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德四年正月初二辰时，盛京皇宫的东暖阁内，炭火燃得正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皇太极身着明黄常服，端坐于紫檀木案后，案上摊着两份文书——一份是多尔衮提交的《征明粮草调度章程》，另一份是蒙古察哈尔部残余的活动情报。豪格身着镶黄旗铠甲，立于案前，双手紧握，眼中满是急切。
“豪格，你可知为何朕将察哈尔残余的差事交给你？”皇太极手指情报，语气带着几分期许，几分凝重，“多尔衮平定朝鲜后，麾下兵力十五万，蒙古喀喇沁、察哈尔两部唯他马首是瞻，汉臣范文程、刚林也多依附，连你二爷爷代善，都隐隐偏向他。你若想在朝中有立足之地，必须拿出实打实的军功。”
豪格躬身道：“儿臣明白！察哈尔残余不过三千人，儿臣率敖汉、奈曼两旗五千人，再加父皇拨的正黄旗三千人，定能一战平定，生擒首领，献于盛京！”
“光平定还不够。”皇太极起身，走到豪格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战你需‘恩威并施’——平定残余后，安抚当地蒙古部落，将他们编入你的麾下，争取他们的支持。济尔哈朗已答应，让他儿子穆尔祜率镶蓝旗一部进驻锦州，配合你牵制多尔衮的侧翼；你十二叔阿济格也会在义州增派巡查，防止多尔衮私运粮饷支援蒙古部落。”
豪格眼中一亮：“谢父皇！儿臣定不会让父皇失望，定要让宗室诸王看看，大清的军功，不是只有多尔衮能立！”
皇太极点头，却又叮嘱：“切记，不可急躁。多尔衮善谋，若你露出破绽，他定会借机发难。遇事多与济尔哈朗、阿济格商议，不可擅自决断。”
“儿臣遵令！”豪格躬身领命，转身离去时，脚步都带着几分轻快——他知道，这是父皇给他抗衡多尔衮的最好机会。
同一时刻，永福宫内，晨光透过窗棂，洒在铺着锦缎的地毯上。庄妃身着淡粉旗装，正坐在案前，教五岁的福临认读《论语》简册。福临梳着总角，穿着宝蓝小袄，小手握着毛笔，歪着头问：“额娘，‘为政以德’是什么意思？是像皇阿玛那样，让大家都听话吗？”
庄妃放下手中的书卷，温柔地擦去福临嘴角的墨渍，笑道：“‘以德为政’，是让百姓有饭吃、有衣穿，不是靠威压，是靠民心。你看多尔衮叔叔平定朝鲜，不抢百姓的粮，还减免税，朝鲜百姓便不反抗；若像豪格哥哥那样，只知用兵，百姓便会怕他。”
福临似懂非懂，指着简册上的“仁”字：“那‘仁’就是对百姓好吗？”
“是。”庄妃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深邃，“也是对大臣好，对宗室好——懂得拉拢人心，才能坐得稳。”
这时，宫女进来禀报：“娘娘，索尼大人求见。”
庄妃令宫女带福临去偏殿玩积木，自己移步正殿。索尼身着朝服，躬身行礼：“娘娘，陛下令豪格率八千兵力平定察哈尔残余，还令济尔哈朗、阿济格配合，显然是为了扶持豪格与睿亲王抗衡。”
庄妃端起茶盏，慢声道：“豪格有勇无谋，八千兵力虽多，却不懂用人心。察哈尔残余本就是散兵游勇，平定不难，但要拉拢当地部落，他未必做得好——这正是多尔衮的长处，也是豪格的短处。”
索尼道：“娘娘所言极是。睿亲王已令范文程去拜访代善王爷，还把豪格派去喀喇沁部拉拢部落的使者，送到了陛下面前。陛下虽未公开斥责豪格，却私下召见他，训诫他不可‘擅自结交外藩’。”
“多尔衮倒是精明。”庄妃放下茶盏，“他知道豪格沉不住气，故意将事情捅到陛下面前，既显得自己‘遵规守纪’，又能挫豪格的锐气。索尼大人，你是内秘书院大学士，常伴陛下左右，日后福临若有机会接触朝政，还需你多指点他看人心、辨局势——这比读书更重要。”
索尼心中一动，躬身道：“臣遵娘娘懿旨！定尽心辅佐阿哥，教他看懂朝局，不被表象迷惑。”
庄妃又道：“你再帮我留意一件事——多尔衮统筹征明粮草，马光远负责调度，你多关注粮饷的流向，看看他是否有私留之举。若有，不必声张，先告知我。”
“臣明白！”索尼躬身退下，刚走到门口，便见福临抱着积木跑出来，仰头问：“索尼叔叔，豪格哥哥要去打蒙古人，多尔衮叔叔会去吗？”
索尼蹲下身子，笑道：“睿亲王要忙着准备打山海关，为大清入主中原，豪格贝勒是去安定边境，都是为了大清。阿哥以后也要像他们一样，为大清做事。”
福临似懂非懂地点头，跑回庄妃身边。庄妃抱起他，轻声道：“为大清做事，不止靠打仗，还要靠脑子。你看索尼叔叔，不用拿刀，却能帮皇阿玛处理很多事，这就是本事。”
正月初三辰时，睿亲王府的议事厅内，多尔衮正与范文程、刚林、宁完我商议征明细节。案上的山海关地形详图上，红笔标注着三路进攻路线，旁边放着豪格出兵的情报。
“豪格带八千兵力去平察哈尔残余，还想拉拢喀喇沁部，真是自不量力。”多尔衮拿起情报，冷笑一声，“苏布地贝勒把他的使者绑来，送到我这里，我已让人交给刚林，审问清楚后，再送到陛下面前——让陛下看看，他的好儿子，是怎么‘擅自结交外藩’的。”
刚林躬身道：“王爷，已审出豪格的使者带着五百两白银、二十匹绸缎，想让喀喇沁部出兵两千，配合他平定残余，还许诺事后给部落增加岁赐。苏布地贝勒不愿得罪王爷，才把人绑来。”
“五百两白银就想拉拢蒙古部落？”多铎从外面走进来，听到这话，忍不住笑道，“十四哥，豪格这是没见过世面！你平定朝鲜，给苏布地的女儿赐婚，给额哲的田宅，哪一样不比这点银子值钱？他想抗衡你，还差得远！”
范文程道：“王爷，豪格虽不足惧，但济尔哈朗令穆尔祜率镶蓝旗两千人进驻锦州，阿济格在义州增派五百巡查兵，监控粮道，这是在暗中牵制我们。马光远大人传来消息，朝鲜春季岁贡的粮船已到义州，若被阿济格的人刁难，恐会延误征明粮饷。”
多尔衮点头：“让马光远把粮饷清单交给索尼，让他监督运输——陛下令索尼审核粮饷，我们便借他的手，堵住济尔哈朗、阿济格的嘴。代善王爷那边，范文程你去拜访一下，告知他豪格的动作，看看他的态度。”
范文程领命：“臣这就去。代善王爷向来主张‘军功优先’，豪格未战先邀功，王爷定不赞同，或许会在朝议中帮我们说话。”
宁完我补充道：“臣已与鲍承先大人商定，汉军旗水师三千人已在江华岛集结，随时可北上，配合陆路攻打山海关。只要朝议通过征明，我们便可即刻出兵。”
多尔衮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山海关：“明廷内忧外患，李自成、张献忠在河南、陕西攻城略地，洪承畴、孙传庭的明军被牵制，正是我们出兵的好时机。豪格想靠平定蒙古残余争权，却不知，拿下山海关，入主中原，才是真正的大功——他永远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权势。”
同一时刻，河南商洛山的义军大营内，寒风卷着枯叶，吹得帐篷哗哗作响。高迎祥身着粗布铠甲，坐在案前，与李自成、张献忠议事。案上摆着明廷围剿的情报，洪承畴率三万明军，已抵达商洛山东侧，距离大营不足五十里。
“洪承畴这老狐狸，来得倒快！”高迎祥拍着案几，怒道，“我们刚拿下卢氏县，还没来得及休整，他就追来了。自成，你率部去攻洛阳，吸引明军主力；献忠，你率部去攻南阳，断明军粮道，我率主力在商洛山设伏，三路夹击，定能破了洪承畴！”
张献忠捻着胡须，慢悠悠道：“迎祥兄，洛阳有明军五千驻守，不易攻取。不如我率部去攻襄阳，那里粮多，明军防守薄弱，拿下襄阳，洪承畴的粮道自然断了。”
李自成皱眉：“献忠，上次联合攻襄阳，你私吞了缴获的粮草，这次若再单独行动，恐难配合。不如我们一同在商洛山设伏，集中兵力，先破洪承畴的主力再说。”
“我张献忠做事，不用你管！”张献忠脸色一沉，起身道，“我率部去攻襄阳，你们爱怎么打怎么打！”说罢，便拂袖而去。
高迎祥看着张献忠的背影，无奈叹气：“自成，看来只能靠我们了。你率五千人去攻洛阳，吸引明军；我率一万五千人在商洛山深处设伏，等洪承畴的大军进来，便放火攻之。”
李自成点头：“也好。明廷既要应对我们，又要防备清军从山海关进攻，兵力分散，我们只要破了洪承畴，便可长驱直入，进攻西安！”
探马突然进来禀报：“首领，明军已至商洛山东口，正在扎营！”
高迎祥起身：“事不宜迟，自成，你即刻出发！我来部署伏兵——明廷内忧外患，我们定能趁势崛起！”
正月初五辰时，盛京崇政殿内，朝议正酣。皇太极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争论的宗室诸王，脸色平静。济尔哈朗正站在殿中，力主为豪格“提前晋封”：“豪格贝勒率八千兵力平定察哈尔残余，此乃安定边境之功，即便尚未出兵，也应先晋封他为和硕肃亲王，增牛录五十个，以示陛下重视，鼓舞士气！”
阿济格立刻附和：“十二弟说得对！多尔衮平定朝鲜，封了亲王，加了牛录，豪格平定蒙古残余，为何不能提前封赏？这才显公平！”
代善坐在左侧首位，闻言皱眉，缓缓起身：“济尔哈朗，你这话不对。军功需实至名归，豪格尚未出兵，胜负未分，便谈晋封，恐会让将士们觉得封赏太易，反而懈怠。不如等他平定残余，带着俘虏归来，再议封赏不迟。”
岳托起身附和：“父亲说得对！十四叔平定朝鲜，是带着俘虏、拿着降书归来，才获封赏。豪格若能立下同样的功，别说晋封亲王，便是加赏田宅，臣也赞同；但若无功而返，提前封赏，只会让人笑话。”
多尔衮站在右侧，一直未说话，此时才缓缓开口：“二哥与岳托侄儿所言极是。豪格贝勒年轻有为，定能平定残余，届时陛下自有封赏，何必急于一时？倒是济尔哈朗、阿济格两位哥哥，一味主张提前封赏，莫非是觉得豪格贝勒没把握取胜，才想先拿封赏？”
济尔哈朗脸色一沉：“多尔衮，你休要挑拨！我只是觉得，豪格贝勒有陛下支持，定能取胜，提前封赏是为了让他更有底气！”
“底气不是靠封赏给的，是靠实力。”多尔衮淡淡道，“若豪格贝勒需要靠提前封赏来撑底气，那这仗，恐怕也没必要打了。”
皇太极见双方争执不下，抬手道：“好了，此事便按代善二哥所言，待豪格归来，再议封赏。索尼，你负责记录豪格的军功，从出兵到平定，每一步都要详细记录，不可有误。”
索尼躬身：“臣遵令。”
朝议结束后，诸王陆续离去。庄妃带着福临在偏殿等候，见索尼出来，便迎上去，低声问：“大人看今日朝议，豪格贝勒胜算几何？”
索尼道：“察哈尔残余仅三千人，且分散在西拉木伦河一带，豪格有八千兵力，胜算甚大。但要拉拢当地部落，恐难做到——苏布地、额哲两位贝勒已暗中派人告知，不会依附豪格，仍听王爷调遣。”
庄妃点头，看向身旁的福临，福临正盯着殿外的侍卫，小声问：“额娘，刚才多尔衮叔叔和济尔哈朗叔叔吵架，是因为豪格哥哥吗？”
庄妃蹲下身，整理福临的衣领，轻声道：“他们不是吵架，是在为大清的事争论。你要记住，朝堂上的争论，不是为了争输赢，是为了让大清更好。以后你若坐在龙椅上，也要听不同的声音，才能做出对的决定。”
索尼看着这一幕，心中暗叹——庄妃娘娘这是在暗中培养阿哥的帝王心术啊。他躬身道：“娘娘，臣还要去整理豪格贝勒的军功记录，先行告退。”
庄妃点头：“大人慢走。”
待索尼离去，庄妃抱起福临，走向窗边，望着盛京皇宫的飞檐斗拱，轻声道：“豪格有勇无谋，多尔衮权势滔天，你皇阿玛想扶持豪格制衡多尔衮，却不知，这盛京的权弈，从来不是靠兵力，是靠人心。你要记住，人心，才是最大的权势。”
福临似懂非懂，小手搂着庄妃的脖子，轻声道：“额娘，我以后也要像额娘一样，懂人心。”
庄妃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好，额娘教你。”
当日未时，索尼再次来到永福宫，屏退左右后，对庄妃道：“娘娘，多尔衮已令马光远将朝鲜粮饷清单交给臣，还主动提出让臣监督运输。阿济格本想刁难粮船，见有臣的印章，便不敢动手了。”
“多尔衮倒是会借势。”庄妃道，“他知道陛下让你审核粮饷，便故意让你参与，既堵住了济尔哈朗、阿济格的嘴，又显得自己遵规守纪。”
索尼道：“娘娘，豪格出兵后，多尔衮的动作越来越多，不仅联络代善王爷，还拉拢汉臣，若不加以限制，恐会越来越难控制。要不要……”
庄妃摇头，打断他的话：“不急。豪格若胜，不过是多些军功；若败，陛下对他的期许便会减几分。多尔衮权势虽大，却也需靠陛下的信任才能行事。我们只需看着，等他们斗到两败俱伤，福临才有机会。”
她顿了顿，看向偏殿玩耍的福临，轻声道：“索尼大人，你只需帮我看好福临，教他读书，教他看朝局，其他的事，慢慢来。”
索尼躬身：“臣明白。娘娘深谋远虑，臣定不辱使命。”
庄妃望着窗外的夕阳，轻声道：“盛京的冬天还没过去，等春天来了，风就会吹透一切——到那时，我们再看，谁能站得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