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青溪村沉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连虫鸣都销声匿迹，只剩晚风卷着槐树叶，在巷口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有人踮着脚在暗处徘徊。林风靠在堂屋的门板上，手里还攥着那柄染了些黄毛的桃木匕首，指腹摩挲着刀刃上的朱砂纹路——方才与黄鼬精附身的王婶对峙，虽靠着桃木匕首的威慑逼退了对方，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暂时的喘息，那只黄鼬精绝不会善罢甘休，黄三太爷那边，恐怕也在筹谋着下一步动作。
堂屋里还飘着淡淡的腥气，是白天打翻的药汁残留的味道。林风没有点灯，只借着窗棂透进来的一点月光，仔细检查着门窗——他用桃木枝在门楣和窗台上各压了三道符纸，这是黄三太爷昨天塞给他的，说是能暂时挡住低阶精怪。做完这一切，他才松了口气，转身准备回炕边歇会儿，眼角余光却瞥见窗台上，有一道青绿色的影子正缓缓蠕动。
林风瞬间绷紧了神经，握紧桃木匕首屏住呼吸。那道影子贴着窗台边缘，悄无声息地钻进屋内，借着月光细看，竟是一条手腕粗的青蛇——鳞片泛着冷润的光泽，身体灵活地在地面游走，所过之处，连灰尘都像是被刻意避开。最让林风心头一紧的是，蛇的眼睛在暗处闪着碧绿色的光，与白天在老周尸体旁见到的青蛇，竟是同一品种。
是柳仙！
林风刚要举起匕首，诡异的一幕突然发生。那条青蛇在屋子中央停下，身体猛地蜷缩成一团，紧接着，青光从鳞片下缓缓渗出，将蛇身包裹成一个透亮的光茧。光茧里传来细微的“噼啪”声，像是骨骼重组的响动，不过片刻，光茧骤然散开，青光褪去后，原地竟站着一个穿绿衣的女人。
女人身着一袭墨绿的斜襟旗袍，衣料上绣着细密的青蛇纹样，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衣摆间游走。她的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却透着不正常的嫣红，最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瞳孔是细长的竖瞳，泛着与青蛇如出一辙的碧绿色，此刻正平静地落在林风身上，带着一种不属于凡人的冷寂。
“不必紧张，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害你。”女人开口，声音清冽如泉水击石，却没有半分温度，“我就是你找的柳仙，也是六十年前，被黄三太爷和那群猎户赶出青溪村的人。”
林风握着匕首的手没有放松，警惕地看着她：“老周的死，是你做的？你找我，又想做什么？”他想起黄三太爷白天的话，柳仙是来报复当年逼爷爷出马的人，可自己并未参与其中，她为何会找上门来。
柳仙轻轻抬手，指尖划过旗袍上的蛇纹，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阴柔：“老周是当年逼你爷爷出马的猎户之一，他的死，是他应得的报应。”她的竖瞳微微收缩，语气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蝼蚁，“我找你，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你帮我杀了黄三太爷，我告诉你，你奶奶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奶奶的病？”林风猛地愣住。奶奶卧病在床已经半年多，起初只是咳嗽乏力，后来渐渐神志不清，连人都认不全。他带着奶奶去镇上的医院检查，各项指标都显示正常，黄三太爷当时说，是有人下了邪咒，需要他接下出马仙的差事，才能替奶奶解咒。可此刻柳仙的话，显然推翻了黄三太爷的说辞。
柳仙看出了他的疑惑，缓缓走到炕边坐下，裙摆扫过地面，留下几缕淡淡的青香：“你奶奶的病，根本不是黄三太爷下的咒。他不过是借着你奶奶的病，逼你接位罢了。真正动手的，是‘黑老太太’——也就是灰仙的始祖。”
“黑老太太？”这个名号林风只在爷爷留下的旧书里见过只言片语。据说灰仙指的是老鼠精，而黑老太太是灰仙一族的掌权者，修为高深，性情难测，常年隐居在深山里，极少过问凡间的事。她为何会对奶奶下手？
“黑老太太要的，从来不是你接不接出马仙的差事，而是你和你爷爷的半仙骨。”柳仙的竖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忌惮，又似是怜悯，“你爷爷林青山当年是天赋极高的出马仙，身上的半仙骨已经淬炼得近乎完整。出马仙的半仙骨，是集阴阳之气于一体的至宝，若能炼化，不仅能修为大增，还能突破精怪的寿元限制。黑老太太垂涎这半仙骨几十年了，当年你爷爷烧了堂单隐退，她找不到机会，便只能从你身上下手。”
林风的心沉了下去，握着匕首的手开始微微发颤：“她对我奶奶下手，就是为了逼我爷爷出来？”
“没错。”柳仙点头，语气凝重了几分，“你是你爷爷唯一的孙子，身上也继承了半仙骨的血脉。黑老太太算准了你孝顺，只要你奶奶病重，你定会想方设法求医，甚至答应黄三太爷的要求接位出马。到时候，无论是你接位时力量觉醒，还是你爷爷为了救你奶奶现身，她都能趁机夺取你们的半仙骨。”
“黄三太爷难道不知道这件事？”林风追问。黄三太爷与黑老太太同为精怪一方，他不可能对此一无所知。
柳仙嗤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他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黑老太太答应他，只要帮着逼你接位，等拿到半仙骨后，就分他一缕精气，助他恢复巅峰修为。黄三太爷被利益迷了心窍，哪里还管什么道义，连你奶奶的性命都能拿来当筹码。”
林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终于明白，这盘棋局远比他想象的复杂——黄三太爷和附身在王婶身上的黄鼬精，是为了借他的血脉恢复修为；黑老太太藏在幕后，觊觎着他和爷爷的半仙骨；而眼前的柳仙，看似是来交易，实则也藏着自己的目的——报六十年前被驱逐之仇。
柳仙见他沉默，缓缓站起身，墨绿色的旗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知道你在犹豫。你帮我杀了黄三太爷，除了告诉你奶奶的病因，我还能帮你暂时压制黑老太太的气息，让她找不到你爷爷的踪迹。而且，黄三太爷和那只黄鼬精，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接位，等你帮他们补全修为，最终的下场，只会比老周更惨。”
她走到窗边，身体开始泛起淡淡的青光，显然是准备离开：“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若想通了，就将这片蛇鳞放在老槐树下，我自然会来找你。”话音落下，柳仙的身影渐渐淡化，重新变回那条青蛇，顺着窗台游了出去，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林风愣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片刻有“柳”字的蛇鳞。柳仙的话像重锤般砸在他的心上，奶奶的病、黑老太太的阴谋、黄三太爷的算计……无数线索交织在一起，让他难以呼吸。窗外的晚风依旧吹着，槐树叶的“沙沙”声此刻听来，竟像是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窥视。
他走到炕边坐下，看着爷爷留下的那本旧书，指尖轻轻抚过书页上的字迹。三天时间，他必须做出选择——是相信柳仙，与她联手对抗黄三太爷和黑老太太；还是继续寻找其他办法，既能救奶奶，又能避开这场精怪间的争斗。
夜色渐深，堂屋里的腥气渐渐散去，可林风的心，却比之前更加沉重。他知道，无论选择哪条路，一场更大的风暴，都已在青溪村的暗处，悄然酝酿。