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派使团出行南陇和陵州，是早就发布的消息。
原本准备好兵马，准备去灵州的崔昀野及其部将，聚在督府商议如何应对使团的到来。
崔昀野安抚众人：“先接待完使团再说。”
他已经差不多知道，以高阁老为首的使团，来陵州的目的是什么了。
无非就是替朝廷说和，稳重他。
局势瞬息万变，他可以先和这高阁老说说话。
霍成浩走到卫宇川身边：“你在陵州这大半年，可知总督是何想法？”
卫宇川摇头：“总督做事温吞稳重，我也说不上来。”
但他眉眼又闪过一丝锐利：“咱们招兵买马，调子起的这么高，若总督大人答应朝廷求和，咱们可没有个好归宿啊！”
霍成浩同样想着这点，眼神有点晦暗。
使团的船，很快就到陵州城外。
消息传到督府，崔昀野让武将们都先散了。
自己带着陵州城的上下官员，去到城门口夹道欢迎。
时隔两年，再次见到高阁老，崔昀野先向他行了下官礼。
高阁老面容沉肃的回礼。
同样是直奔主题，崔昀野将使团接去督府议事厅。
霍成浩和卫宇川在议事厅外，盯着里面的动静。
丫鬟进来上茶，崔昀野先说着：“这是陵州特产的迎风茶，阁老尝尝！”
高阁老深知崔昀野心思深沉，不似赵俨那般直白好说话。
沉默了会，他端起茶盏啜饮。
期间，崔昀野说着陵州的民生和吏治。高阁老听着，眼神难掩欣赏。
这崔昀野确实是治国能臣。
见茶喝的差不多了，崔昀野话锋一转：“敢问高阁老此行，所为何事？”
闻言，高阁老放下茶盏，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之前正统帝行事疯魔，做出种种错事。”
“新皇武昭帝即位后，已经为你平反。你是宣仁朝时，宣仁帝便重用的贤才。是被正统帝误了，才退居这陵江一隅。”
“可如今，正统帝已经没了，多少恩怨，也该消散了！”
“武昭帝托我向您承诺，恢复您的名声和太师之位，让我等亲自迎你还朝！”
“还望你摒弃前嫌，秉初入仕时的凌云之志，报国之心，继续为大靖效力。”
崔昀野逐渐收敛笑意，变得面无表情。
他狭长的眼眸深处，闪现他在京城的十多年光阴。
他十五岁时从陵州去往京城，经举荐，直接就读国子监，成为当时国子监的天骄。
又于两年后，高中状元，走马章台。此后平步青云，仕途顺遂。
在之前的那些岁月里，他大多数时候，是风光无限的。
甚至连正统帝都是他扶持上位，他无比骄傲自己的才能。
可后来，白眼狼，一朝得志便猖狂，让他吃了个血亏。
之后回到陵州，虽气怒过一阵，可在陵州，他也是权臣，如同土皇帝一般，照样风光无限。
要说对朝廷有多怨恨，其实不然。
多少人入仕为官后，遭贬责或遭罢免或再被起复。
自己只是千古仕途中，十分平常的一个罢了。
也没有很悲愤。
只是，哪怕那段时间，他位及人臣，权倾朝野，他心爱的女人，还是被那一人之下的一人，给伤害的濒临死亡。
皇权不敢直接压他，却敢压迫他亲近的人。
他要守护的，便是这亲近之人。
那么他就容不下这皇权，压在他和亲近之人的头上。
“高阁老，陵江事多，过几天就又要为朝廷收征西饷了，实在离不开我。”
“朝堂多的是贤能，我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闻言，高阁老慢慢垂下眼眸，厅内的气氛一时冷寂下来。
他缓缓说道：“你崔家，曾出过三位帝师。到你这儿，该延续祖上的荣耀。”
“之前是正统帝做的不对，武昭帝和朝廷都以为你平反。”
“武昭帝愿意把朝堂交给你，这份信任，将同重于宣仁帝对你的信任。”
崔昀野笑了笑，还是摇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风光伟愿，我的风光，早已过去了，便不再与烈日争辉。”
高阁老起身，招手使团。
使团官员将太师官服和官印捧上案桌。
他望着议事厅外的石碑，肃声说道：“赵俨已经领兵出南陇，西北战事指日可平，大靖气数未尽。”
“你不必如此抗拒朝廷的示好，朝廷需要你制衡那些功高震主的人，并且一直需要你。”
………………
崔昀野安排衙役领使团下去休息后，便要回去崔府。
霍成浩和卫宇川走了出来，拦住他。
霍成浩说道：“你如今是何用意？你没有直接拒绝那高阁老，是想受他的招揽，再回京城么？”
崔昀野抬眸看过两人，笑笑再摆手：“这事儿不急着议论，先按兵不动，等使团走了再说。”
他抬步往外走，卫宇川年轻气盛，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眉眼凌厉的直视他。
“总督大人为何不说句准确话？”
“是因为那老头和皇帝老儿许诺的好处么？”
“你想再回京城当太师，等平定了叛乱，再以咱们陵江拥兵自重为由，解散军队？”
崔昀野抬手抚额，语气很是无奈：“我并未这样想，只是高阁老，德高望重！”
“他亲自来陵州说和，全天下的人都看着，我多少得给些面子。”
他又叹了口气，眼神回避两人，绕过卫宇川往外走去。
霍成浩和卫宇川望着他的背影，皆横眉冷目。
然而，霍成浩老辣一些，嘴里咀嚼着崔昀野方才说的话。
此后几天，崔昀野都待在檀皎院逗玩沈瑜，不再去督府。
只是遣人告知高阁老，太师官服和官印，他收下了。
高阁老纵使觉着他态度暧昧，但也知急不来。
且崔昀野还如此回避，不愿再见自己。
他也不自找没趣，于第三日晚派人告辞。
第四日午时便出城，坐上使团的船，北上回京城。
只是使团的船发动后没多久，几艘不起眼的小客船，便跟在很远的距离。
如凶兽一般，窥视他们。
一天一夜后，使团的船，即将驶出陵江地界。
而那几艘客船，也突然加速，如幽灵一般，靠近使团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