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议事散后，多尔衮扶着阿巴亥走出殿门，夜色已深，赫图阿拉城的街道上唯有巡夜侍卫的甲胄声与灯笼摇曳的光晕。多铎早已候在殿外，身旁跟着图尔格与伊尔登，见二人出来，立刻迎上前：“十四哥，额娘，八哥他们没为难你们吧？”
“暂时没有，”多尔衮摇头，目光扫过远处街角的黑影——那是皇太极派来监视的人，“但三日之后的议政殿，才是真正的硬仗。我们先去正白旗大营，和十二哥商议布局。”
阿巴亥点头：“好，苏玛拉姑，你先回后宫，把汗王近一年的奏折、手谕都整理出来，尤其是有亲笔签名的，切记小心保管，不可让任何人碰。”
“嗻！”苏玛拉姑躬身应下，带着两名宫女转身离去。
多尔衮、阿巴亥、多铎一行则带着图尔格、伊尔登、穆里玛，朝着正白旗大营走去。营中灯火通明，阿济格正站在帐前踱步，见几人来，立刻迎上前：“十四弟，额娘，大殿议得如何？”
“议而未决，定在三日后议政殿重议，”多尔衮走进中军大帐，帐内早已摆好沙盘与舆图，“十二哥，这三日是关键，我们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阿济格点头，挥手让帐外侍卫守好帐门，帐内仅剩白旗核心几人：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图尔格、伊尔登、穆里玛、拜音图、苏纳、巩阿岱、屯布禄——皆是正白、镶白旗的骨干将领，每人脸上都带着凝重。
“十四弟，你说怎么安排，哥哥们都听你的！”阿济格性子最是火爆，此刻却也沉下心来，“八哥那小子伪造遗诏，就是想逼死额娘、拆分白旗，我们绝不能让他得逞！”
多尔衮走到沙盘前，指着赫图阿拉城的舆图：“第一步，防务。十二哥，你率三千正白旗亲卫，明日一早就接管汗宫四门，尤其是议政殿周边的街道，要派心腹严密布防，严禁非议事人员靠近，防止八哥暗中调兵突袭。”
“放心！”阿济格拍着胸脯，“哥哥这就去点兵，保证把汗宫守得像铁桶一样，苍蝇都飞不进去！”
“第二步，外援。”多尔衮转向多铎，从怀中取出一块雕着雄鹰的白玉佩——这是努尔哈赤生前赏赐的，曾赠予科尔沁部首领奥巴，“十五弟，你明日一早就动身去科尔沁部，带着这块玉佩见奥巴，告诉他汗王临终前曾有意将科尔沁格格指婚给我，如今皇太极伪造遗诏逼额娘殉葬，若他肯派援军，未来我必保科尔沁部在蒙古的地位。”
多铎接过玉佩，攥在手中：“十四哥放心，我这就去准备，定能让奥巴出兵！不过八哥那边会不会派人拦我？”
“我已安排穆里玛率五百轻骑护送你，”多尔衮道，“穆里玛熟悉蒙古路线，可绕开八旗的哨卡。另外，你见到奥巴后，顺便探探庄妃的口风——她虽是八哥的侧妃，却也是科尔沁人，若能让她暗中松动，对我们更有利。”
“好！”穆里玛躬身应下，多铎也点头：“我明白，定不辱命！”
“第三步，内政。”多尔衮看向图尔格，“你负责安抚白旗旧部，尤其是那些被四大贝勒打压过的牛录额真，告诉他们，若此次能挫败皇太极的阴谋，我必向新君提议，恢复他们的牛录，还会增拨牧场。”
图尔格躬身：“十四爷放心，奴才这就去办，白旗上下定能同心同德。”
安排完阵营事务，天已微亮。多尔衮遣散众人，独自留在大帐中，不多时，帐外传来侍卫通报：“十四爷，三贝勒阿拜、六贝勒塔拜求见。”
“让他们进来。”
阿拜与塔拜走进帐内，二人皆是一身便装，脸上带着犹豫。多尔衮起身让座：“三哥、六哥，深夜来访，可是为三日后的事？”
阿拜叹了口气：“十四弟，不瞒你说，我们是来问你，若真能证遗诏为假，你能给我们什么保证？我们这些人母妃地位不高，平日在八旗中本就无话语权，若此次站错队，怕是连现有的牛录都保不住。”
“三哥放心，”多尔衮早有准备，从怀中取出两份文书，“这是我拟的承诺，若此次能证遗诏为假，我必向新君提议，保留你们现有所有牛录，另外，从蒙古察哈尔部的牧场中，划拨各五千亩给你们作为补充。只要你们肯在议政殿为公允发声，这些承诺日后必兑现。”
阿拜接过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又递给塔拜。塔拜看完，抬头道：“十四弟，我们信你。只是二伯那边态度摇摆，若他最终站在八哥那边，我们的话怕是分量不足。”
“这点我自有安排，”多尔衮道，“你们只需在议政殿上坚持核查笔迹、召集旗主议事即可，其他的交给我。”
二人对视一眼，躬身道：“好，我们答应你。三日后议政殿，我们必为你发声。”
送走阿拜与塔拜，多尔衮刚坐下，帐外又报：“十四爷，正红旗萨哈廉台吉求见。”
“萨哈廉？”多尔衮挑眉——他倒是来了，“让他进来。”
萨哈廉走进帐内，躬身行礼：“十四叔。”
“免礼，”多尔衮示意他坐下，“你来找我，是为你父亲的事？”
萨哈廉点头，脸上带着纠结：“十四叔，我知道我父亲在大殿上态度摇摆，他也是身不由己。八哥以正红旗的牛录威胁我父亲，若我父亲不支持殉葬，就要拆分正红旗的部分牛录给镶蓝旗。”
“我明白，”多尔衮道，“你父亲年事已高，不愿正红旗受损，这情有可原。但萨哈廉，你想过没有，若八哥真的逼死额娘、拆分白旗，下一步会是谁？正红旗势力最强，八哥若想稳坐汗位，定会削弱你父亲的权力，到时候，正红旗的未来，怕是要落在你的肩上。”
萨哈廉瞳孔一缩——这正是他心中所想。代善年近五十，身体日渐衰弱，正红旗的未来迟早是他的，可皇太极若真的掌权，绝不会让他轻易接手。
“十四叔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多尔衮端起茶盏，语气平淡，“只是想告诉你，三日后议政殿，你若能保持中立，不帮八哥施压，未来我若能在新君面前说上话，必保你在正红旗的地位。反之，若你帮着八哥逼死额娘，日后正红旗的事，我便不会再插手。”
萨哈廉沉默片刻，起身躬身：“十四叔放心，三日后议政殿，我必不会帮八哥施压。”说罢，转身离去。
多尔衮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笑——萨哈廉野心不小，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诱惑，他必然会倒向自己这边。
与此同时，皇太极的府邸内，烛火同样彻夜未熄。皇太极坐在上首，阿敏、莽古尔泰、索尼、鳌拜、纳穆泰、伊图、吴尔占等人围坐两侧，气氛凝重。
“八哥，三日后议政殿，阿拜、塔拜那些人明显偏向多尔衮，我们该怎么办？”莽古尔泰率先开口，他性子急躁，此刻更是坐不住。
皇太极冷笑一声：“怕什么？不过是几个无实权的贝勒罢了。我们要做的，是在三日内做好两手准备。”
他看向莽古尔泰：“五哥，你负责正蓝旗的文官，尤其是那些负责文书的笔帖式，你去警告他们，三日后核查遗诏笔迹时，若敢说笔迹不符，立刻革职流放，家产充公。”
莽古尔泰眼睛一亮：“好！我这就去办，保证那些笔帖式不敢乱说话！”
“索尼，”皇太极转向索尼，“你去重查天命五年的‘大妃事件’，就是阿巴亥被诬陷与代善有染的事。当年虽然查无实据，但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只要能证明阿巴亥失德，她反驳遗诏的可信度就会大大降低。”
索尼躬身：“奴才明白，这就去调当年的卷宗，定能找到对八贝勒有利的证据。”
“阿敏，”皇太极又看向阿敏，“镶蓝旗的济尔哈朗是你的弟弟，你去联络他，告诉他，若三日后能支持殉葬议，待我掌权后，便将白旗的部分牛录分给镶蓝旗，作为补偿。”
阿敏脸上露出贪婪的笑容：“好！济尔哈朗一直想扩大镶蓝旗的势力，我这就去说服他。”
“鳌拜，”皇太极最后看向鳌拜，“你率两千正黄旗精锐，三日后埋伏在议政殿侧门，若多尔衮敢在殿内动手，你就率军冲进去，控制住白旗的人。”
鳌拜躬身：“奴才遵旨，定不会让八贝勒失望！”
安排完众人，皇太极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三日后议政殿，无论遗诏真伪，都要逼其他贝勒同意殉葬。只要阿巴亥一死，白旗群龙无首，我们再拆分白旗，汗位就稳了。”
众人纷纷躬身：“遵八贝勒令！”
后宫中，阿巴亥在苏玛拉姑的协助下，正翻箱倒柜地整理努尔哈赤生前的文书。满屋子的木箱被打开，里面堆满了奏折、手谕、书信，皆是努尔哈赤亲笔所写，上面的签名龙飞凤舞，与那卷“殉葬遗诏”上的字迹截然不同。
“娘娘，您看，”苏玛拉姑拿起一份去年的奏折，“这是汗王给蒙古林丹汗的回信，上面的签名与遗诏上的完全不一样，遗诏上的字明显拘谨，像是模仿的。”
阿巴亥接过奏折，仔细对比，点头道：“没错，汗王的字苍劲有力，尤其是‘尔’字的最后一笔，总是带着弯钩，可遗诏上的‘尔’字却是直的。这些都是证据，三日后议政殿，定能揭穿皇太极的阴谋。”
“对了，娘娘，”苏玛拉姑突然想起什么，“汗王临终前一天，还跟您说过，要把科尔沁部奥巴的女儿指婚给十四阿哥，说这样能巩固与蒙古的联盟。这件事，是不是也能证明汗王当时没有殉葬的心思？”
阿巴亥眼前一亮：“是啊！汗王若真要我殉葬，怎会还想着为十四阿哥指婚？乌兰，你立刻去科尔沁部使者的驿馆，告诉他们汗王的这个想法，让他们三日后在议政殿上提出来，作为佐证。”
“嗻！”乌兰躬身应下，快步离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骚动，一名白旗宫女匆匆跑进来：“娘娘，不好了！有个形迹可疑的太监在殿外徘徊，鬼鬼祟祟的，像是在偷看我们整理文书，被我们抓住了！”
阿巴亥眼神一冷：“带进来！”
很快，两名宫女押着一个穿着灰衣的小太监进来。小太监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阿巴亥走到他面前，厉声问道：“你是谁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小太监支支吾吾：“我……我是内务府的太监，来……来给娘娘送茶水的。”
“送茶水？”阿巴亥冷笑，“内务府送茶水的太监，我都认识，从未见过你。再说，这个时辰，内务府早已歇下，怎会有人送茶水？说！是谁派你来的？”
小太监被吓得大哭：“娘娘饶命！是……是索尼大人派我来的，让我看看您整理了哪些汗王的文书，若是有对八贝勒不利的，就想办法偷一份回去。”
“果然是皇太极的人！”阿巴亥怒极，“苏玛拉姑，把他绑起来，送到二贝勒府，让二贝勒处置。就说后宫藏有细作，意图窃取汗王文书，看看二贝勒还能不能坐视不管！”
“嗻！”苏玛拉姑立刻让人将小太监绑走。
不多时，多尔衮闻讯赶来，得知此事后，对阿巴亥道：“额娘做得好！把这小太监交给二伯，既能坐实皇太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形象，又能逼二伯表态——他若还想中立，怕是难了。”
阿巴亥点头：“是啊，二贝勒向来重视名声，皇太极派人行刺不成，又派细作偷文书，他定会对皇太极不满。三日后议政殿，二伯或许会站在我们这边。”
三日之期的第一天很快过去。清晨，阿济格已率三千正白旗亲卫接管了汗宫四门，正白旗的旗帜在城门上飘扬，亲卫们身着甲胄，手持长枪，严密盘查进出人员。议政殿外，阿济格更是布置了八百亲卫，将殿宇团团围住，严禁非议事人员靠近。
皇太极得知后，立刻命鳌拜率两千正黄旗精锐守在议政殿侧门，与正白旗的人形成对峙。双方士兵剑拔弩张，甲胄碰撞声在街道上回荡，赫图阿拉城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傍晚时分，多铎带着穆里玛从科尔沁部赶回，一进正白旗大营就高声喊道：“十四哥！额娘！好消息！”
多尔衮与阿巴亥迎上前，多铎兴奋地说：“奥巴已经答应了，他说若八哥三日后敢强行逼宫，就派两千蒙古骑兵支援我们！另外，科尔沁部的使者三日后也会去议政殿，他们会在殿上提及汗王为十四哥指婚的事，证明汗王临终前没有殉葬的心思！”
阿巴亥喜极而泣：“太好了！有蒙古骑兵支援，我们就更有把握了！”
多尔衮也松了口气，拍着多铎的肩膀：“十五弟，辛苦你了。明日议政殿，我们再无后顾之忧。”
而此刻，皇太极的府邸内，索尼匆匆赶来，脸色凝重：“八贝勒，不好了！科尔沁部的使者传来消息，奥巴已经答应支持多尔衮，三日后还会派骑兵来赫图阿拉！另外，他们还说汗王临终前曾为多尔衮指婚科尔沁格格，这对我们很不利！”
皇太极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没想到奥巴竟敢倒向多尔衮！看来三日后议政殿，只能速战速决了。”
他看向索尼：“无论遗诏真伪，三日后你都要在殿上坚持‘遗诏为真’，再让那些被威胁的笔帖式附和。阿敏、莽古尔泰会帮我施压，济尔哈朗也已被拉拢，只要我们人多势众，就算阿拜、塔拜反对，也无济于事。”
索尼躬身：“奴才明白，三日后定不会让八贝勒失望。”
皇太极走到窗边，望着远处正白旗大营的灯火，咬牙道：“多尔衮，三日后议政殿，要么你死，要么我活！这后金的汗位，绝不能落在你手里！”
索尼在一旁躬身道：“八贝勒放心，三日后议政殿，奴才定会助您一臂之力，逼死阿巴亥，拿下汗位！”
皇太极点点头，目光坚定：“好！明日，我们就与多尔衮一决雌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