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夜的话如同冰冷的刀锋，划破了医疗舱内略显缓和的气氛。
凯尔·索恩脸上的微笑微微一滞，随即恢复自然，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锐芒。伊莎医生则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手中的数据板，银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沉默，持续了数秒，只有生命维持装置发出的微弱嗡鸣。
“蚀龙钉……”凯尔·索恩缓缓重复着这个名字，声音低沉了几分，“看来，林夜先生，你接触到的层面，比我们预想的要深得多。”
他没有直接否认，这本身就是一个信号。
林夜靠坐在维生舱边缘，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也远未恢复巅峰，但那双重新焕发神采的眼眸却如同宇宙深空，平静之下蕴含着足以吞噬星辰的力量。他体内，混沌星核以一种全新的、更加精密复杂的方式缓缓运转，勉强维系着混沌、星辰、虚空三种力量的脆弱平衡，尤其是那被暂时封印在星核深处的蚀龙钉寂灭之力，如同沉睡的火山，虽暂时平静，却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它差点要了我的命。”林夜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也让我对‘敌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索恩先生，我不喜欢拐弯抹角。‘巡天者’出手相助，我心怀感激。但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需要什么？或者说，你们想从我这里，或者说，从我们人类文明这里，得到什么？而你们掌握的关于蚀龙钉，关于这片‘遗弃星域’，关于万族战场真相的信息，又价值几何？”
直接，坦率，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但这正是林夜的风格，尤其是在经历了生死，实力和心境都悄然发生变化之后。他隐约感觉到，“巡天者”并非单纯的慈善家，他们的出现和援手，背后必然有着更深层次的目的。
凯尔·索恩与伊莎医生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点头。
“好吧，林夜先生，如你所愿。”凯尔·索恩走到一旁的控制台前，操作了几下，医疗舱的墙壁变得透明，显露出外面基地的部分景象——井然有序的港口，穿梭不息的各色种族，以及远处深邃的星空。“如你所见，我们‘巡天者’并非单一文明，而是一个由多个志同道合的文明残存者组成的松散联盟。我们的宗旨，是观察、记录，并在尽可能不干涉大势的前提下，保存文明的火种，探索宇宙的真相。”
“遗弃星域，这是我们对这片古老战场的称呼。在久远到难以追溯的年代，这里曾爆发过一场席卷无数星系的浩劫之战，参与者远超你现在的想象。裂爪族、惑心魔，甚至你们遭遇过的荒牙族，都不过是那场大战后残留的、相对‘年轻’的势力罢了。”
“而蚀龙钉……”凯尔·索恩的表情变得无比凝重，“根据我们破译的极少数上古遗迹信息显示，它与那场浩劫之战的源头，某个试图湮灭万物的恐怖存在——我们暂且称之为‘虚无之主’——有着密切关联。它是一种极其恶毒的概念性武器，旨在侵蚀、腐化、最终将一切有序归于虚无。你能在蚀龙钉的力量下存活，并初步约束它，这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也证明了你的天赋……和潜在价值。”
潜在价值。这个词很微妙。
林夜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也就是说，你们对蚀龙钉的了解也有限，并且，你们也在对抗这个‘虚无之主’？或者说，对抗它所代表的一切？”
“可以这么理解。”凯尔·索恩没有否认，“我们观察到的许多文明消亡，背后都有类似蚀龙钉这种虚无之力的影子。这不仅仅是某个种族的存亡问题，而是关系到整个宇宙存在基础的战争。只是，我们力量有限，大多时候只能作为记录者和旁观者。”
“直到我们的出现？”林夜挑眉。
“直到你的出现。”凯尔·索恩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夜，“一个来自新生不久、却潜力巨大文明的天选之子，身负罕见的至高天赋，不仅能在万族战场挣扎求生，更能触及到蚀龙钉这等禁忌之力……你，以及你所代表的文明，或许能成为打破僵局的一个变数。”
“所以，这是一场投资？”林夜了然。
“一场基于共同威胁和潜在利益的合作。”凯尔·索恩纠正道，“我们可以为你们提供关于这片星域的情报、一定程度的技术支持（比如帮助你们修复星舰），以及……关于如何更好地掌控你体内力量，尤其是应对蚀龙钉隐患的一些古老知识。作为回报，我们希望获得你们在万族战场，特别是接触与‘虚无之主’相关力量时的第一手数据。并且，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当我们需要面对共同威胁时，能够并肩作战。”
条件听起来不算苛刻，甚至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但林夜明白，一旦接受，人类文明就将更深地卷入一个远超想象的巨大漩涡。
他沉吟片刻，看向霍震岳和贞德。霍震岳目光沉毅，微微点头，意思是情报和技术是目前最急需的。贞德则轻轻握住林夜的手，圣光传递着温暖与支持，一切由他决断。
“合作可以。”林夜最终开口，“但我有两个前提。第一，所有情报和技术共享，必须建立在平等基础上，我们并非你们的附庸或试验品。第二，关于蚀龙钉和虚无之主的核心信息，必须无条件向我们开放。”
凯尔·索恩似乎早已料到，爽快答应：“合理的要求。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初步的互助协议。”
接下来的几天，林夜在“巡天者”基地安心养伤，同时如饥似渴地吸收着凯尔·索恩提供的部分“源数据库”权限内的知识。这些知识包罗万象，从万族战场各大势力的详细分布、特点、弱点，到一些上古遗迹的传闻，再到关于能量本质、法则运用的高阶理论，尤其是几种专门针对虚空、寂灭类力量的封印、调和技巧，虽然大多残缺不全，却为林夜指明了方向，让他对自身力量的掌控有了新的领悟。
希望号等星舰在“巡天者”技术的帮助下，修复进度大大加快。
而林夜自己，在初步稳定伤势后，开始尝试主动引导体内那脆弱的平衡。他重点钻研从数据库中获得的一门名为《虚空行者冥想法》的残篇，这门冥想法并非直接提升力量，而是专注于提升对虚空能量的感知、适应和初步引导能力，正适合他目前的状态。
这一日，在基地专门提供的静室内。
林夜盘膝而坐，心神沉入混沌星核。他小心翼翼地引动被封印的那一丝蚀龙钉寂灭之力，如同引导一头凶兽，按照《虚空行者冥想法》的路线，在几条特定的、相对坚韧的次级经脉中极其缓慢地运转。
过程痛苦而凶险，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刃在体内切割，灵魂都传来战栗。但他咬牙坚持，混沌星核全力运转进行微调，意识深处那丝与“源数据库”的微弱链接也提供着辅助计算，优化能量流径。
渐渐地，一种奇特的感应产生了。他不再仅仅是将这股力量视为需要镇压的威胁，而是开始尝试去“理解”它的“寂静”与“湮灭”特性。
数个周天后，林夜缓缓睁开双眼。他抬起右手，心念微动。
一丝比发丝还要纤细的灰黑色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的指尖。它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破坏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周围的光线仿佛都被它微微吞噬、扭曲。
成功了！他初步引导了蚀龙钉的一丝力量，虽然微不足道，且极其耗费心神，但这意味着他找到了一条可能的掌控之路！这丝力量，兼具虚空的部分特性与蚀龙钉的寂灭本质，或许可以称之为……“寂灭虚空之力”？
他尝试将这丝能量射向静室角落的一块用于测试的高强度合金靶。
嗤——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那灰黑色能量触碰到合金靶的瞬间，靶子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的铅笔字迹，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小块，断面光滑如镜，仿佛从未存在过。
林夜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种湮灭效果，远超他之前的任何攻击，而且极其隐蔽。
“看来你收获不小。”静室门滑开，凯尔·索恩走了进来，看着那消失的合金靶，眼中露出赞赏，“初步引导寂灭之力，还能控制其形态和效果……你的天赋确实可怕。”
林夜散去指尖能量，平静道：“只是皮毛，而且代价不小。”每一次引导，都对心神是巨大的负担，且会轻微动摇体内的平衡。
“循序渐进便是好事。”凯尔·索恩正色道，“我来是告诉你，根据我们最新监测到的情报，裂爪族似乎因为母舰被毁而陷入了内部混乱，但它们位于‘腐烂星云’深处的主巢穴活动异常频繁，可能在进行某种危险的仪式，或者……在召唤更可怕的存在。你们如果打算离开，这是最佳窗口期，但也可能是最危险的时期。”
林夜站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有些隐痛的身体，感受着体内那股新生的、危险而强大的力量，眼中战意渐起。
“混乱是阶梯，危险也意味着机会。”
“是时候，去会一会那位‘主母’了。”人类舰队，这柄刚刚在磨刀石上砥砺过的利剑，即将携带着新的力量与秘密，再次刺向黑暗深处。而林夜，这位初步踏足“虚空行者”之路的战士，也将迎来更严峻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