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在铁门上敲了很久,指节泛白,可厚重的实木门后始终无人应答。
夏日的热浪从通风窗灌进来,把墙上剥落的墙皮烘出阵阵霉味,她终因体力不支瘫坐在硬板床沿,将自己缩成一团。
病房里连台老旧的吊扇都没有,汗水浸透了条纹病号服,黏腻地贴在背上,意识模糊间,她仿佛看见腹中未成形的孩子在火光中向自己伸手,随即彻底失去了知觉。
迷蒙中,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架住她的胳膊,冰凉的针头泛着冷光逼近皮肤。
苏瑶猛地惊醒,指甲在其中一人手臂上掐出深深血痕,声音因为挣扎变得嘶哑:“放开!你们要干什么?萧林绍呢?让他滚出来见我!”
回应她的是更用力的按压。
粗糙的床单摩擦着脸颊,针头终于刺破皮肤,药液推注时的酸胀感让她浑身颤抖。
滚烫的泪珠砸在枕头上,天旋地转间,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嘶吼,像被踩住尾巴的困兽:“萧林绍你个混蛋!陈莎莎你不得好死!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俩!”
深夜的鎏金时代会所里,水晶吊灯折射出奢靡光晕。
萧林绍陷在意大利手工沙发里,指间摇晃着82年的拉菲,墨玉衬衫领口微敞,露出若隐若现的锁骨。
他微微偏头时,左耳那颗钻石耳钉在光线下流转着危险的光泽,像蛰伏在暗夜的黑豹。
吧台旁,周雨桐正唱着缠绵的情歌,眼角余光瞥见沙发上的男人,尾音不自觉地发颤。
陈莎莎端着果盘走过去,纤手亲昵地搭上萧林绍的肩膀,红唇凑近他耳畔:林绍,雨桐唱得真好听呢。
砰——
包厢门被踹开的巨响打断了暧昧氛围。陆沉满身戾气地站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萧林绍的鼻子,西装袖口都被自己攥得变了形:“萧林绍!你把苏瑶关在那种破地方,是想眼睁睁看着她死是吧?”
罗宇懒洋洋地起身,想去拍陆沉的肩膀:陆沉,你冷静点。苏瑶她精神状态确实不稳定......
“滚远点!” 陆沉一把挥开他的手,胳膊肘撞在吧台上,杯子里的酒洒了半杯:“我上周见她时还好好的!她在海宁市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可能说垮就垮?你当她是纸糊的?”
萧林绍缓缓直起身,黑曜石般的眸子眯起:你了解她?
“我比你了解!” 陆沉上前一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唾沫星子都快溅到萧林绍脸上:“你也了解她的,就是被猪油蒙了心!不爱就他妈放手,她苏瑶什么时候纠缠过谁?刚没了孩子的女人,你把她扔进那种鬼地方,正常人都会被逼疯!你还是人吗?”
陈莎莎适时开口,声音带着哭腔,手指绞着衣角,柔弱得像风中柳絮:“陆沉少爷,您别怪林绍。苏瑶她......她真的病了,那天拿着水果刀就往阿绍身上扑,他额头的伤现在还没好呢......”
“闭嘴!” 陆沉的目光像淬了冰,眼神扫过陈莎莎发白的脸:“少在这儿装模作样!你们陈家那点龌龊手段,当别人都是傻子?”
陆沉,你就这么跟莎莎说话?罗宇皱眉,她也是为了阿绍好。
萧林绍突然笑了,抬手抚上额头的纱布,指腹用力按压着伤口,语气里带着嘲讽:“陆沉,萧家的事,你算哪根葱?也配插手?”
陆沉扫了眼罗宇,又转头瞪着闷不吭声的沈策和萧林绍,心里的火直往上冲:“这俩货是中了邪还是咋的?以前跟我撸串时还说苏瑶是菩萨心肠,现在倒好,跟被灌了迷魂汤似的,脑子锈住了?”
他盯着墙上的日历,突然想起来——好像自打那个陈莎莎回来,这屋的空气都变味儿了。
“沈策!罗宇!”陆沉把手里的空酒瓶往桌上一墩,瓶底磕得桌面“哐当”响,“阿绍生病犯浑就算了,你们俩是吃错药了还是咋的?脑子被门夹了?”
他指着萧林绍的鼻子,声音飙高八度:“当初阿绍疯疯癫癫的时候,是谁半夜跑三十公里找医生?是苏瑶!你们忘了她脸上那道疤怎么来的?忘了她被关在地窖里差点饿死?以前喝酒时你们还说‘这姑娘比咱妈还靠谱’,现在全喂了狗?”
“是,你们跟她处得时间短,可人心都是肉长的吧?”陆沉喘着粗气,胸口一起一伏,“当初萧家要把萧林绍扔进那个鬼医院,是谁抱着他腿哭着不让走?是苏瑶!现在你们倒好,亲手把人家送进去了——你们他娘的还算男人吗?裤裆里的玩意儿是摆设?”
萧林绍的眉头拧成了疙瘩,陆沉的话像针似的扎过来,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想抓点什么片段,可太阳穴突突地跳,像被人拿电钻钻了似的,啥都想不起来,只觉得后脑勺疼得要裂开。
罗宇也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沙发缝。
陆沉一眼就瞥见他那怂样,火气更旺:“罗宇,你别给我装死!我知道你心里那点破事——不就觉得苏瑶带走萧林绍,断了你们‘好兄弟’情分?”
他往前凑了两步,几乎贴到罗宇脸上:“可她当初追萧林绍的时候,知道陈莎莎是哪根葱?后来知道了,不也以为那女的早化成灰了?她是林绍明媒正娶的老婆!陈莎莎一回来,你们就因为跟那女的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就逼着苏瑶滚?”
陆沉猛地一拍桌子,杯子里的水溅出来:“你们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她现在除了这条命还有啥?孩子没了,丈夫被抢走了,连最后这点念想都被你们掐了!陈莎莎呢?有你们这群舔狗捧着,有萧林绍当靠山,未来亮堂得跟开了灯似的,她缺啥?”
罗宇被怼得往后缩了缩,嘴巴张了张,跟被人捏住脖子的鸡似的,半天没蹦出一个字。
陆沉摸出烟盒,抖了半天才抽出根烟,打火机“咔哒”响了三下才点着。
他猛吸一口,眯着眼吐烟圈——妈的,他以前真觉得苏瑶跟林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那姑娘眼睛亮得像手术刀,看谁都带着股韧劲儿。
后来她跟陈清月走得近,加上陈莉莉那档子事,再后来陈莎莎一回来……他居然真把这些茬儿给忘了。
“陆沉,”萧林绍的声音干巴巴的,像砂纸磨过木头,“等她情绪稳定点,我……我自然会放她出来。”
话刚说完,他自己心里先咯噔一下:现在说这个有屁用?她要是真出点啥事儿……
陆沉刚要开骂,沈策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那铃声在死寂的屋里跟炸雷似的。
沈策哆嗦着手接起来,嗯嗯啊啊说了两句,脸色“唰”地白了,手指抖得像触电,烟屁股“啪嗒”掉在卡其裤上,烫出个黑窟窿都没察觉。
旁边的周雨桐手快,一把扫掉烟头,烟灰蹭了满手,急得直跺脚:“你倒是说话啊!谁的电话?”
沈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比蚊子还小:“医院来的。”
他咽了口唾沫,喉结滚了半天才挤出几个字:“苏瑶……没了。”
……
屋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似的。
萧林绍盯着沈策的脸,呼吸猛地顿住,心口像被人拿冰锥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直抽冷气。
“你说啥?”他往前扑了半步,手撑着茶几才没栽倒,眼睛红得像要滴血,“你再说一遍!”
沈策的脸灰扑扑的,像蒙了层土:“护士去打针……发现她把床单撕成布条……”
他闭了闭眼,声音发颤:“上吊了。”
萧林绍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瞬间发黑,手里的玻璃杯“哐当”砸在地上,碎瓷片溅了一地。
苏瑶死了?
怎么可能?
今天……今天是愚人节?谁他妈跟他开这种玩笑?
她才多大?二十几?前阵子他去医院,还看见她偷偷在窗户上画小太阳,怎么会自杀?
他不信!
他绝不信!
萧林绍猛地推开椅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吱呀”声,他跟疯了似的往门口冲,钥匙串“哗啦啦”掉在地上,滚了一路。
车开得像要飞起来,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得人耳朵疼。一到医院,他抓住个穿白大褂的就吼:“苏瑶!苏瑶的病房在哪?!”
那医生被他狰狞的脸吓得后退两步,扶了扶眼镜:“人……人已经送太平间了。”
“太平间?”萧林绍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死死盯着医生的眼睛,眼底的红血丝跟蜘蛛网似的,“为什么送太平间?!”
医生腿都软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她没气了啊……按规定,肯定要送太平间的……”
萧林绍一把甩开他,像头被惹急的野兽,疯了似的往太平间的方向冲,白大褂的袖子扫过走廊的花盆,泥土洒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