的嘶声！求生的本能被这剧痛强行点燃！早已麻木的左臂爆发出最后残存的力量，在水中疯狂地划动、挣扎！试图摆脱这粘稠水流的裹挟，试图…向上！
粘稠的弱水如同厚重的泥沼！每一次划动都耗费着仅存的生命力！肺部如同被撕裂，火烧火燎！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在剧痛和缺氧的夹击下剧烈摇晃！
就在这徒劳的挣扎即将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时——
左前方！绝对的黑暗深处！
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不是之前那诡异的青白磷光！也不是玄渊石碑的血金余晖！
那是一种…冰冷的、带着淡淡灰白色泽的…如同…透过厚重云层缝隙洒落的…**天光**？！
非常微弱！非常遥远！如同无尽黑夜尽头一颗最黯淡的星辰！但它…真实存在！并且…随着水流的涌动，那点微光似乎…正在…缓缓地…放大？！
出口？！通往…外面的世界？！
希望如同强心剂，瞬间注入濒死的躯体！我不知从哪里榨取出一股力量，猛地将诸葛青城冰冷沉重的身体更紧地箍在怀中，用尽全身力气调整方向，左臂如同烧红的铁棍，朝着那点微弱的灰白天光…疯狂地划水！
不再是随波逐流！而是…向着那唯一的生机…拼命挣扎！
水流似乎也变得不那么粘稠沉重了？不，是那点天光带来的希望，压倒了身体的感知！每一次划动都伴随着肌肉纤维撕裂般的剧痛和肺腑的灼烧！冰冷的河水不断呛入口鼻，视野阵阵发黑，但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锁定着前方那点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大的…灰白！
光！真的是光！
前方…空间似乎陡然开阔！粘稠的水流速度也明显加快！那点灰白的天光，正是从前方一个巨大的、倾斜向上的…水洞出口处照射进来！洞口边缘犬牙交错，被水流冲刷得湿滑无比！洞外，似乎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水域？光线虽然灰白黯淡，却带着一种久违的、属于外部世界的…空旷感！
生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
“啊——！” 喉咙里爆发出无声的嘶吼！我用尽最后残存的生命力，抱着诸葛青城冰冷的身体，如同离弦之箭，被加速的水流裹挟着，朝着那灰白的光明出口…狠狠地…冲了出去！
哗啦——！！！
身体猛地冲破水面的束缚！
冰冷！却不再粘稠！带着草木腐朽和泥土腥气的空气，如同久旱的甘霖，瞬间涌入火烧火燎的肺腑！巨大的解脱感伴随着剧烈的咳嗽，让我蜷缩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水汽！
出来了！终于…出来了！
视线被水糊住，模糊不清。我挣扎着抹了一把脸，睁开被血丝和疲惫充斥的双眼。
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的！厚重的乌云低垂，仿佛触手可及，遮蔽了所有的阳光，只透下这种令人窒息的灰白。冰冷的雨丝如同细密的牛毛，无声地飘洒下来，落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四周…是一个巨大的、如同被陨石砸出的深潭！潭水幽深，呈现出一种近乎墨汁般的深黑色，与玄渊下的弱水极其相似，只是不再那么粘稠，却依旧散发着刺骨的阴寒和浓重的腥气。深潭的边缘，是陡峭、湿滑、覆盖着厚厚黑色苔藓的岩壁，高耸入铅灰色的云层，看不到顶。岩壁之上，垂挂着无数湿漉漉的藤蔓，如同巨蟒的尸体。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天坑底部？一个与世隔绝的、被遗忘的…死寂之地？
“嗬…嗬…” 怀中的冰冷触感让我瞬间回神！诸葛青城！
他整个身体都浸泡在冰冷的潭水中，只露出苍白的脸和脖颈。粘稠的黑水糊在他脸上、发间，如同死亡的油彩。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沾满了水珠，毫无生气。胸前的巨大贯穿伤浸泡在墨黑的潭水里，边缘凝结的幽蓝冰晶在灰白的天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那沉重的搏动…彻底…感觉不到了！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刚刚获得一丝喘息的心脏！我疯狂地划动左臂，拖着沉重的晶锢右臂，如同在冰水中挣扎的困兽，艰难地拖拽着他冰冷僵硬的身体，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处相对平缓、布满湿滑碎石和黑色苔藓的潭边…拼命地挪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冷的潭水如同铅块般沉重！右臂的血色晶锢被水浸泡后似乎更加沉重冰冷，每一次拖动都带来刺骨的剧痛和巨大的阻力！怀中那冰冷的负担，如同连接着地狱的锚链！
终于！脚底触碰到了湿滑的碎石！我爆发出最后的力气，用肩膀和后背死死抵住岸边的岩石棱角，如同搁浅的鲸鱼，连拖带拽，将诸葛青城冰冷沉重的身体…一寸寸地…拖上了那布满湿滑苔藓和碎石的…岸边！
“噗通！” 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冰冷的碎石地上，如同失去生命的玉雕，再无一丝声息。
我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他身旁的湿冷苔藓上！剧烈的喘息撕扯着喉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冰冷的水汽。冰冷的雨水混合着汗水、血水，从额头滚落，模糊了视线。
顾不上全身散架般的剧痛！顾不上右臂那深入骨髓的冰寒刺痛！我挣扎着，用沾满泥污血渍、冰冷麻木的左手，颤抖着…探向他颈侧那曾经搏动过、如今却冰冷沉寂的肌肤…
冰冷！僵硬！如同触摸深埋地底的寒玉！没有丝毫温度！没有丝毫弹性！
指尖下…一片死寂！
“殿…下…” 破碎的呜咽终于冲破了喉咙的阻滞，带着浓重的血腥和绝望，在冰冷的雨幕中微弱地回荡。泪水混合着雨水无声滑落。巨大的悲恸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劫后余生的短暂喘息。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
守护的意义，在这一刻，被冰冷的死亡彻底击碎。小王，老吴头，殿下…所有人都…
我瘫倒在冰冷的苔藓碎石地上，背靠着湿滑冰冷的岩壁，仰望着头顶那铅灰色的、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天空。冰冷的雨丝不断打在脸上，带来麻木的刺痛。右臂那沉重的血色晶锢压在身侧，冰冷刺骨。意识在巨大的疲惫、伤痛和悲恸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
就在意识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没之际——
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异样感…如同最纤细的蛛丝…拂过被绝望冰封的心湖…
不是搏动！不是温度！
是…气味？
一丝极其清冷、极其微弱、仿佛混合了月下寒潭、初雪新蕊、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草木灵韵的…奇异冷香…极其突兀地…极其顽强地…穿透了周围浓重的潭水腥气、苔藓腐败味和冰冷的雨雾…萦绕在鼻端…
这香气…如此熟悉！如此…刻骨铭心！
是…是殿下身上…那独有的…如同寒玉生香般的…气息？！
虽然微弱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超越死亡的…**存在感**！
我猛地低头！布满血丝和雨水的眼睛，死死盯向身旁那具浸泡在墨黑潭水边缘、毫无生机的苍白躯体！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污迹，露出那毫无血色的、近乎完美的下颌线条。他胸前那巨大的伤口浸泡在墨黑的潭水中，边缘凝结的幽蓝冰晶在灰白的天光下，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如同冰层下…沉睡的星辰…最遥远的一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